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血戰揚州城——忠魂長存梅花嶺

青山有幸埋忠骨。風景秀麗的梅花嶺下,莊嚴靜穆籠罩著民族英雄史可法的墓地。青山無語,小草無歌。唯有淙淙泉水低低奏鳴安魂曲。斜陽的餘暉透過行行松柏,在墓碑塋冢上撒下一圈圈光環,金燦燦宛如一簇族火焰在燃燒,這火焰正象徵著史可法一腔憂國為民的壯志豪情。

這是發生在南明抗清史上最悲壯的一頁故事。弘光元年四月二十四日,寡不敵眾的的揚州城守軍,在督師史可法率領下,連續七天奮力抗擊圍城的十餘萬清兵後進入了最後的血戰階段。清兵四面環攻,蜂湧蟻聚;守城軍民死不退卻,發矢石如雨。搏戰最激烈的東、西城樓下,清兵死屍如山積,守城軍民傷亡亦慘重。

望著久攻不下的城堡,清兵統帥豫親王多鐸圓睜著血紅的雙眼,聲嘶力竭對部將下達了攻不破城門提著腦袋來見他的將令。

史可法血戰揚州城——忠魂長存梅花嶺

西城樓上,一個短小精悍,目光灼灼的中年將官,手握戰刀,一忽兒從城樓這邊疾步到城樓那邊,一忽兒從城樓那邊飛跑到城樓這邊指揮著戰鬥。他,就是督師揚州城的南明兵部尚書史可法。史可法是順天大興籍(今河南祥符縣人),祖、父都是清廉的地方官,在長輩的薰陶培養下,從小就樹立了遠大抱負。當他承擔國家大任時,朱明王朝已腐敗不堪,天下怨聲載道。不久,明朝滅亡,清兵惡狠狠從關外殺入關內。史可法和一班明朝忠臣擁戴崇禎帝的弟弟朱由崧在南京建立了南明王朝。然而,弘光皇帝朱由崧昏庸荒淫,隔江猶唱後庭花。加之馬士英、阮大鋮等奸黨結於朝內,驕奢貪逸之將鬨鬧於外。清兵入關僅半年便揮戈南下,連陷城池,如今,揚州又處於旦夕危亡之中。

戰鬥仍在激烈進行,眼看幾千清兵攀著雲梯就要攻上城來了,史可法兩眼噴著怒火,沉著指揮士兵禱天發炮,傾刻間,清兵血肉橫飛,倒斃數百人。

晌午,兇悍的清兵暫停了攻勢,趁這當兒,史可法查看了鎮守各城樓的將士,當他來到東門樓,看見滿身血汙的參將莊子固正在激勵士氣,將士們見史督師來了也很振奮。看到這些意志堅定計程車兵,史可法不禁潸然淚下,心裡喟嘆道;“多剛烈的漢子啊,可惜南明這樣的人太少了!”他緩步到莊子固身前緊握著手說:“莊將軍,你和士兵們已盡到職責,援兵是不會來的了,你們先撤吧!……”莊子固是個明白人,他深知史督師所說的“援兵”的含義。

史可法血戰揚州城——忠魂長存梅花嶺

此時,江淮一帶的盱眙、徐州、泗州雖相繼陷入敵手,但江淮州郡大都還在南明手中。只要弘光皇帝重振朝綱,起用賢良,堅持抗戰,南明的復興還是有希望的。無奈馬士英、阮大鋮竟將駐防黃河一線的諸鎮兵馬盡行撤移,來堵截抗清將領左良玉東下的軍隊,致使黃河一線兵力空虛,使清兵得以揮戈南下,在此情況下,各城守將人人自危,互相猜忌,互不相讓。

“督師,你別說了。”莊子固對史可法說道:“我們誓與揚州城共存亡!”莊子固的一腔凜然正氣令史可法感奮不已。他深情地瞥了瞥這個忠心耿耿的部將,愴然說道:“揚州遲早會陷入敵手,如果真到了那一刻,請你答應我一件事。”“什麼事,督師只管吩咐。”莊子固問道。

“清兵攻上城樓,請你先用利劍插入我胸膛!”史可法鏗然說道,兩眼放出光芒。

莊子固睜圓了驚諤的眼睛,囁嚅道:“不,我決不……”“我不願目睹清兵屠城殺戳百姓,你一定要答應我這個要求,要不……”史可法說罷,又轉身對部將史德威叮囑道:“我死後,把我安葬在梅花嶺下,讓我朝夕伴著揚州城!”……”

