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是怎麼產生的?

烏克蘭是怎麼產生的?

文 | 新華門的卡夫卡

相比於烏克蘭,其實白俄羅斯缺少了的,不是歷史上發達的波蘭文化的浸潤,而是區別了俄羅斯的文化符號。

烏克蘭是怎麼產生的?

歷史地圖

烏克蘭是怎麼產生的?

歷史地圖

這個題目,是筆者試圖回答自己對自己所提出的一個問題而敲下的,即什麼是烏克蘭和烏克蘭人,不同於白俄羅斯與俄羅斯,為什麼烏克蘭的稱呼如此與眾不同。更進一步的,在這個基礎上,筆者試圖回溯中世紀以來東斯拉夫民族的構建來源。

從羅斯人開始

眾所周知,俄羅斯等國家是斯拉夫人,斯拉夫人可以分為三支,即東斯拉夫人、西斯拉夫人和南斯拉夫人,分別是東斯拉夫三國,俄羅斯、烏克蘭和白俄羅斯;西斯拉夫三國:波蘭、捷克和斯洛伐克;南斯拉夫七國:塞爾維亞、黑山、克羅埃西亞、斯洛維尼亞、北馬其頓、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以及保加利亞。

斯拉夫人的分化主要是歷史原因造成的,隨著民族大遷徙,在中東歐的日耳曼人大規模進入西羅馬帝國時,斯拉夫人填補了日耳曼人留下來的空白,遷入該地區生活,形成西斯拉夫,他們和西歐的核心區往來較多,在宗教上傾向於天主教,其文化核心。

另一支主要活動在東羅馬帝國以北的邊疆地區,受到東羅馬帝國和希臘文化的影響,形成東斯拉夫。最後一支南遷到巴爾幹半島,成為東羅馬境內的蠻族,相對東斯拉夫人,他們更深受東羅馬帝國文化和東正教的影響,形成了南斯拉夫。

如果用文明核心區和半邊緣/邊緣的視角來看,實際上南斯拉夫和西斯拉夫都進入了中世紀歐洲文明的圈子裡,可以算是半邊緣地區,甚至波西米亞王國(即捷克)的國王是神聖羅馬帝國七位選帝侯之一,這可謂是文明核心圈子了;而毗鄰的波蘭也不遑多讓,在和條頓騎士團的長期鬥爭中產生了強烈的民族自我意識,而臨近的中歐文化圈也讓克拉科夫和華沙(先後為波蘭首都)成為了與布達佩斯、維也納不遑多讓的中歐名城。

克拉科夫

相比較而言,南斯拉夫人雖然距離文明核心更近(君士坦丁堡),但反而妨礙了南斯拉夫催生出自己獨有的文化和思潮,筆者在2020年回顧時,曾粗略表述為,實際上是一群南斯拉夫人,除了更早分化的北馬其頓人和斯洛維尼亞人外,塞爾維亞、波斯尼亞和克羅埃西亞的區別僅僅是宗教,塞爾維亞信東正教、波斯尼亞信伊斯蘭教、克羅埃西亞信天主教,而黑山則是未向奧斯曼屈服的南斯拉夫人。

實際上南斯拉夫的民族分化演化,是在二戰時期和冷戰後經過了兩次加速形成的,二戰時期有烏斯塔沙和切特尼克的彼此仇殺,徹底區分了克羅埃西亞民族和塞爾維亞民族,而冷戰後的前南內戰,透過屍山血海,原先彼此為兄弟的人群透過一場場血債,徹底彼此辨別和標識了彼此。

那麼,彼此並無強烈的歷史記憶乃至血仇的東斯拉夫三兄弟,俄羅斯、白俄羅斯和烏克蘭,又是如何產生的呢?這需要從羅斯人說起。

在更早時期,東歐草原上到處都是河流、湖泊和沼澤,在其中劃舟生活的就是羅斯人(Rus),即划船的人。實際上這個時候的羅斯人,應該說是北歐的維京人,他們征服了東歐平原的大片土地。而隨著時光流逝,Rus逐漸變成了東斯拉夫人,這是一小撮統治國家的維京人最終融入斯拉夫群體的汪洋大海的一個過程。俄羅斯(Russia)、白俄羅斯(Belarus)即來源於Rus一詞,俄語中羅斯是Русь, 而俄羅斯人就是羅斯的形容詞格式Русский。

