我在佛寺待了十八年。
十八年後,我以長安公主的身份迴歸。
母后為了彌補我,當眾允諾,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我環顧四周,指著庸庸人群中耀眼奪目的魏昭說,我要他做我的駙馬。
2。
我給魏昭兩個選擇。
一個是現在脫下孝服,我既往不咎。
另一個則是,他穿著孝服滾去後院睡,洞房之夜,就不必了。
魏昭不負眾望,果斷選擇了第二個。
他要為康樂守身。
他大步流星,迫不及待的去往後院。
張嬤嬤愕然。
「公主,您真的放他走?」
「不然呢?」
我示意她為我卸下沉重的珠冠。
我垂眸看著指甲上的殷紅丹蔻,燭光映照下,華美非凡。
可惜了。
我生平第一次裝扮得如此好顏色,竟然不是為了那人。
我在雲初寺的時候,認識了寧則。
他是山腳下農人的兒子,生得一副好樣貌。
我在雲初寺的十八年,常偷偷下山找他玩耍,我們一起抓泥鰍,掏鳥蛋,捕知了,捉蝴蝶,幹盡了淘氣之事。
直到我及笄,成了大姑娘。
他忽然拘泥起來,說男女授受不親,讓我以後少來找他。
笑話!
公主眼中,可沒有男女,只有君臣。
我命令他陪我玩耍,他無奈從命。
直到他死在我懷裡,我才明白,我這樣的人,不該有玩伴的,有玩伴就是叫他去送命。
我說,「寧則,只要你不死,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不管多難,我都會替你做到。」
「真的嗎?」
寧則的眼眸中迸發出求生的光芒。
他抓住我的緇衣,虛弱求懇。
「那你幫我護著魏家,魏家倒,天下亂,你若能做到,便盡力而為,若不能,便罷了。」
魏家,他與魏家何干?
寧則苦澀一笑。
「我是魏傢俬生子啊!」
他的母親是罪臣之後,魏相悄悄將人救了下來,私下安置,誰知一來二往,暗生情愫,有了他。
可他的存在,會將整個魏家拖下水,只能一直瞞著,寄養在農人家。
「母親死時,不怪父親,我也不怪他,我只是恨……」
恨什麼?
我心知肚明。
父皇弒兄上位,先皇時的許多大臣便不能用了。
那時的華京,遍地都是罪臣。
而魏家看似風光,實則是父皇穩住朝臣的手段。
如今十幾年過去,魏家的作用已在減小,若我是父皇,也是時候拔除魏家這根心頭刺了。
我咬牙,「好,只要你活著,我答應你,我不死,魏家就不會倒。」
「好……我一定……活著」
寧則死在了我的懷裡,屍身漸冷。
那一年,我感覺到刺骨的寒意,從骨縫裡一點點冒出來,哪怕外面豔陽高照,我心裡依舊一片冰寒。
沒多久。
母后終於想起了我,她宣我回京。
在回京的路上,我自嘲的想著,我一個無權無勢,連父母恩寵都稀薄的公主,憑什麼護住魏家?
唯一能讓我和魏家扯上關係的,大概只有聯姻了。
我仗著初回京時,母后的那一點愧疚,張揚跋扈的要了魏昭。
一來,他與寧則一般,都是魏家棄子。
二來,他酷似寧則。
初見時,我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細看之下,才明白……
往事不可追,故人難再尋。
03
公主大婚第二日,要去宮中拜見父皇母后。
三請四催之下,魏昭姍姍來遲。
眉宇間的厭憎,濃如實質。
我並不在意,擺駕前往宮中。
引路的太監,笑的恭敬卻疏離。
後宮是母后的天下,母后真心寵愛誰,這些人一清二楚。
在長寧宮中,我見到了父皇、母后以及康樂。
康樂眼睛腫如核桃,眼角通紅,顯然哭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扭過頭,卻又似想到什麼,彆扭的仰著下巴,不甘示弱的看向我,旋即目光又一瞬不瞬的落在魏昭身上。
魏昭同樣如此。
一對璧人,因我,而天涯永隔。
真是悽慘!
