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引子——六一兒童節

說到六一國際兒童節,大概沒有幾個人明白它的由來。實質上,這個節日和納粹軍官——蓋世太保頭子海德里希的遇刺有極大關係。

1942年5月底,海德里希趕赴捷克古城布拉格,準備和希特勒本人碰頭,商討戰爭中的屠殺計劃。趕赴會場途中,海德里希遭遇七名“納粹獵殺者”的伏擊,送往醫院後雖然全力搶救,最終仍舊因傷重不治而殞命。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希特勒折損一員大將,因此極為惱怒,在圍剿了七名伏擊者之後,因為一封來歷不明的信件,將目標鎖定為距離布拉格五十公里之外的利迪策村,於6月10日對該村展開了一輪轟炸和屠殺,甚至連村中的墳墓也沒有放過,盡數加以破壞,試圖將這個村莊從地圖上抹去。

戰後清點,整個村莊只有當時外出的17人倖免於難,其餘的所有人均死於這場災難,包括全村的一百多名孩子。

為了讓所有人記住這一樁慘案,不至於重蹈軍國主義的覆轍,每年的六月一日就被定為國際兒童節,並流傳開來。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六一兒童節的節目表演

不知道是不是自媒體大行其道的緣故,現在的學校特別熱衷於一些外宣活動——不管別人看不看,反正自己就是要製作一些華麗麗的美篇和公眾號。

我想,這些美篇和公眾號,它們的命運大機率和紙質報紙的命運別無二致,不會有什麼人感興趣。但是,你又不能說它是負能量的東西。

雖然它的製作過程讓老師們勞心費力,充滿了怨氣和戾氣,整個製作過程充滿了負能量,但在製作完成之後,誰能說這是負能量????

有的外衣就是外衣,你無法質疑。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關於這種美篇和公眾號的製作,有一個演變過程:剛開始的時候,教師們沒有接觸過這麼一種事物,還有一種淳樸的情愫,像小孩子一樣,對它充滿了懵懵懂懂的好奇。

那個時候的老師們大概以為:自己在一個學期之內製作不了幾回,也參與不了幾次擺拍,不會佔用大量的工作時間。作秀就作秀吧,反正沒什麼好處,也沒什麼太大的壞處,就當是生活的一種調劑。

然而,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人們的意料,教師中的一部分中等層級的教師慢慢喜歡上了這種工作,使他們有一種成就感,顯得自己整天都在忙碌,在BOSS面前有居功的資本:我為你粉飾了妝容,積攢了向上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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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美篇和公眾號就漸漸多了起來,分配給每一個在一線工作的教師的任務也多了起來,由他們在課餘時間製作完成。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這漸漸成了一個系統工程,要求越來越苛刻,製作越來越美輪美奐、圖文並茂。製作次數也漸漸多了起來,要不了幾天就會輪到自己一次。

每到自己製作的時候,教師就化身成了一名記者。在擺拍的時候,必須要抓拍到完美無瑕的照片和影片,保證沒有每一個人出現在該出現的位置;進而,還要對海量的照片進行海選,保證校內掌控話語權的老師都能夠出現在“大製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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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考驗教師“情商”的時機開始出現——搞錯一個鏡頭,放錯一個位置,就可能引來BOSS群體或者教師群體的質疑:你是不是有意捉弄我?你是不是有意貶損我?

教師群體的金字塔概念越來越濃厚,銅牆鐵壁,壁壘森嚴。

這是空穴來風?不好意思,我們這個學校,已經因為這種美篇和公眾號的製作不周,老師之間鬧過好幾次軒然大波的矛盾了,幾近於全武行。(這一件事情,我以前提過,這裡不再贅述,今後有的是時間,我可能會再次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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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在製作過程之中,製作人還免不了受到BOSS群體的耳提面命、反覆申斥:“這點任務你都完成不了?這點任務都不合我的心意?!”如果沒有一點心理承受能力,如果還保持著文人的儒雅謙和,一定會“可憐白髮生”。

這些外宣材料製作出來之後,我不知道有多大用處,反正,我是從來不會翻看的——太浪費流量了。我更明白一點: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凡是展現在你面前的漂亮優雅,往往並不是那麼一回事。月亮背面有什麼,你往往意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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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麼我們又對這種製作樂此不疲?