維京人奧列格於9世紀中葉—12世紀30年代在東歐平原上建立的以基輔為首都的早期封建國家基輔羅斯,這是最早的羅斯國家,當時它只是一個南自基輔、北到拉多加湖、西從普斯科夫、東到木羅姆的一個東歐內陸小國。隨後逐步擴大,成為東歐強國,公元980年弗拉基米爾一世娶拜占庭安娜公主為妻,並於988~989年宣佈東正教為國教,強令全體居民接受東正教洗禮,促進了東正教文化在羅斯的發展。

烏克蘭是怎麼產生的?

安娜·科穆寧娜

公元1060年,陷於封建混戰,公元1230年代以後,統一的羅斯國家已不復存在,羅斯歷史進入封建割據時期。

13世紀初,蒙古帝國入侵,在東歐建立了欽察汗國,公元1223年,羅斯人與其他民族的聯軍同蒙古—韃靼人在迦勒迦河畔()對峙,聯軍被打敗,此後羅斯人臣服於欽察汗國。

在羅斯國家滅亡後,以俄國中心史觀的視角來看,登上歷史舞臺的就是莫斯科大公國,但別急,我們說的是烏克蘭,那麼,我們將從波蘭說起。

波蘭的文化浸潤

早在6世紀~10世紀中葉,西斯拉夫的原始公社就開始逐步解體,封建土地所有制產生。10世紀中葉,以格涅茲諾為中心的波蘭部落逐漸統一了其它部落。皮亞斯特王朝的大公梅什科一世(Mieszko I,約960年~992年在位)建立了早期封建國家。公元996年,波蘭接受天主教的洗禮。

12世紀中葉,波蘭分裂為幾個公國,波蘭進入封建割據時期,達200年之久。瓦迪斯瓦夫一世統一波蘭,並於1320年在克拉科夫加冕為波蘭國王,其後續的卡西米爾三世又征服了馬佐夫舍。但是,歐洲的地方是很擁擠的,初生的波蘭國家很快就面臨著周邊的惡意,利沃尼亞騎士團、條頓騎士團和勃蘭登堡(邊疆伯爵國)以及波西米亞王國的積壓,其中尤以條頓騎士團戰力強勁、擴張姿態較為明顯,而在另一邊,盧森堡王朝此時已控制了勃蘭登堡、匈牙利、波希米亞與神聖羅馬帝國。

同時,這一時期的立陶宛也遇到了麻煩。這一時期的立陶宛,從版圖上看是一個幅員遼闊的廣大國家,立陶宛此時剛剛誕生,如同我國曆史上初生的草原民族那樣,如同歐洲歷史上的摩拉維亞帝國、保加利亞帝國等國家類似,他們剛剛包圍過莫斯科,征服了廣闊的羅斯人的土地。

這片他們征服土地在中世紀文獻裡稱之為魯塞尼亞(Ruthenia),即拉丁語羅斯人的地方。但如果不能處理好王朝的延續和國家的統治,那麼很快就會被融合到羅斯人的汪洋大海之中去。而從其大公阿爾吉達斯的幾個孩子都先後接受了東正教的洗禮來看,這一點是很有可能的。