我一板一眼的行了禮。
母后笑著招手,讓我上前。
「對自己的父皇母后,何必如此拘泥?允兒,你該向紫玉學一學規矩,要是哪天你如紫玉這般,母后便不操心了。」
我唇角勾著溫和的笑容,低頭上前,任由母后拉住我稍顯粗糲的手指。
地裡野大的孩子,沒有那麼精細。
母后頓了一頓,便鬆開我的手,唇角的笑容黯淡幾分。
或許,我這雙手讓她想起自己身在佛寺的日子。
康樂眼睛又紅了,她咬著唇,連連跺腳。
「母后有了新人就不要舊人,我若是如長安公主這般,還能落到如此地步?」
一句話,讓父皇和母后都變了臉色。
我垂眸遮住眼中笑意,悄悄在心裡給康樂點了個贊。
論一句話能得罪多少人的本領,康樂稱第一,無人敢稱第二。
在這一點上,她和魏昭真是佳偶天成。
康樂也終於反應過來。
她猶疑一下,上前窩在母后的懷裡,又搖又抱,還悄悄拉父皇的袖子。
很快,帝后二人被她逗笑了。
三個人,其樂融融。
我似一個外人。
不,我本就是一個外人。
母后又詢問了我幾句婚後如何,便打發我離開,連一頓飯都沒有留。
出了長寧宮,我臉上的笑容已僵硬到落不下來。
我拖著長長的公主裙襬旖旎婉轉的走著,魏昭走走停停,不時的回望一眼。
我轉過轉角等他,便看到他徹底停了下來。
而他後面,康樂公主提著裙襬,如乳燕投林一般追出。
兩人的手將要拉在一起,我站出來,輕咳一聲。
那一雙即將緊握的手,猛然頓住。
魏昭鐵青著臉狠狠瞪我,而康樂又羞又氣。
沒我之前,她是宮中最受寵愛的公主,我來了之後,她無憂無慮的生活多了一絲陰霾。
可偏偏我這陰霾並不識趣,完全沒有挪開的意思。
兩人相顧無言。
末了,魏昭似下定決心一般,掀開紅衣喜服,露出衣角雪白的麻衣孝服。
「康樂,我心不變,你放心!」
放心什麼?
自然是不會被我玷汙。
他打定了主意要替康樂守身如玉。
很好,省得我想借口打發他。
康樂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顯然欣喜壞了。
她臉上喜色藏也藏不住,看向我的眼神,帶著悲憫,得意,幸災樂禍。
她嘲笑我,得到了人,卻得不到心。
我也笑了。
兩隻無憂無慮的金絲雀,活的還真是簡單純粹。
回程路上。
魏昭一個人蜷坐在車角,怕我非禮他。
我覺得好笑,忍不住想逗逗他,看他得腦袋瓜是不是真的生鏽了。
我問,「你真以為,若沒有我,你和康樂便能在一起?」
「那是自然,我父親已向陛下求親,陛下的賜婚旨意,只差半步就到了魏府,可偏偏你……」
魏昭越說越氣,眸子通紅,他一拳打向車壁,手指見了血,卻偏偏不肯呼痛服軟。
他忍痛忍得很辛苦。
我憋笑憋得同樣辛苦。
畢竟,我現在是一個狠心奪愛,貪戀美色,偏偏美色不從的痴情公主,我該為情所困,黯然神傷,無論如何都不能笑場。
回到公主府。
魏昭不等我吩咐,自覺前往後院。
我道,「且慢。」
「趙紫玉,你還想如何!」魏昭壓抑著怒火。
我明眸淡掃過他,吩咐張嬤嬤。
「傳本宮令,駙馬為祭奠自己死去的愛情,需著孝七七四十九日,這四十九日,駙馬要念經茹素,閉門思過,誰也不許打擾。」
「是!」張嬤嬤雖愕然,卻痛快應下。
魏昭大驚。
「你要軟禁我。」
我理也不理,自他身邊從容走過。
是!
我要軟禁他。
畢竟我趙紫玉為愛痴狂,軟禁一個如花似玉的駙馬,不算什麼吧?
04
事實上。
我有大事要辦。
魏昭是一隻魚餌,有了魚餌,魚自然會上鉤。
很快,魏相拜訪公主府。
我將魏相請了進來。
魏相氣勢端凝,如一尊大佛,垂眸端坐。
他等著我開口,我則慢條斯理的用膳。
用完膳後,我洗淨手,用母后賜下的玉手膏,細細潤著手。
良久,我才道:「魏相,你我可曾見過?」
魏相眸中一絲驚訝滑過。
廟堂之上的相爺自然不會認識寺廟中修行的長安公主。
可作為寧則的父親,他大概是見過我的。
魏相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他長嘆一聲,拱拱手。
「多謝公主慷慨援手,護著魏家,魏家欠您一份恩情。」
輪到我驚訝了。
沒想到,他認了。
魏相澀聲一嘆,「公主猜得不錯,老臣曾三次向陛下求親,可都被陛下拒了。」
我點頭。
作為魏家的掌舵人,魏家是否風雨欲來,魏相感受得比誰都清楚。
他妄圖用魏昭和康樂公主聯姻,向父皇示好,穩住父皇。
可惜,父皇下定決心的事情,連母后都未必能改變他的主意。
魏相絕望之際,只好棄了魏昭,將精力用在培養魏家長子和次子上。
別看魏家大兄和二兄聲名不顯,但論才幹,遠超魏昭。
可憐魏昭聲名極盛——華京第一貴公子,卻不知這聲名是他父親精心捧出來的。
皆因他生了一副好相貌,一幅令康樂公主一見傾心的好相貌。
父皇不肯允婚,魏家風雨飄搖。
恰在此時,我出現了,選了魏昭。
魏昭從一枚棄子,變成了一顆真正的棋子,而他卻不自知。
魏相真心實意的向我行禮。
我坦然受之。
末了,我問他。
「本宮和寧則相識,是否是你算計?」
魏相渾身巨震,猛地跪下。
「微臣惶恐,微臣不敢。」