史可法血戰揚州城——忠魂長存梅花嶺

此情此景,莊子固、史德威悲痛難言。朝野上下,誰不知道史督師廉政而愛民,治安嚴謹,與士卒同勞苦共患難。不管是行軍作戰還是安營紮寨,也不管兵營有糧食吃還是沒有糧食吃,史督師從來不曾先於士兵吃飯,他多次告誡部屬,如今處於國破家亡之時,大家不要貪圖安逸,要不辭勞苦,才能保國衛民。近一年來,史可法以大學士兼兵部尚書料理軍政事務,日理萬機,春去秋來,寒暑不輟。莊子固想起不久前幕府中的同僚告訴他的一件事。

那是年初的一個夜晚,當時史可法正督師宿遷與清兵作戰,天冷極了,外面下著雪,房屋樹上積了一層厚厚的冰。慕僚們早已躲進被窩裡去了,史可法還在伏案披閱公文。三更時分,他披閱完公文,見左右空無一人,不禁火從中來,馬上叫來黃日勞,訓斥道:“國難當頭,怎麼能貪圖安逸呢?怕苦怕累,怎麼能振興復仇禦敵的大業?”耳聞目睹史督師晝夜伏案勞形的情景,再看到他近來越發消瘦的臉頰,莊子固心頭受到很大震動。以後每念及此,心潮總是難平。

莊子固還在沉思,史可法再次叮囑道:“兩位將軍記著了我的要求麼?”莊、史二人知道史可法的秉性,只好答應了他的要求。下午,清兵又開始用炮轟城了,攻勢更加猛烈。前幾天,多鐸從泗州源源不斷調來了大批的紅夷大炮,更增加了清兵攻城的力量,而史可法他們卻得不到增援。

史可法血戰揚州城——忠魂長存梅花嶺

西城樓上,疲憊不堪的史可法仍手握戰刀,指揮士兵和清兵進行殊死搏鬥。

夜,漸漸暗下來,炮聲停了,清兵又退回了大本營。城內不少商賈鉅富卷著金銀細軟倉惶而逃,令人惆悵不安的氣氛籠罩著城內每個人的心。可恨的是部隊中的一些敗類,如甘肅鎮總兵李棲鳳和監軍副使高歧鳳拉著一幫人誘勸史可法一同降清,在遭到史可法嚴斥拒絕後,李、高二人竟裹挾一部份人開城投敵,使揚州本來就很虛弱的防守力量,變得更加勢單力薄了。

夜,很深了。也許這是史可法防守揚州城最後一夜的緣故,這一夜彷彿特別的難熬。遠處傳來的梆子聲,聲聲撞擊著史可法的心。城內,仍有點點燈火閃爍;城下,依稀可見清兵營壘密匝匝。史可法不能入睡,披襟沿樓巡視,所到之處不禁觸景生情,悲從中來。連日的戰鬥太緊張太激烈了,將士們太飢餓太疲勞了,乃至於戰鬥一停隙,便倚著殘壁斷垣枕戈而睡。

在一個瞭望臺前,他看見一個鬍子拉茬的老兵蜷縮在一群傷兵旁打鼾,他彎腰一看,老兵的大腿血肉模糊,史可法鼻子一酸,連忙解下自己的披襟給老兵輕輕蓋上。他喟嘆一聲,沿著城樓慢慢的走,驀然,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和妻子,又有半年多沒見面了,由於戰事激烈,公務繁忙,乃至於一江之隔也不能回家看看。想到此,一種揪心的痛苦襲上史可法心頭。父親死得早,母親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把自已拉扯成人。老母盼孫心切,早就盼著他回家多呆一些日子,而自己每次總是笑著對母親說:“公事在身,敢為兒女生計乎?”所以一晃四十多歲了,一直沒有生育一個子女。

如今,國難當頭,他早已打定和揚州城共存亡的主意,前幾天,已分別給母親和妻子寫了訣別信,反覆講明瞭自己身為國家臣子就必須保國衛民的決心,請求母親和妻子諒解他不能做到忠孝兩全。想到此,他不覺“卟嗵”一聲背北面南跪下,深深地向長江南岸拜了八拜,口中默誦著半月前他抒寫的《憶母》和《登燕子磯口占》兩首詩:

母在江之南,兒在江之北;相逢敘夢中,牽衣喜且哭。

來家不面目,咫尺猶千里。磯頭灑清淚,滴滴沉江底。

默誦罷,兩行清淚已順著他的腮幫滾落在地,史可法抹去淚珠,緊咬嘴唇,繼續沿城樓巡視。

史可法血戰揚州城——忠魂長存梅花嶺

天色拂曉,城下又響起大炮轟隆聲,清兵又開始了瘋狂的進攻。史可法步履踉蹌登上西城樓,指揮著這最後的戰鬥。

中午時分,清兵攻勢愈加猛烈,西城樓上只剩下幾十名傷兵。弓箭用完了,刀劍砍鈍了,守城將士大都陣亡了,揚州保衛戰已到了最後一刻。史可法命把城樓上的石塊聚集起來,待清兵蜂湧上來時猛砸下去。

“轟隆隆!一-”隨著一陣沉悶的大炮聲響,西城樓門終於被轟塌了,清兵乘勢湧入,刀矢如蝟。史德威和莊子固疾步到史可法身邊,催促他趕緊撤離。

史可法臉色一沉,指著自己的胸膛對莊子固手中的劍大聲嚷道:“大丈夫為國捐軀,死而無憾!快向我刺來!……”史德威、莊子固淚如泉湧,怎忍下手。眼看清兵就要攻上城樓上來了,史可法仰天長喟一聲,正欲將刀往自己脖子一橫,史德威、莊子固急撲上去,奪下史可法的刀,攙扶著他往東樓門撤,東門樓已被攻陷,史可法一行便往北樓門撤,途中,莊子固和幾名傷兵被飛矢擊中身亡,史可法悲憤欲絕,誓不再撤離。這時一隊清兵已追上來了,史可法大聲嚷道:“我乃史督師也!”

史可法血戰揚州城——忠魂長存梅花嶺

清兵蜂湧而上,混戰中,史可法力竭被俘,被押解到多鐸那兒。多鐸只聞史可法其名不識其人,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身材短小,貌不驚人的人就是威震清營的史督師。他叫來南明降將辨認屬實後,才笑嘻嘻要史可法為他招降江南抗清餘部,並誘之以高官厚爵。史可法厲聲斥道:“城亡我亡,我只有一死報國!”多鐸想嚇唬嚇唬史可法,“譁”地抽出佩刀朝史可法砍去,沒想到史可法反把頭昂得高高:“頭可斷,志不可奪!”史可法厲聲呼喊,毫無一點懼色。多鐸收起刀感嘆道:“好男子!”叫左右押下去,輪番派人勸降,在百般勸降不成情況下,才下令殺害了這位堅貞不屈的抗清志士。那一天是一六四五年四月二十五日。

史可法的鮮血灑在揚州!隨同史可法壯烈殉國的文武官員,多達兩百人以上;至於揚州士民死難者就更難以數計。

清兵入關以來,勢如破竹,很少遇到抵抗;然而在揚州10天中,多鐸首次遇到了揚州軍民一致的抵抗,而且以10萬之眾,花了10天時間,死了數千人才得以破城;而在入城以後,還在大街、小巷及房屋中不斷遭到伏擊,為了報復,多鐸竟下令“屠城十日”,致使揚州數十萬無辜百姓慘死於劊子手們的屠刀之下。

史可法血戰揚州城——忠魂長存梅花嶺

在多鐸下令“封刀”之後,史德威才進城找尋義父的屍骨,然而當時的揚州屍山血海,惡臭熏天,哪能辨認史可法的遺體呢?第二年清明的後一日,史德威找到義父舊時的衣冠,招魂祭禮,葬於揚州廣儲門外梅花嶺。這就是後來人們瞻拜的史可法的“衣冠冢”。

有關史可法血灑揚州、為國捐軀的故事,看來可以結束了。然而,還沒有結束。

正是由於史可法的遺體沒有找到,對史可法的生死就有各式各樣的傳說。有人說,城破時,史可法身穿青衣,頭戴黑帽,騎著白馬,投江死的,並不是死在城中。——這可能是出於一些“好心人”,他們不願像史可法這樣的英雄人物死在清兵的屠刀下,孔尚任《桃花扇》中的《沉江》一折,就採用此說構成。但是,大江南北的人們為了繼續抗清,卻都說史可法並沒有死。

江蘇鹽城有個人自稱史可法,組織了義軍,震驚了南京的清兵;浙江人厲韶伯,身材和麵貌都像史可法,他也自稱史可法,聚眾抗清;安徽人馮洪圖,是一位抗清志士,他也冒稱史可法,打下皖北很多縣城……實際上,揚州失守以後的40年間,抗清鬥爭持續不斷,都是史可法在揚州揭開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