從語言學上來說,立陶宛語和拉脫維亞(即利沃尼亞)語、古普魯士語都屬於印歐語系波羅的海語族,是與日耳曼語、斯拉夫語以及芬蘭語(芬蘭語和愛沙尼亞語是近親)相平行,因此立陶宛是躲在東正教世界(羅斯)和天主教世界(神聖羅馬帝國以及受洗後的波蘭)之間的夾縫,原先立陶宛人崇信原始的薩滿崇拜,但隨著北方十字軍的武裝傳教運動,在條頓騎士團的壓力下,立陶宛已經別無選擇,必然需要在東正教和天主教中選一個。(多說一句,此時利沃尼亞即大致是現在的拉脫維亞,已經被騎士團征服,而普魯士其實也是條頓騎士團宗教征服的結果)

波蘭王國和立陶宛大公國實行了克列沃聯合(1385),立陶宛大公雅蓋隆(Jagiellon)迎娶母系擁有皮亞斯特王朝直系血統的波蘭國王雅德維加(Jadwiga)(之所以是國王而非波蘭女王,這是其父匈牙利兼波蘭國王拉約什一世留下的遺產)並加冕為波蘭國王, 稱波蘭國王瓦迪斯瓦夫二世。1410年,波蘭-立陶宛聯軍在格倫瓦爾德戰役中,給了條頓騎士團以毀滅性打擊;1466年,收復東波莫瑞。瓦迪斯瓦夫二世·雅蓋隆兌現了他的家族入主波蘭王國的諾言,收復王冠領土。

烏克蘭是怎麼產生的?

雅德維加

克列沃聯合統一了波蘭和立陶宛兩個獨立的國家於一個君主的統治之下,而後來兩國推舉的君主都將會是同一個人。在憲法上,這稱之為“君合國”,即雖然是同一個君主,但兩個國家的實體仍然存在,波蘭和立陶宛還擁有各自的獨立國家行政機構、軍隊,這在歐洲並不罕見

而歐洲的競爭更趨白熱化,在1569年,雅蓋隆王朝面臨絕嗣之時,時任波蘭國王兼立陶宛大公齊格蒙德二世推動了“盧布林聯合”,即波蘭和立陶宛從君合國變成聯邦國家,波蘭歷史稱之為波蘭第一共和國。

齊格蒙德二世將大片的立陶宛大公國所領有的魯塞尼亞土地劃轉給波蘭,並以此為基準調節其國內的政治。一般可以這樣認為,劃給波蘭的魯塞尼亞地區,就是現代烏克蘭的淵源,而遺留的部分,則大致是現代立陶宛和白俄羅斯。

對波蘭·立陶宛君合國和波蘭立陶宛聯邦的國內文化來看,由於波蘭人口占有優勢、有發達的城市商業文化,實際上波蘭的文化是佔有絕對優勢的。譬如盧布林聯合的法定檔案是波蘭語書寫的,而不是立陶宛語,而立陶宛公室之前的官方語言則是官話斯拉夫語,在拉丁語還佔據統治地位時,第一等語言是拉丁語,其次是波蘭語,而立陶宛語和羅斯鄉下人的語言基本上差不多,沒什麼人說。

這裡的羅斯鄉下人方言,實際上是白俄羅斯語的前身。現代立陶宛語和白俄羅斯語、波蘭語乃至烏克蘭語實際上是密不可分的。大量的共同詞彙,是這四個民族曾緊密交織的歷史印記。

在烏克蘭、白俄羅斯和波蘭地區,歷史上存在大量的“阿肯納茲猶太人”,他們甚至還產生了自己的語言意第緒語,即大量借入希伯來語詞彙和猶太人習俗的中古德語,後來因為盧布林聯合後,波蘭立陶宛聯邦處於多民族、多宗教的開放態度,特別是波蘭貴族需要殖民第一共和國成立時劃給他們的魯塞尼亞土地,而大量需要作為莊園管家和建立在吸榨農業基礎上的城市人口,阿肯納茲猶太人移民到了這裡。二戰中,他們是死亡最多的群體,遭受了德國人、波蘭人和班德拉主義者的多重迫害。

這裡需要指出的,是西方語境下的民族國家的概念興起,不早於公元1648年威斯特伐利亞和約的簽訂,甚至明確的民族國家概念,應該是近代資產階級登上政治舞臺後的,在此之前,文化、語言、信仰和血統往往是分離的。在波蘭和立陶宛聯邦時期,往往一個立陶宛人在政治上是波蘭人(波蘭國家)、血統上是立陶宛人(立陶宛血緣)、宗教信仰上是希臘人(信東正教)而同時可以說教會斯拉夫語、波蘭語、拉丁語。

烏克蘭是怎麼產生的?