我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從他面上看不出一絲心虛。
我稍稍鬆了一口氣,大概,我和寧則相遇真是偶然。
無論如何,寧則死了,還是為我而死。
若真是魏相安排,我也謝他,在我冰冷孤寂的童年裡,送來了一縷光。
我從懷裡拿出一枚玉佩扔給魏相。
「阿則的玉佩,留給魏相做個念想。」
我提醒他,不要忘了阿則。
阿則只有他這一個親人,他若不給阿則燒紙,阿則在地下怕是要過窮日子。
魏相緊握玉佩,黯然藏好。
末了,他道,「要不微臣去勸勸阿昭,將陛下拒婚的事情告訴他。」
我笑了。
「告訴他做什麼?他信嗎?」
「讓他恨著本宮也好,本宮對他並無感情。」
「若由他纏著本宮,本宮嫌煩。」
「魏相也知道自己的兒子,不說話時靜若閒花,他若說話,本宮只怕演不下去,親手殺了他。」
魏相啞然。
05
我能在雲初寺活下來。
我從來不是善茬。
華京所有的尼姑都知道,雲初寺的尼姑是最不好當的,死亡率太高了。
我在雲初寺的十八年,遭遇了大大小小無數次刺殺。
尼姑換了一茬又一茬,我安然無恙。
我自幼習武,天生奇才。
若非女兒身,又貴為公主,提槍上馬便能殺敵報國。
可惜,我是女子。
我胸有丘壑,也無法袒露半分。
我只能纖纖作細步,擺出柔弱無依的姿態,尋求父皇母后的憐惜。
而我不知,這憐惜能持續多久。
畢竟,沒人願意一直活在愧疚中……
魏昭關足了四十九日才被我放出,他如一頭被激怒的惡狼,一出來,就氣勢洶洶的出府。
我以為他要回相府訴苦,誰知他去了紅玉樓……
並且一住就是三日。
紅玉樓是什麼地方?
華京權貴們的銷金窟。
裡面的姑娘個頂個的好。
我聞知訊息,被氣笑了。
魏相聰明一世,沒想到生了一個紈絝。
很好,我正好想看看紅玉樓是什麼樣子,又是誰的產業。
我帶著人浩浩蕩蕩的去了紅玉樓。
堂堂公主做這種事情實在有失體面,但我無所謂,誰讓我是佛寺里長大,無人教導的刁蠻公主呢?
我進了紅玉樓,被裡面的富麗堂皇給驚住了。
裡面的東西樣樣都恪守禮制,可樣樣都能在禮制之內玩出花兒來,果然是大手筆。
我往那裡一坐,公主府的三百禁衛自然浩浩蕩蕩的清場子。
所有的老鴇,龜公,姑娘,恩客都被趕了下來,其中便有喝得醉醺醺的魏昭。
我屏住呼吸,隔絕酒氣,假做憐惜般用帕子在魏昭的臉上胡亂搓了一頓。
我感覺魏昭動了一下,卻又硬挺挺的控制住僵硬的臉。
我暗暗掐了他胳膊一把,看他忍痛不敢動,我真是樂瘋了。
我看向老鴇,沉了臉。
張嬤嬤喝道,「一個賤籍,不配和公主說話,把你的主子叫出來給公主賠罪。」
好一個張嬤嬤。
不愧是母后派給我的得力助手。
老鴇沒敢猶豫,很快遣人去通知。
沒多久,人回來了,背後跟著一個管事樣的人,拿著一個匣子,恭恭敬敬的交給我。
「公主,紅玉樓從前沒有主子,打今兒起,您就是紅玉樓的主子。」
這是些地契,房契。
真是大手筆。
這麼輕易就將紅玉樓送給了我,還能這麼快的辦妥這些手續,厲害!
不過,我知道,這些不是給我的。
他們給的是我背後的皇后。
我輕笑一聲。
將這房契、地契撕了。
「太祖皇帝有令,官員不得經商與民爭利,本宮身為皇家公主自然不會違背祖訓,你們這是要本宮知法犯法?」
那人變了臉色。
而在此時,魏昭忽然不適的輕吟一聲。
他雪白的面孔變得烏黑,竟是中了毒。
我拍案而起。
「你們竟敢給駙馬下毒?來人,給本宮將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06
紅玉樓被我查封。
魏昭被我抬回家。
宮中太醫匆匆前來,對魏昭的毒連連搖頭。
「此毒古怪至極,無藥可解,公主看來要另想辦法。」
魏昭昏迷不醒。
我作為新婚燕爾的痴情公主,自然要跑到宮中向母后訴苦。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一言不發。
而此時,康樂則在母后的懷裡撒嬌痴纏,又搖又晃。
「母后,求求您救救阿昭,我不要阿昭死,我要他活著。」
母后被晃得不行,寵溺一嘆。
「你呀!可真是……難為你們姐妹同心,母后就幫你們這一次,下不為例。」
她又看向我,眸色深了幾分。
「紫玉,你也該好好約束駙馬,你們新婚燕爾,他如此做,實在有失體統,此事便是一個教訓。」
我恭聲應是,低眉順眼。
母后氣息微窒,輕輕一嘆。
「你我母女之間,不必如此生分,等時日久了,你自然會明白母后的心意。」
我抬頭,露出感激的笑容,努力讓自己的眼眸真誠些。
我離開長寧宮,康樂追了出來。
「趙紫玉,你站住!」
我停住腳步,回眸看她。
康樂紅了眼睛,看樣子又哭過,她還真是喜歡魏昭。
她面上神色變幻,卻終究為了魏昭,放下驕傲和自尊。
「阿昭如何了?我要去看阿昭。」
我淡淡道,「魏昭很好,不勞公主大駕。」
「趙紫玉,我要去看阿昭,你不要欺人太甚。」康樂怒目圓睜。
她長得嬌俏可愛,如此模樣並不讓人生氣,反而讓人憐惜。
可惜,我生不起憐惜之情。
在絕世容顏面前,可愛算什麼?
