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綰求作“好官”的仕宦歷程(一)

杜希德教授在其《唐代官修史籍考》一書中曾寫到這樣一段話“我們讀傳統的傳記時應當留意,那些看起來好像是無血無肉的蒼白履歷,只有連串的官名……這仕歷中的每一段,都有它的意義和內涵。

唐代一個官員的履歷,即使被簡化到僅剩連串的官銜,沒有任何背景資料,也能讓跟他接近的同時代人讀得‘很有意義’(meaningfully),就像我們今人讀報章上同專業的某名人訃文,或閱讀某個求職者的履歷表,讀到那連串職稱,也能從字裡行間輕易解讀[那人從前的專業經歷和就業狀況一樣”。

鄧綰求作“好官”的仕宦歷程(一)

這段話雖短但意義深刻。在歷史人物研究中,官職名稱不是一個個簡單的符號,對於瞭解當時官場規律的人來說,一個官員仕履表中的官銜會透露出這位官員在仕途中的表現、發展前景是否良好。

這位官員會默默無聞於官場或是成為政界中的一匹黑馬,大致是可以由其任官軌跡推測

的。依據杜希德教授的這段話,我們現代人對古代職官名稱的瞭解

只限在其官階、職能、編制上,即便是瞭解了這一官名的職源和沿革歷史,也還是不夠的。這些官名有著更深刻、更深層的意義。

而這更深層的意義只能依託當時的大環境才能解讀出來,也只有解讀出這更深層的意義,才能更接近歷史。在這樣的視角下,我們要了解真實的鄧綰父子,仔細研讀他們的仕履表並挖掘其中的深層意義是不可或缺的工作。

鄧綰求作“好官”的仕宦歷程(一)

北宋後期士人的政治追求

在宋代,入朝為官大致有科舉、蔭補、從軍補授、吏人出職等多種途徑。若以人數而論,則以科舉、蔭補為最,“仕進之路之盛者,進士、任子而已”。兩宋三百餘年,科舉取士大約有幾萬人。但若以素質而論,經科舉入仕為官者素質最高。而且宋代的高官也大都為進士出身。本文所討論的鄧綰也是透過科舉這一途徑進入

官場

。在宋代,士子們只要通過了科舉考試,就可以獲得官職,其待遇優於唐代。

但是在宋代的職官制度中存在一個突出的現象——官、職、差遣分離。官表示俸祿,職以待文學之選,差遣才是有實權的官。

例如一個官員的官銜是尚書工部員外郎,但實際上並不擔任這項工作,他此時真正從事的工作可能是一州的知州或是其它。所以差遣更被當時人所看重,“官有其名而不除者甚眾……任官者但常食其奉而已……中外又以差遣別輕重焉。”由於官多差遣少,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士人輕薄虛名的現實主義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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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仕人以登臺閣、升禁從為顯宦,而不以官之遲速為榮滯;以差遣要劇為貴途,而不以階、勳、爵邑有無為輕重。時人語曰。‘寧登瀛,不為卿;寧抱槧,不為監。’”這在其他朝代(不包括唐)是不多見的,但在宋代卻是一種常態。

這也使‘任官’本義發生改變,出現‘注授差遣’這一新的術語。宋代官制之複雜,也正體現在這一點上。我們在重視官曆、官銜的視角下,解讀鄧綰、鄧洵武父子的仕宦生涯,既要看其本官,更要看其差遣。

史料中關於鄧綰官曆的記載並不是十分的完整,這段缺失主要集中在熙寧三年以前。關於鄧綰具體何時參加科舉考試,最初被授予何官、擔任何等差遣的記載是比較模糊的。

鄧綰求作“好官”的仕宦歷程(一)

這使得我們對於他在官場中的起步、最初的發展空間、是否經歷過重大政治事件都不甚瞭解。但對於他在熙寧三年之後的從政軌跡,我們大致還是可以把握的。而且這段經歷在他的政治生涯所佔分量更重,也更能突顯他求作“好官”的政治心態。

初到中央的鄧綰

熙寧三年冬,鄧綰由寧州調任中央。寧州,即今天的甘肅省寧縣。在宋代,這裡屬陝西路管轄。從地理位置上看,地處北宋與西夏接壤的西北邊疆地帶。鄧綰此時的官銜是寧州通判。他此次調任的直接原因在於:上疏言新法之好,獲得王安石的青睞,被授予集賢校理,檢正中書孔目房公事之職。鄧綰獲得這項任命,中間還有一番曲折。

神宗召見鄧綰之時,適逢西夏進犯慶州,神宗問及此事,鄧綰為神宗詳細

分析此事。於是宰相陳昇之、馮京以綰熟知邊事為由,奏除鄧綰復知寧州。這與鄧綰此番上疏的初衷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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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綰此番上京,當然不是為了再回寧州,他的目標是要留在京城,作得諫官、獲得

職,“朝士問曰:‘君今當作何言?’綰曰:‘我不失作

職。’或問:‘君得無為諫官乎?’”館曰:“正自可以為之。”

在京城、在中央做官的想法在宋代眾多官員中是極為普遍的。北宋的兵權與財權集中於中央,無論是想要施展抱負理想或是作得“好官”,前往京師是一條很好的途徑。鄧綰有這樣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在此之前,王安石與鄧綰的一次談話,也給了鄧綰留在政府的希望,“安石問:‘家屬俱來乎?’綰曰:‘承急召,未知所使,不敢俱來。’安石曰:‘何不俱來,君不歸故官矣。有了王安石的這句承諾,當得知陳、馮二人奏知寧州時,希望破滅,鄧綰的表現是憤憤不平,對朝中大臣言道“急召我來,乃使我還知寧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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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立即向王安石傾訴他的不滿與要求。鄧綰入仕為官的首要目的是追求利祿,當年范仲淹所提倡的以天下為己任,以君之憂、民之憂為己之憂的政治追求在鄧綰身上己看不到絲毫痕跡。但是鄧綰的這種行為並非個案,如崔公度“日夜造安石,雖踞廁見之…嘗從後執其尾帶,安石反顧,公度笑曰:‘相關帶有垢,敬以袍拭之爾。’”