威斯特伐利亞和約的簽訂

以詩人密茨凱維奇作為肇始了現代立陶宛國歌的詩歌《塔杜施先生》為例,裡面“立陶宛!我的祖國!你如同健康一般,只有那些失去你的人才懂得你的正規。”裡面飽蘸了愛國熱忱,但卻是用波蘭語所書寫的,而從維爾那大學(即白俄羅斯語或者說魯塞尼亞當地方言中的維爾紐斯,拼作Vil’nia,而維爾紐斯是立陶宛語的,拼作Vilnius)畢業的密茨凱維奇,是一個立陶宛血統的波蘭愛國者。

在古羅斯國家衰落、特別是金帳汗國實際統治南俄土地的歲月,波蘭立陶宛對莫斯科方向是俯視的,而即便到伊凡雷帝(伊凡四世)首稱沙皇時,波蘭立陶宛國家對羅斯也不過是視作野蠻人罷了,而野蠻人對波蘭也採取了守勢,無從擴張。但隨著莫斯科大公國逐步統一了羅斯國家,採取了蒙古式的中央集權而非羅斯傳統的邦國自治,逐步的,莫斯科變成了一個不容小覷的競爭對手。

(這裡插一句,歐洲中世紀時期非常注重宣稱的淵源,但並非一概而論。一個獨立的國家,是可以自稱自治的,譬如基輔羅斯分裂後,諸多國家都是大公國,因為dux或者說duke本身是首領的含義,當然也有自稱prince的,而要上升為王國,按拉丁語是Rex,含義為邊境的管理者,則需要教皇或羅馬皇帝即神羅皇帝的許可,如波蘭升格為王國是源於教皇,而普魯士升格為王國是神羅皇帝,因此伊凡雷帝的自稱“沙皇”和彼得一世進而自稱“俄羅斯帝國皇帝”是頗有一些“我蠻夷也”的意思)

轉折點是大北方戰爭,波立聯邦的戰敗而俄羅斯逆轉獲勝,奠定了俄羅斯成為俄羅斯帝國而沙皇彼得一世加冕為彼得一世皇帝的基礎,隨後圍繞原任波蘭國王·立陶宛大公的薩克森選帝侯奧古斯特二世放棄波蘭立陶宛王國國王的尊位,衍生出了波蘭王位繼承戰爭,進而在“自由否決權”等波蘭國家內部矛盾衍生下導致波蘭國內愈發混亂。最終,葉卡捷琳娜大帝的情人斯坦尼斯拉夫任國王期間,發生了俄普奧三次瓜分波蘭,透過三次瓜分,波蘭立陶宛聯邦不復存在。

而作為原波蘭立陶宛聯邦統治下的土地,魯塞尼亞開始了向烏克蘭演變的歷史。

烏克蘭是怎麼產生的?

盧布林聯合

帝俄與鄰居的糾葛:烏克蘭的誕生

烏克蘭國家名稱“Украна”一詞是由烏克蘭語前置詞У(在……附近)與名詞Крана(邊界、地區)構成,多將其解釋為“在邊界地區”。從詞源上分析,烏克蘭語來源於古斯拉夫語,“烏克蘭”名稱的產生也與古斯拉夫語有關。烏克蘭一些學者認為,作為國家名稱的“烏克蘭”指“一整塊土地中切割出來的一部分,然後割出來的部分很快又成為新整體 (自由國家)”;還有學者認為,“烏克蘭”一詞的起源可能與 “край”、“краина”二詞有關。