我懶得再理她,轉身就走。
康樂在我身後大喊,「趙紫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嫉妒我,你嫉妒我才搶走魏昭,搶走公主府,你怎麼那麼壞!」
我笑了。
我嫉妒她?
誰會嫉妒一隻金絲雀呢。
可笑。
我留了一句話給她。
「你不如去求求母后,若是母后讓你來,你就來,本宮不會攔著你。」
「你以為我不敢?我這就去。」
康樂氣鼓鼓的跑回長寧宮。
我也回了公主府。
我一直等著康樂來,卻一直沒有等到。
我看著月上柳梢,又看著旭日初昇。
終於明白,母后還是疼愛康樂,所以,不願她攪和進這些風雨裡,可偏偏,她讓我攪進去了。
雖然我是心甘情願。
可當初,若她阻攔我一下,我也會謝謝她的恩情……
我雖沒有等到康樂,卻等到了紅玉樓的訊息。
母后大怒之下,徹查紅玉樓,查出紅玉樓是左相府中管事的產業。
父皇下旨申斥左相,左相閉門思過,而父皇趁此時機,削減了左相的勢力。
我悄悄鬆了一口氣,魏家算是暫時保住了。
父皇若是還沒有昏庸過頭,自然不會同時動兩位宰相。
07
第二日。
父皇宣我進宮。
御書房裡,我恭恭敬敬的行了禮。
父皇沒有叫我起來,我便一直半蹲著身子。
時間久了,我鼻尖出汗,身子搖搖欲墜,最後摔倒在地。
我惶恐得跪好。
父皇輕哼一聲,抬頭看我。
那目光銳利,似有毒。
他冷冷道,「別以為朕不知道是你背後搞鬼。」
我抬眸震驚的看著父皇,毫不費力的逼出了盈盈淚水。
「父皇,兒臣不懂,是因為兒臣搶了魏昭嗎?兒臣那時並不知魏昭和康樂青梅竹馬,若是兒臣知道,又怎會做出這種事?」
我自然知道父皇詢問的是左相之事,魏昭在紅玉樓中毒,此事怎麼看怎麼古怪。
誰會去害一隻繡花枕頭呢?
偏偏這樣的事就是發生了。
可我不敢讓父皇明白我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我只能把事情往情情愛愛上扯。
畢竟,我是一個為愛所困的草包公主,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
我努力含著淚,不讓淚水掉落。
美人淚眼盈盈才漂亮,若是眼淚真掉下來,那就落了下乘。
我一向知道自己很美。
我長的像母后,這是我唯一的優勢。
父皇容色鬆動幾分。
他冷聲道,「起來吧!此事是父皇錯怪了你。」
「是!」
我低頭,讓眼眶裡快要拘不住的眼淚砸在地上,不損半分妝容,這才垂眸起來。
父皇又詢問了我幾句,我恭敬又感恩的回答。
那姿態,像極了一隻沒骨氣的狗。
離開御書房,父皇賞賜了許多東西。
我帶著東西回到公主府,稍稍鬆了一口氣。
大概,我安全了吧?
既然如此,是時候給魏昭解藥了。
紅玉樓裡,我用帕子給魏昭抹臉的時候,帕子上沾染了毒。
確切說來,那東西也不能算是毒,而是一種能麻痺人全身的藥。
是我和寧則在山上玩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
要解開,也簡單。
不過,給解藥的過程,一定要可歌可泣,人盡皆知,才能突出我痴情公主的人設。
我聽聞天山雪蓮能解萬毒,便重金求購。
又聽聞千年靈芝能起死回生,便走遍坊市。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找到了一種異域來的神藥,不惜花費萬金買下。
人人都說我上當了。
我卻無所畏懼,毅然決然的拿回公主府。
後院中。
我搖了搖草木灰混合的水,給魏昭喂下。
魏昭被嗆醒了,他咳嗽幾聲,悠悠醒轉,一見我便怒目而視。
「趙紫玉,你害我,你帕子上是什麼東西?」
我驚訝極了。
竟然不蠢了?