最重要的一點:這些外宣材料就是學校BOSS的功績,可以在BOSS的BOSS面前收穫青眼。至於這些事情是否真實,效果幾何,沒有人會去深究。

此外,這些外宣材料製作出來之後,很容易批次下載。下載之後,各種各樣改頭換面,再打印出來,可以裝入到堆積如山的藍色塑膠盒子之內,再擺滿一個個鐵皮櫃子,依靠這些支撐起一個個學校的外殼。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說了這麼多,主題就是一個:我們要製作對應的美篇和公眾號,所以必須進行六一兒童節的節目展演。

這種展演的附帶驚喜是:可以邀請學校之外的BOSS,讓他們“駕臨”欣賞,中午時候順帶去吃個便飯。

有沒有不在六一兒童節的時候折騰兒童、折騰普通老師的例子?

我看到這麼一則訊息:亳州某幼兒園在六一節期間,不再組織孩子們表演節目,而是別開生面地讓孩子們們圍坐一起,興致勃勃吃了一頓飯。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在我看來,這樣的六一節才是學生喜歡過的六一節,才會真正給學生留下美好的印象,而不是挑出十分之一的學生,冒著酷暑,轟轟烈烈、熱熱鬧鬧地去表演節目:辛苦自己,討好別人,過成了成年人的“六一兒童節”。

毫不客氣地說,學生們甚至無法看到所謂的節目,為了保持紀律,他們只是頂著大太陽,忍受著針刺一樣的陽光,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看著前面同學的後腦勺罷了。

老師們呢,她們會全副武裝的同時,找個蔭涼的地方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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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問:“你躲到蔭涼地裡了嗎?”

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我全程都陪著學生學生坐在太陽地裡,不帶一絲防護。

如果我不這麼做,我會覺得自己虧欠了學生什麼,心中很是不好受。

正是因為我這麼做了,我才敢跟你說:陽光像針刺一樣!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附帶說一句,正是因為我的這種特立獨行的做法,我的同行對我極端排斥,他們會陰陽怪氣地說我“不合群”、“孤僻”,是一個百無一用的“聖人蛋”——說到底,我這種做法與她們對比,很容易讓她們覺得不舒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節目表演完畢,一則美篇或者一個公眾號文案就已經出籠,教師群體中的既得利益者們歡欣鼓舞,甚至還可能拿到各種各樣的輔導獎——不要忽視這樣的輔導獎,在教師晉升職稱的時候,這些東西非常有用,屬於殺傷性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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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兒童節的教師一瞥

講一些六一兒童節表演節目時的前奏吧,管中窺豹,從中看一看我們的教師多麼“光明正大”。

我們這個年級組,老師們在“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的狀態下爭取來了一個表演節目的機會——原本,老師們罵罵咧咧地不願意參與表演,直言這種勞神費力的節目非常無意義;等到學校BOSS真的不讓表演時,老師們再次開始罵罵咧咧,說“BOSS是‘dog的眼看人低’,不給我們年級組一個機會”。

不知道是不是某個“錦衣衛”把這種情緒告知了BOSS,BOSS再次允准本年級組可以編排一個節目,上臺展演。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老師們展示完什麼叫“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之後,辦公室內掌握話語權的老師開始暗戳戳地詈罵:“排練節目不是一個人的事,所有辦公室老師都要參加。”——這是她們的規定性動作:不攻訐別人就覺得少了點什麼,總要為自己樹立一個假想敵,罵上一罵。

我們辦公室只有六個人,其中三名是班主任,每個月多拿了六百元額外補助(是我月工資的五分之一)。從這一點上來說,排練節目就是她們的活計。

並且,如果這些節目獲獎,榮譽證書上也是她們的名字,根本不可能有我的名字——會咬的狗,總能多吃到幾塊肉,不是嗎?我向來不喜歡參與這些江湖紛爭:搶到頭破血流的榮譽,我內心裡就特別想離得遠遠的。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除去三位班主任,本辦公室的另外兩位老師,都是情商極其線上、沒事兒就罵一罵如同“摯愛親朋”一樣的同事的人中龍鳳。她們和這三位班主任的交情,不敢說出則同輦、夜則同眠,但從蜚短流長的程度來看,幾近於耳鬢廝磨。

毫無疑問,詈罵所指的物件就是我——在烏鴉的地盤上,白天鵝當然就是一種罪。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平時,每當她們把學生從正在上課的課堂叫出去排練的時候,我總是在上課。

面對他們的突然闖入和大聲吆喝,我從來不會表現出什麼不高興:必須尊重自己的同事嘛,老實人不能主動找毛病,

老實人就該逆來順受

,不能惡意揣測同事。

當我不上課的時候,分散在整個年級(三個班)裡的學生又總是不再排練了。如此一來,我連表現自己的機會都沒有。

不用懷疑,學生們對著大螢幕練習舞蹈的時候,我沒有搬上一把椅子坐在旁邊,我就是不熱心集體事務的薄情寡義之輩,就應該被我的這些“可愛”的同事們惡意攻訐。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沒辦法,我特意調換了幾節課,讓我的“摯愛親朋”先上課,自己去“看著”學生跳舞。

我特別宣告:這一次我去,大家都不要去了吧!