古斯拉夫語中與“край”並存的同義詞“украй”意思是“一塊地、領土最遠的地段、部落領地的邊緣”。東斯拉夫人以“украй”加上字尾ин構成“украина”,意為“一塊重要的土地、部落的邊遠地區”。所以,實際上烏克蘭的詞源有了 “(羅斯世界的)邊界之地”的含義。

歷史上,烏克蘭曾有“小羅斯”、“小俄羅斯”之稱,這是帝俄用以稱呼烏克蘭的,我們可以看到,在近期的烏俄衝突爆發前,普京的幾次演講也提到了這個概念。“小俄羅斯”的概念是引用古希臘羅馬時代的大國或小國概念。

古希臘羅馬歷史學家將一國視為小國,不是指國家面積小,而是認為該國是族群、部落自古以來的居住地或發源地,而這些族群、部落是原始民族和最初國家的核心。大國則是小國國民透過殖民形成的國家,也可以說大國是由小國衍生出來的。

當得知羅斯分裂之後,君士坦丁堡將他們自古以來所知的基輔和第聶伯河流域的西南羅斯稱為“小俄羅斯”,而將迅速發展的東北羅斯稱為“大俄羅斯”。按照拜占庭的安排,在“小俄羅斯”境內設定包括加利奇主教區在內的若干主教區,“小俄羅斯”稱號首先在這些教區的宗教領袖或教眾當中使用。

“小俄羅斯”名稱的使用對波蘭很不利,莫斯科公國崛起後常藉著“大俄羅斯”與“小俄羅斯”的淵源搶奪烏克蘭的土地,而波蘭人反對把屬於他們的羅斯土地變成莫斯科公國的土地。所以,波蘭國內開始使用“烏克蘭”一詞來代替 “小俄羅斯”,甚至是代替 “基輔羅斯”。

1569年盧布林聯合後,波蘭獲得了波德拉謝、沃倫、波多利、波拉茨拉夫、基輔等地區,烏克蘭和白俄羅斯成為波蘭領土的組成部分。波蘭將烏克蘭土地劃分為六個省:加利奇省、沃倫省、波多利省、勃拉茨拉夫省、基輔省、別爾茲省,稱之為“波蘭統治下的烏克蘭”。

根據1791年波蘭憲法(被瓜分的前夜),波蘭國王的稱呼是:斯坦尼斯瓦夫·奧古斯特,蒙上帝的恩典和人民的意願,為波蘭國王,立陶宛大公,魯特尼亞,普魯士,馬佐夫舍,薩莫吉提亞,基輔,沃里尼亞,波多里亞,波德拉齊亞,利沃尼亞,斯摩稜斯克,瑟沃里亞和切爾尼戈夫公爵。

可以看到,波蘭國王的統治宣稱遍及周邊,需要提一句的是,考慮到波蘭立陶宛與條頓騎士團國的紛爭源遠流長,而條頓騎士團國正是普魯士公國、普魯士王國乃至現代德國的源起,這也是波蘭歷史的真實寫照“平獨鎮露”。

波立合邦後波蘭統治者的階級、民族和宗教壓迫引起魯塞尼亞地區人民的普遍反抗。通常是以莊園農奴的形式,立陶宛貴族征服佔有的土地轉移給波蘭貴族,隨後波蘭貴族設立莊園,引入猶太人管理莊園收租,而和1569年盧布林聯合後政治上的波立合邦同時發生的,是宗教上的強制歸化,1596年波蘭鼓動下誕生了希臘禮天主教(東儀天主教),即“佈列斯特聯合”,將波蘭境內的天主教與東正教合一,就是說波蘭將其治下的魯塞尼亞地區的東正教強制歸化為天主教,在宗教禮儀形勢一切從舊仍然執行希臘式,但必須承認羅馬教皇、承認自己是天主教的一部分。