我笑了一下。
「駙馬還想去哪裡玩?本宮陪你一起去。」
「我去哪裡你管不著,你真是狠心惡毒,我這輩子都不會和你在一起。」
魏昭面色鐵青,他狠狠瞪我一眼,怒氣衝衝的下床。
他身形搖搖晃晃,離開這裡的決心卻格外堅定。
「嘩啦!」
他拉開門,刺目的陽光爭先恐後的湧進來。
他抬袖子遮住眼睛,陽光在他的臉上,鍍了一層金色。
我也被陽光晃了眼,呆呆的看著他……
這側臉,真像阿則。
一柄長劍刺來,我這才發現,這光不僅僅是陽光,更有劍芒。
我一把拉開魏昭,一掌將刺殺之人打飛。
而此時,更多的刺客湧了過來。
魏昭傻了。
他一個公子哥兒哪裡見過這種世面。
我一把將他推進屋裡,自己轉身奪了一把刺客的劍,和他們拼殺起來。
刺客源源不斷。
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用足十成力氣。
萬幸,侍衛們發現了這裡,很快衝了過來。
沒多久,刺客走的走,逃的逃,只留下一地死屍。
而此時,我滿身血色,裙角的血滴滴答答,隨著我走動灑在地上。
我挑開一個刺客的衣衫,在他鎖骨處看到了一枚熟悉的印記。
我的心一沉。
我暴露了。
父皇在試探我。
一個能連殺十人的公主怎麼會跪一會兒就搖搖欲墜的摔倒?
父皇從來沒有相信過我,而我也從來沒有安全過。
我腦中急速運轉,想著該如何從父皇的手下死裡求生。
偏偏魏昭在此時問,「你……會武功?」
「你是公主,你……怎麼能會武功?」
「你是假冒的是不是?真正的公主是不是已經被你殺了?」
就特麼離譜!
我被氣的強行停止了思考。
我一隻手捏住魏昭的喉嚨,面色鐵青,一字一句道,「你給我閉嘴!」
魏昭死命抓我的手,都給我手背抓出來血印子。
我真想捏死他,這是我好不容易才保養回來的手。
我將他推開,忍不住發洩憤怒。
「你可真是……白瞎了這樣一張臉。」
白長的和阿則那麼像。
阿則就不會這麼蠢!
他那麼聰明,那麼機靈,只因血脈,才成為一個棄子。
可偏偏血脈,又是一個人最重要的東西。
不然,怎麼能父傳子,家天下?
我像是想明白了什麼關竅,陡然間清醒過來。
「你在府中待著,沒我的命令,不要輕易出府。」
「趙紫玉,你又想軟禁我?」
魏昭出奇的憤怒,想想也是,任誰自從做了駙馬,不是被軟禁,就是中毒,心情都不會很好。
我淡淡道,「你要想出府也可以,只要你能有命回來,我是不介意換個駙馬,就不知道有人會不會跟著你一起殉情。」
魏昭才不信我。
「天子腳下,我看誰敢亂來!」
他怒氣衝衝的出府,一開啟門,就被攔住了。
「陛下有令,公主遇刺,為保證公主安全,公主府加強守衛,任何人無詔不得外出,請駙馬回府。」
我冷眼看著這一切。
這下可好。
連我也被軟禁了。
就倒黴透頂!
08
魏昭像是一隻被侵犯了領地的憤怒的老虎,滿屋子來來回回的走。
呸!
他哪裡算一隻老虎,分明是一隻病貓。
「父皇軟禁你,一定是發現你是假冒的公主。」
「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殺了真公主?」
「你只要如實交代,我可以讓我父親替你求情?」
魏相?
只怕他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若我所料不錯,父皇此時恐怕已經在琢磨下手削弱魏家。
父皇的膽子一向很大,要不怎麼能殺兄奪嫂?
不過,一次性對付兩位丞相,還是太猖狂了些。
我在府中實在無聊,也不介意逗傻子玩耍。
「真的?」
「你若真能保下我,我就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你。」
「好,你說,我向你保證。」
魏昭一臉嚴肅,但眼神閃爍,一看就是我若真得交代,他立刻就要將我賣了的嘴臉。
我招招手,示意他上前。
我扯著他的耳朵,低聲輕語。
「你猜的沒錯,我的的確確是……啊……」
我對著他的耳朵,就是一聲巨嚎,聲音大的能嚇死一頭牛。
魏昭急忙躲開,死命的揉耳朵。
「趙紫玉,你有病啊!」
「哈哈哈哈哈!」
我揚天大笑,笑著笑著,眼睛裡滾出淚珠。
我心裡明白。
魏昭湊近的那一刻,我分明將他當成了阿則。
我真是個壞人。
我怎麼能把別人想成阿則?