崔公度對王安石諂媚逢迎到如此地步,又豈不是為了獲得一“好官”。士大夫們非忙於國事、民事,而是忙於利祿,“以善術事為精神,以能

人為風采,以忠厚為重遲,以靜退為卑弱,相師成風,莫之或止。”

在鄧綰向王安石傾訴不滿後的第二日,朝廷公佈了關於他的新任命:集賢校理,檢正中書孔目房公事。按照宋朝的制度,集賢校理的除授是要經過考試的。“朝廷除校理必先考試”。鄧綰顯然沒有參加考試,而是依靠王安石的關係破格提拔。他的這一要官行徑遭到在京同鄉的嘲笑與鄙視,鄧綰對此滿不在乎,“笑罵從汝笑罵,好官我須為之”。鄧綰這種不知廉恥的表現與飽讀聖賢書計程車人形象相差

鄧綰求作“好官”的仕宦歷程(一)

甚遠。在他看來,無論採取何種辦法,只有得了“好官”才是實際的。

集賢校理的確可以稱之為好官。宋代沿用唐、五代之制,設有三館秘閣,即昭文館、史館、集賢院、秘閣。朝廷設立這些機構的目的在於將其作為藏書“祖宗藏書之所曰‘三館秘閣’”、編纂校勘書籍之所。

這些機構更為重要的作用在於為朝廷儲養名流賢俊,作為培養兩制、宰執等高階官僚之所。所以,宋代計程車人都將

職看作是清貴之官,是仕途上的終南捷徑,獲得

職是件榮耀的事情。在眾多

職中,集賢校理不屬於高等官職,但為正館職,獲得集賢校理對於鄧綰來說是喜事一件,因為相較於寧州通判,這一職位意味著他距離天子,距離宋朝的政治核心圈更近了。

檢正中書孔目房公事等級不高。鄧綰的此次調任看來並無什麼可賀之處,其實不然。檢正中書孔目房公事是當年新設立的官職,“熙寧三年九月,詔中書

五房

各置檢正官兩員”。王安石認為保守派官員嚴重妨礙改革的程序,基於這樣的認識,他要打造一支自己親信的隊伍,幫助他推進改革。而朝廷設定此官的用意在於“蓋須經術文雅,足謀國體,多識前言往行,以助宰相有所不知,得以諮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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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正官的職責主要在於文書方面,“(熙寧)四年十一月一日詔:應朝廷擢用才能,賞功罰罪,事可懲勸者,中書、樞密院各專令檢正、檢詳官以事狀送進奏院,遍下諸路。(熙寧)九年十月二十五詔:今後中書檢正官所發帖子下諸處會審,並先執政處呈乞,方得發出,仍置薄抄上,每五日一次赴廳呈押。”

“中書檢正官負責的是文書整理呈上行下的工作,在決策形成的前期準備階段其重要作用,朝官兼任中書之職,使得在他們身份不變的前提下,能夠參與決策,擁有很大的權利。特別在當時變法的大環境下“凡考課、銓選、學校、貢舉、蔭補、磨勘、試刑法者、州縣編類、始則屬於中書條例所,後則屬於檢正五房”。檢正中書孔目房公事,也就成為一項重要的職位。事實上,鑑於檢正官的重要性,王安石當政期間,一直把持著中書檢正官的任免。

不久之後,鄧綰又兼任了編修中書戶房條例一職。這也是新設立的一個官職。它與檢正中書孔目房公事設立的背景是相同的——推行新法所需。

而且它的設立時間更早一些,在熙寧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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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在王安石與神宗推行新法之初,便有眾多的官員表示反對。而若要想較為順利的制定、推行新政,必須避開這些持反對意見的官員,任用支援新法的官員。設立專門的變法機構,新的官職,安置這些贊同變法的官員,將是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編修中書條例正是應變法的需要設定,它的職責在於對歷朝所有降例,進行刪除編排,以制定出適應變法需要的中書五房條例。

鄧綰也實際的參與到了新法的運作中。在熙寧三年的這一年裡,王安石也推薦了另外一些人為編修中書條例,如張璨、馬琉、鄧潤甫等,贊同變法的曾布、李承之也在這年擔任了編修中書條例。也是在本月,朝廷又命鄧綰同知諫院。之後的一兩個月內,鄧綰又相繼獲得的同詳定編設和直舍人院兩項任命。

結語

在初到京城的這三個月裡,鄧綰受到王安石青睞,既獲得

職,又作了諫官,並且也實際

參與到了變法的工作中,正在漸漸的走進當時的政治核心圈內。他此時接觸的不再是普通的地方官員、老百姓,他所面對的是北宋天子,當朝執政以及眾多朝廷要員,這是他仕途上的一大轉折。

鄧綰求作“好官”的仕宦歷程(一)

對於此時

經四十多歲的鄧綰來說,這些是他應該得到的,他有這個能力和資格。鄧綰受到鄙視與嘲笑的原因在於他渴求

“好官”以及“要官”的行徑。

但是,鄧綰的這一行為並不是個案,這在當時的北宋政壇中很常見。求得一個“好官”已經成為一部分官員的追求,這其中也包括那些學問好、行政能力強計程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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