在16世紀末民族矛盾、階級矛盾和宗教矛盾已經形勢極為緊張,到1648年發展成全烏克蘭規模的大起義,哥薩克成為烏克蘭人民的領導力量。伴隨烏克蘭人民民族意識的覺醒,“烏克蘭”一詞逐漸演變為民族稱號。而這裡,烏克蘭詞源義“邊區、邊界”,則既是俄羅斯的邊界,也是波蘭的邊界。

1654年,沙皇阿列克謝宣稱自己是烏克蘭的“保護人”,是“大俄羅斯人、小俄羅斯人和其他俄羅斯人的沙皇”,這裡的“小俄羅斯人”即指烏克蘭人。透過《佩列亞斯拉夫條約》,烏克蘭開啟融入俄羅斯的程序。

透過三次瓜分波蘭和對外戰爭,帝俄最終佔據了大部分現今烏克蘭的國土,而在俄國佔據後,俄國根據其自身習慣和國內政治要求,也開啟了民族清洗(壓迫原本是波蘭貴族莊園管家和城市商人的猶太人)、和宗教清洗(將東儀天主教改回東正教)、語言淨化(禁止說波蘭語和出版波蘭語著作,隨後在出現烏克蘭民族意識後同樣禁止烏克蘭語)。

1863年,俄國為“俄化”俄屬波蘭,禁止學校教授波蘭語,而立陶宛語卻因禍得福,在制衡波蘭的背景下被加入當地課程大綱。幾個立陶宛民族主義分子創辦了一本名叫《黎明》的刊物,專門刊登用立陶宛語寫的文藝作品。令立陶宛民族活動家憋屈的一件事,就是密茨凱維奇那首《塔杜施先生》,明明是宣傳立陶宛最好的作品,奈何卻是用波蘭語寫的。

他們經過思索後,想出一招,那就是把該詩翻譯成立陶宛語,如果立陶宛語能表達詩人的炙熱情感,那就說明立陶宛語並不是低階語言(中世紀時波立聯邦的普遍認知是波蘭語是高雅語言)。1898年,一個叫庫迪爾卡的立陶宛詩人去粗取精,將《塔杜施先生》的第一句“立陶宛!我的祖國!”,化用到了自己的詩裡。後來,這首詩被定為立陶宛國歌。但並不只是他們這麼幹,波蘭人也在打這首詩的主意,現今一般認為密茨凱維奇是波蘭愛國主義詩人。最搞笑的是,白俄羅斯的愛國者也蠢蠢欲動,因為密茨凱維奇的出生地以及這首詩的故事背景,都發生在白俄羅斯。

在近代民族意識覺醒的年代,始終有一部分烏克蘭人擁有不同於“俄羅斯人”的民族意識,他們同時也形成了有別於“波蘭人”的民族認同,而不是附屬於上述二者。這就要說到加利西亞了,也就是微博微信中常常提到的,利沃夫。

這張圖引用自參考資料(見底部),筆者參考許多資料後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大致將現代烏克蘭分成八個部分,分別是:

一、外喀爾巴阡,民族認同是羅斯人(注意不是俄羅斯人),信仰東儀天主教,長期被匈牙利佔據;

二、加利西亞,即利沃夫所在地,烏克蘭民族主義的發源地,班德拉主義的策源地,最強烈的烏克蘭民族認同,信仰東儀天主教(因為加利西亞和外喀爾巴阡在三次瓜分波蘭後歸屬奧地利);

三、沃里尼亞,認同烏克蘭人,但也有部分地區親俄,信仰東正教(長期和加利西亞同屬波蘭文化核心,但三次瓜分波蘭後歸屬俄羅斯,帝俄進行了長期干預和改造);

四、右岸烏克蘭,與左岸烏克蘭一樣是烏克蘭概念的核心區,在《佩列亞斯拉夫條約》後俄國擁有了宣稱,但與波蘭締結的合約中仍歸屬波蘭,直至瓜分波蘭後納入俄國;