我擦掉眼淚,傲然的看著他,聲音冰冷刺骨。
「魏昭,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趙紫玉,是千真萬確,如假包換的大周公主,你可以徹底死了心。」
「別想著出賣我,你就能和康樂在一起,這輩子,你和康樂絕無可能。」
「趙紫玉!」
魏昭的臉氣變形了。
「我和你不共戴天。」
「那好!」我淡淡道,「下個月是康樂的生辰宴,我想駙馬一定不願和我一起去,那我就獨自赴宴了。」
「……」
魏昭俊俏的小臉快要漲成了豬肝色,渴望終於讓他的理智迴歸了一些。
「可你都出不了公主府。」
「那又如何?我翻牆出去,父皇又不會真的砍了我。」
為了讓魏昭相信我的話是真的,到了晚間,我真的帶他翻了一次牆。
我拎小雞一樣的將他拎了出去,全程巧妙的避開了那些衛兵。
站在熱鬧的大街上,魏昭的神情還是一臉迷幻。
我笑盈盈道,「現在相信了?」
魏昭臉色難看,但我莫名從他臉上看出來一些敬佩。
就離譜!
我繼續道,「下個月要想讓我帶你去生辰宴,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表現如何。」
「你想讓我伏低做小的伺候你?任你欺凌?你在做夢!」魏昭立刻拒絕。
我傲然道,「我堂堂公主,做我的跟班,難道委屈了你?」
魏昭臉上神色變幻,最終算是預設當我的跟班不丟人。
我老實不客氣的用起了他,買東西,揹包袱,丟垃圾,用的著實順手。
在泥塑攤子,我停了下來。
那攤主的手藝活靈活現。
我動心了。
「捏一個我,塑一個他。」
「好嘞!」攤主歡喜應下。
魏昭臉色難看,很不情願,卻委屈的不敢違逆。
我並不解釋,只等攤主要捏衣裳時,才道,「不要他身上這一套,要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山間少年的樣子,眼角要多一顆淚痣。」
魏昭憋著氣,「你就想看我落魄,你才高興。」
這就是胡話。
這傻子根本就不知道,我在山間過得有多快活!
我拿了泥塑,帶著魏昭悄無聲息的潛回府。
其後許多天,魏昭都不敢出現在我面前,估計是怕我再使喚他。
等到生辰那一日,他一身簇新的前來報道了。
穿得是真漂亮,那模樣真是公子如玉,舉世無雙。
可在我眼中,這模樣分明是急不可耐的要給我帶綠帽子。
我笑吟吟道,「到了宴會,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吧?你是有婦之夫,你不會亂來吧?」
「哼,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不用你特意吩咐。」魏昭微微紅了臉,又羞又臊。
我也不再逗他,帶著他大搖大擺的往府外走。
魏昭很茫然,又氣又急,「趙紫玉,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帶我去?我們這樣子出去,立刻就會被捉住。」
我命人拉開大門。
「嘩啦」
門開了。
衛兵卻已經不見了。
我昂首道,「為何會被捉住?我是大周公主,是母后的親女兒,怎麼可能一直被關著。」
託母后的福,我被關了七天就放出來。
可魏昭一直躲著我,而我也不想出去,就一直拖到現在才開公主府的門。
魏昭狠狠瞪我一眼,咆哮道,「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也沒問呀!」我一臉無辜。
魏昭氣得跳腳。「趙紫玉!!!」
09
康樂的生辰宴。
我和魏昭姍姍來遲。
魏昭因為太生氣,跳亂了頭髮,不得已又要重新打扮,耽誤了一些功夫。
總之,越是太鄭重,最後反而越慌亂。
魏昭到了之後,立刻被拉到了男賓那邊。
我給康樂送了禮物,便坐入女席,一個人靜靜用些東西。
這京城貴女,我沒有一個相熟,我也不喜勉強自己。
圈子什麼的,融不進去,就不要硬融。
顯然,她們也沒有要和我融的意思。
一群人圍著康樂,換著花樣的恭維康樂今日的衣著打扮,從頭髮絲恭維到腳上的繡花。
可康樂明顯心不在焉,聽得厭煩。
她的注意力全在男賓那邊的魏昭身上,而魏昭同樣如此。
兩人眉來眼去,痴情相望。
我似一個鎮殿閻羅橫亙在兩人中間。
幾個貴女相互使了眼色,笑盈盈的向我敬酒,纏著我說話。
「公主殿下,聽聞您之前一直在雲初寺修行,請問修的是什麼道?」
「殺生道!」
「呀,公主真會開玩笑,我聽聞尼姑和尚一向是最心善的,根本不會殺生,公主想必也是如此。」
「所以你們看我善良,打算欺負我?」
我抬眸,笑盈盈的看著她們。
看她們臉上的笑容垮塌下來,目光中幾分慌亂,旋即又浮起微笑的假面。
這過程真有意思。
「公主這是哪裡話,我們敬重公主還來不及,怎會欺負公主?」
「就是,您可是公主啊!」
「讓開!」
我眼角餘光瞥見康樂和魏昭趁著我這邊圍滿了人,已經鑽進了小樹林。
這我豈能忍?
我站起來,目光冷冷的瞪著眼前的貴女。
幾人尷尬的站起來,卻沒有退開的意思。
是了……
不止宮中的宮女太監知道誰是真正受寵之人,這些京中長大猴子一樣精的貴女同樣知道。
公主府被封就是一個訊號,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們:我這個公主在父皇那裡不咋地!