結果,這老幾位教師相視一笑:哎呀~,我們一起去吧~!

好吧,一起去就一起去。只是,我表露自己功勞的機會又失去了。

到了所謂的舞蹈教室,這二位老師(一男一女)搬了一把椅子,旁若無人地坐在一起開始交頭接耳,我則像一個機器人,傻呆呆地站在學生旁邊——我根本沒有一點舞蹈細胞,也指導不了什麼。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更重要的是:我從來不喜歡呵斥學生,在她們連珠炮呵斥學生的時候,經常有種汗流浹背之感。

當然,她們在無端呵斥之後,更多時間是不顧炎夏,聚在一起熱議。

不是我特意去竊聽,大概賴我的耳朵,那些故意壓低的聲音總能被我聽個大概。她們說:

“某某老師整天文縐縐的,真是個聖人蛋!”

“某某老師特別孤僻,不合群!”

“某某老師只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完全不和我們談閒話,不嘮嘮家長裡短,一定是心理有問題!”

我簡直躲無可躲——拍屁股走吧,不合適;聽著吧,也不合適。

我在內心裡想:什麼時候,教師的“文縐縐”成了一種罪?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什麼時候起,教師之間開始流行“碼頭”了,這些人一定要加入你的碼頭才行嗎?

你們的所謂家長裡短是什麼意思?不就是窺探別人的隱私,甚至不介意夫妻之間的關燈之後動作嗎?

你們的所謂聊聊天,不就是教師之間的各種攻訐和各種“認碼頭”形式的認祖歸宗嗎?

她們在盼望著什麼?不就是盼望教師群體之間形成一個個類似於三哥那樣的婆羅門、剎帝利、吠舍、首陀羅般的金字塔建構嗎?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這麼一來,我們的教育形勢到底是一片大好,還是危若累卵?

舉個梨子

舉個梨子吧,蘋果太貴,我舉不起。

不要覺得教師群體之間風平浪靜,從某個角度來說,這是教師群體的劣根性,從來都沒有風平浪靜過。

1912年,葉聖陶中學畢業。在那個知識匱乏的年代,這種學歷已經等同於現在的一本,甚至可能還高於一本。

畢業之後,葉聖陶進入了蘇州言子廟小學任教。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這個學校只有四名教師,但其中的傾軋仍舊縱橫交織,波譎雲詭。

葉聖陶曾經給當時尚在清華求學的好友顧頡剛寫信,說自己不習慣教師之間的爾虞我詐,終日苦悶,課餘在市場上看到補鞋匠,覺得沒有人家自由自在,就特別想大哭一場。

如果是我有此感想,那些“高屋建瓴”者一定會抱著“扶不扶”的心態對我進行有罪推定:摔倒的老人和你,一定是你撞倒了老人!

可這裡的主人公是葉聖陶,是我們教育部的第一任教育部長,你又該怎麼認識?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你可以去翻翻葉聖陶的履歷,他在1912年進入只有四名教師的蘇州言子廟小學,經歷了兩年的苦悶生活,甚至還為此生了一場大病。在他大病未愈時,他的同事就為他設下了一系列陷阱。

葉聖陶沒有識破這個陷阱,為了保護自己的自尊,他選擇了離開,賦閒在家。

當然,因緣際會,後來的葉聖陶到了商務印書館的旗下,才開啟了另一段人生。

眾所周知,葉聖陶的成名作《倪煥之》是對那個時代的控訴,但我看完葉聖陶的經歷,總覺得他也在其中,也表達了對教師群體“相煎何太急”的劣根性的愁苦。

“文縐縐”,是不是老師的一重罪?

補白

二十四年風塵歲月,信念好像還在我的心中。

二十四年的教學生涯,我看著教師群體的形象慢慢失去了光輝;二十四年來,我好像一直沒有讓自己尖刻,並且富有心機起來,這是我的失敗。

不過,沒什麼可遺憾的:

前路有光,初心莫忘吧。

上面是一個教師每天習慣性的閒言碎語,是紓解每天鬱悶的一杯文字烈酒,未必合各位的心意,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