五,左岸烏克蘭,在佩列亞斯拉夫條約後歸屬俄國,其餘特徵同右岸烏克蘭

六,扎波羅熱,意譯為激流之外,Za(扎)是“外”之意,與外貝加爾中的“外”同義,波羅熱則意為激流。第聶伯河在此處有一個大拐彎,這裡是自由哥薩克的主產區,可以參見《靜靜地頓河》、《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其中也有提及;

七、自由烏克蘭,這裡曾經是克里米亞汗國入侵俄國的基地。在俄國逐步取得上風之後,便成為哥薩克騎兵的拓殖地,按照我國曆史理解,大概類似“六郡良家子主產區”;

八、克里木地區,在克里米亞汗國存在期間。實際上,與韃靼人的戰爭主宰了哥薩克們的生活。

現代烏克蘭的民族主義,則是發端於奧地利與帝俄關係惡化後的。上面我們提到,波蘭立陶宛聯邦存在期間曾推動其境內的東正教轉化為天主教的一支即東儀天主教,而在帝俄統治後,俄國又改了回去,強制勒令東儀天主教重新歸化為東正教,在當時泛羅斯人心向莫斯科的時期,實際上沒掀起什麼浪花。

但由於外科爾巴阡和加利西亞地區在三次瓜分波蘭後歸屬於奧地利及後的奧匈,強制迴歸並沒有發生,相反為了噁心俄國人,奧地利大規模推動了“烏克蘭人”的民族覺醒。現今東儀天主教的主教座堂就在利沃夫,奧地利打的如意算盤,大概是讓加利西亞地區成為“烏克蘭的皮埃蒙德”,即從加利西亞一隅出發演進為全烏克蘭民族國家,這是撒丁—皮埃蒙德王國統一義大利的事業。

而奧匈帝國滅亡後,加利西亞又為波蘭所繼承,由於波蘭文化的長期浸潤,波蘭並不認為加利西亞是“外國地區進而利沃夫是外國城市”,有52%的利沃夫居民自稱是波蘭人,而75%的利沃夫居民第一語言是波蘭語,但考慮到奧匈帝國長期以來的政策,加利西亞地區是一個農村,而農村實際上是烏克蘭人的天下。對波蘭人來說,利沃夫、加利西亞實際上凝聚了波蘭歷史文化中特殊的感情,那是古代輝煌的波蘭第一共和國(波立聯邦)的寄託。

在1795年波蘭亡國時,居住在白俄羅斯境內的農民有4/5信仰為東儀天主教會,如果在18、19世紀波蘭語的這種優越性不受任何限制而波蘭沒有亡國,那麼實際上白俄羅斯語就會是波蘭的一種方言,白俄羅斯人就會是波蘭人的一個民系,從基因上來說,東西斯拉夫人並沒有那麼明顯的分別,白俄羅斯人在基因上更接近波蘭人,而不是混雜了更多的欽察血統的俄羅斯人,尤為重要的是白俄羅斯人在第一共和國時期(即波立聯邦)波蘭化程度很高。但這一切,都隨著白俄羅斯重歸羅斯人統治而變成了假設。

那麼為什麼烏克蘭如此不同?從詞彙角度來看,與白俄羅斯語最接近的是烏克蘭語,據說二者有84%的共同詞彙,然後才是波蘭語,而波蘭語之後的是俄語,但白俄羅斯語正在日漸式微,即便白俄羅斯國內,說白俄語的人也日漸稀少,不到20%。

相比於烏克蘭,其實白俄羅斯缺少了的,不是歷史上發達的波蘭文化的浸潤,而是區別了俄羅斯的文化符號。利沃夫之所以是烏克蘭民族主義的發源地和最強音,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利沃夫宗教上是異質性的東儀天主教。

而浸潤白俄羅斯的文明文化,是獨一的俄羅斯文化,所以,這就是白俄羅斯與烏克蘭不同的原因。而從更大視角,整個東歐的變化來看,民族的識別裡,最重要的識別因素是“XXX讓我們與俄國人不同”。

可以足見,民族是一種創造出的,想象的共同體。是過往的經歷和共同的選擇所締造,是共同的意志所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