眼看一頂綠帽子就要到我的頭上。
我一腳踹飛了兩個貴女。
桌椅餐盤砸了一地。
眾人驚慌退開,我大步流星的朝著小樹林走去。
眼看著康樂淚眼朦朧地軟倒在魏昭懷中,眼看著兩人的嘴就要挨在一起。
我撿起一顆石子向著兩人的嘴巴打去。
「啊!」
魏昭捂著嘴,石子鑽進他的嘴巴。
他吐出石子,呸呸幾口,向我的方向怒目而視。
待看清是我,他又毫不猶豫的將花容失色的康樂護在身後。
這個傻子。
我慢條斯理的走過去,淡淡道,「出門前,你答應我什麼?」
魏昭紅了臉,無言以對。
我又看向康樂,「母后知道嗎?」
康樂白了臉,貝齒輕咬紅唇,我見猶憐。
我看著魏昭,「不想繼續丟臉,就跟我走。」
魏昭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我的戰鬥力,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他柔聲對康樂鄭重道,「允兒,我心非石不可轉也,從前是我顧慮家中,不敢拒婚,這段時日,我想明白了,我會求陛下讓我和離,陛下要打要罰,我都認了,我這輩子只認你一個。」
康樂眸色乍喜,「好,我去求母后,母后若是不答應,我就……我就絕食,以死相逼。我不信母后不心軟。」
她看著我,帶著耀武揚威的神色。
是了……
連康樂都心知肚明,母后最寵愛的人是她。
我只難受了一瞬,便笑了。
寵愛和寵愛是不同的。
康樂以為的寵愛是有求必應,萬事遂心。
而母后的寵愛則是安全為先,衣食無憂,個人的情愛和歡喜是靠後的。
我雖不在意他們,不過,當著我的面商量如何對付我……
真當我是死人?
我淡淡道:「魏家何其造孽,生了你這樣一個冤家,你以為皇帝的女兒是大街上的白菜,可供你挑挑揀揀?康樂,你信不信母后掰開你的嘴給你灌飯?」
10
兩人氣到失語。
我朝魏昭勾勾手指,目光銳利。
魏昭憋著怒火,負氣而走。
我眸色淡掃過康樂,也轉身離去。
康樂憤怒的大吼,「趙紫玉,我到底哪裡得罪了你?你偏偏要這樣針對我?你為什麼回來?你為什麼不一輩子待在佛寺?」
我:「……」
就離譜!
她有被我針對的資格嗎?
我笑了。
「大家同為公主,該平起平坐;論長幼,我在你之前,你該尊稱我一聲阿姐,我為國祈福十八年,勞苦功高,你一個坐享安樂的公主,憑什麼覺得可以壓我一頭,高我一等?是父皇母后的寵愛,給你的錯覺嗎?」
「康樂,你選擇了做一隻金絲雀,就不要怪別人安排你的命運。」
「接受父皇和母后為你挑選的婚事,這是你最好的結局。」
那一刻,我平衡了。
原來命運是公平的,給了康樂無憂無慮的生活,也讓她失去搏擊長空的能力。
華京這場局,她連入局的資格都沒有。
只能做一隻隨波逐流的小舟,漂到哪裡算哪裡。
偏偏她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以為自己可隻手遮天,隨心所欲。
不過,我也的確羨慕她,有兩雙巨手願意為她遮風擋雨,而我只能在風雨中苦苦掙扎。
康樂顯然沒聽明白我的勸告。
她迷茫無辜的眸子,忽然變得狠毒。
「我不信,我不信你說的。」
「父皇母后對我寵愛有加,這一次,我一定能贏你。」
她狂奔起來,向著湖邊跑去,然後,毫不猶豫的跳進湖裡。
我:「……」
就特麼的離譜。
沒想到康樂是個瘋批!
我腦中已經浮現了無數將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每一種結果導向都會讓我的處境更加艱難。
看來這個鍋無論如何我都背定了。
就倒黴到家!
我衝到湖邊。
已經有人比我先一步跳進湖裡,是魏昭。
我狠狠心,也跳進湖裡。
趕在魏昭救康樂之前,搶先一步將康樂拉住。
康樂極其抗拒,她拉扯著我,想把我也往水裡淹。
她發了狠,力氣格外大。
我被拽的浮浮沉沉,嗆了幾口水。
再這樣下去,我們倆都要死在這裡。
為了一個狗男人,不值!
我一怒之下,一掌將她拍暈,將她拉到岸上。
然後,又順勢一腳蹬向匆匆趕來魏昭的臉,將他踢進湖的更深處。
特麼的,這狗男人,不老實。
我看康樂被人接住,一群人圍著她,我這才轉身遊向魏昭。
我抓起魏昭的衣領,將他狠狠按進水裡。
魏昭被灌了好幾口水。
「噗,趙紫……」
「玉……噗」
「住手……」
我一下下的摁著,眼看著他快要沒了氣,我這才拽著他的衣領,逼迫他面向我。
「魏昭,你給我記清楚,我會和你和離,但不是現在。」
「你要敢壞我的事,我就敢讓你和康樂下地獄。」
我將他拽上岸,坐在岸邊氣喘吁吁。
魏昭還在迷惑著,顯然他搞不懂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而康樂已經醒來,她推開一群圍著她的人,看向我,似鼓足勇氣一般柔柔弱弱的說話。
「阿姐,你說過我若敢跳進湖裡,你就將阿昭還給我,我已經做到了,阿姐,你不要食言。」
「我求求你,將阿昭還給我。」
見鬼!
康樂第一次叫我姐姐,竟然是為了陷害我。
這婊裡婊氣的語氣,真賤!
可偏偏她長了一張脆弱無辜的臉,讓人絲毫不起疑心。
而魏昭顯然也驚呆了。
迷惑的看看我,又看看康樂。
我笑了。
我抹了抹臉上掉下來的水珠,將溼發甩在腦後,姿態端雅站起,氣勢莊重的走到康樂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狠狠賞了她一個巴掌。
「啪!」
「康樂,你是堂堂大周公主,不要學那些嚶嚶作怪的賤人手段,不要自甘下賤。」
「本宮敢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發誓,本宮沒有說過那些髒話,你敢嗎?」
11
康樂不敢。
祖宗二字,是一個人的血脈來源。
康樂再放肆,也不敢在祖宗面前撒謊。
她咬著唇,紅了眼睛,活像一隻楚楚可憐的兔子。
可惜,這兔子是騷的。
我渾身溼淋淋的傲然離開,魏昭灰溜溜的跟在我身後。
回到公主府,我頭腦昏脹的厲害,勉強換了衣服,便不想再動彈。
可偏偏母后此時宣我入宮。
她一定是想知道小樹林裡發生的事,或許還想為康樂出一口氣。
可我是一個人,我也剛剛落了水,我不是鐵打的。
我心裡厭煩無比,並不想去。
可宮中的女官卻很強勢。
「公主若是身體不適,正好去宮中請太醫檢視一番。」
「好,我去。」
我坐上馬車,忍著頭痛,踩著虛浮的腳步,來到母后的長寧宮。
我萬萬沒有想到,裡面卻在吵架。
母后怒喝,「康樂,你給我安分一些,魏昭已經是你姐夫,你不要做出不知羞恥之事。」
「明明不知羞恥的是趙紫玉,如果不是她,魏昭現在是我的駙馬,是我的。」康樂在歇斯底里的哭喊。
「總之木已成舟,一切已成定局,你不要再妄想別的,我為你相看了幾家兒郎,會選一個比魏昭更好的。」
「母后!我是人,不是玩物,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的話?我只要阿昭,除了阿昭,別人再好,與我何干!」
我聽清了康樂的撕心裂肺。
第一次覺得康樂終於有了一點人樣子。
可母后結結實實的賞了康樂一耳光。
「啪!」
「看來你還沒有清醒。」
「對人來說,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你個蠢材!」
母后的聲音咬牙切齒,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氣。
我覺得母后這話要求太高了。
既喜愛康樂的天真稚氣,養成了她無法無天的性子,此時卻又嫌她太過天真。
若真想調教,早幹什麼去了。
裡面安靜了。
女官長舒一口氣,「啟稟皇后娘娘,長安公主到。」
康樂猛地掀開簾子,目光怨恨的瞪我一眼,旋即跑了出去。
一群宮女追在身後,說她才落水,讓她跑慢一點。
母后的目光也追隨著她,直到看不見了,才戀戀不捨的收回。
她眸色復,聲音疲倦。
「你來了,可好些了。」
「多謝母后關心,兒臣尚好。」
「唔。」
母后發著愣,明顯心不在焉。
良久,她才道:「康樂被母后寵壞了,你不要介意。」
我頭疼的厲害,氣血上湧,脫口而出。
「母后為何不讓康樂知道,即便我不存在,您也不會讓她嫁給魏昭?」
「什麼?」
母后目光中情緒複雜,不敢置信又彷彿重新認識了我。
我既然問了,便索性問個明白,好讓自己徹底死心。
「母后若真的想讓康樂嫁給魏昭,早就為兩人指婚了,又怎會拖到我回來的那一日?」
「您看出魏家快完了,所以不想讓康樂嫁過去受苦嗎?」
「既然如此,當初我求您指婚的時候,您為何沒有拒絕呢?」
「在您眼中,康樂比我重要,權勢也比我重要,是嗎?」
我得問題漸漸尖銳,母后終於惱羞成怒。
「你也要和康樂一般忤逆,在我身上發洩怨氣嗎?你給我出去!」
母后的指尖顫抖,還有一些被拆穿真相的羞愧難堪。
我一步一步退出去。
身體和心都冰冷的厲害。
那感覺,彷彿我又回到了寧則死的那一日,也是如此,站在陽光下,被暖融融的光芒曬著,卻依舊渾身冷的發抖。
寒意從骨縫裡滲出,從孔竅裡滲出,從每一根頭髮絲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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