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哲:宅茲深中,自茲育人

周舒哲:宅茲深中,自茲育人

教師工作的節奏忙忙碌碌

卻讓人內心充盈與平靜

2020年秋天,我有幸加入深圳中學這個大家庭,以既是學習者也是教育者的身份,參與到深圳中學歷史教育建設中來,也想試著從個人視角,幫助廣大對深圳教育有著深深好奇或審視的人群,更好地瞭解我們這個備受豔羨的“高學歷教師群體”,瞭解這個“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開創性中學經歷什麼。

相信許多初來乍到的新老師和我一樣,既要著手於新課標新教材“白手起家”式的備課,又要擔負起沉重厚實的班主任責任。說實話,在見27班同學第一面的時候,我是有些緊張,也有些茫然的。

思考更多的是,萬一學生不喜歡我怎麼辦?萬一某句話講錯,砸了班主任的威信怎麼辦?同樣也有許多學生和家長的問題和求助讓我不知所措,有許多事務處理的尺度和分寸還需要拿捏……但是這些縈繞在心頭的思考和顧慮在第一天過去之後就煙消雲散了。

為什麼?

因為太忙了,根本就沒有餘力去瞻前顧後。我既要設立班級的規章制度和班委組織,也要面對應接不暇的新問題,於是許多事務便在我和班委、家委的推動中自然前行。

到真正停一停,去反思過去幾周班主任工作的時候,我發現早就忘記了最初的那些顧慮,也意識到當我們投入真心去對待學生的時候,自然會收穫最好的認可。

因為宿舍床位比較緊張,每個班級都有家長在呼籲能否讓自己的孩子住到宿舍,我在企業微信群裡看到各位班主任一方面理解學校的苦衷,和家長進行深入的溝通,另一方面也對學生抱有深切的同理心,彷彿都是自己的孩子。

而且我看到我們的許多班主任都非常有熱情和責任感,在這份工作中投入了自己巨大的能量跟溫度。某個晚自習我查完班級考勤就打算回宿舍去備課了,路上先後遇到好幾位班主任,都問我:你這就回去啦?使得我有一些不好意思。

在班級建設的第一個月,是常規和秩序建立的起點,看到這麼多志同道合的同伴和我一樣勤懇地走在這片燈火通明的寅夜裡,會產生一種深切的存在感和使命感,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知道我們一起在往什麼方向去。

教師崗位有其光鮮的一面,路過的學生都會尊稱一聲“老師您好”,家長們更加是以禮相待,但這份尊敬是背後的不懈付出換來的。

教師是一個良心職業,沒有特別明顯的直系上級和KPI壓力,備課要備到什麼程度,早晚自習是否要到班維持紀律,和學生的溝通以什麼方式進行,都是自由度很大的選擇。

而要面對來往青澀面孔說出的一句句“老師您好”,我只有把所有事情盡到十二分的努力,才能保持住這份心安理得。

學生眼如明鏡,他們的尊敬也價值不菲,是要拿你對他們每一個個體的在乎去平衡的。在企業上班只要把手頭的工作交待分明就是一個成功的職場人士了,而作為老師,任何一點瑕疵都可能是學生對你產生微詞的起點。

今年曆史換了新教材,體量非常龐大,往往以前兩三課的任務要在一節課內講述完成。如何保持著歷史教學的生動性(而不是劃重點),又能把知識點一一陳列(講課不是天馬行空的,離題半句就考年級倒數)是我一直在琢磨的問題。

一面晚上熬夜備課,一面白天積極地旁聽老教師的授課,學習他們的講課結構、語言風格、徵引史料,“偷竊”他們的段子,在自己的課上才不會張口結舌,手足無措。

博士生階段的研究只是專攻一點,在通史講授上還需要花許多的工夫去填補自己知識的空白,在應試技巧上也要不斷去學習高考題型怎麼處理,在教育教學上更是有漫長的道路要去探索。

教育的本質是你可以成為什麼

而不是你該成為什麼

在各種求職面試的時候就談到,讀博是我的一個人生選擇,不是工作選擇,就如同有的人想在這個年紀gap year,有人想早早步入家庭社會,我更希望在人生這個階段繼續去對自己持續的好奇有所回答。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時至如今,依然可以擁抱我願意付出精力和熱忱的美好事物。一路篳路藍縷,搭建更完整的知識架構,抱持更純粹的人類好奇,沒有走向一條筆直的甬道,而在追尋前面這條路上更多的可能性。

我以為走上講臺的第一天會很緊張,但那一刻到來的時候,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為這一刻準備很久了。在本科接受到眼前一亮的觀點時會想怎麼把它講述給別人,寒暑假有時跑去高中母校自習,在空蕩的教室裡有些中二地模擬自己是個歷史老師般高談闊論。今天這一切都到眼前來了。

不寧唯是,

我希望能給學生提供的,是更廣闊世界的空間想象。

深中學生勤學好思,總能在課本之外找到新的疑問點,而紮實的學術背景也可以幫助他們規範歷史認知,幫助他們對好奇的問題找到探索的思路。

學生在成長階段是需要可以心嚮往之的人格榜樣的,父母和師長是最接近他們,也最能夠直接產生影響的權威力量。在高三畢業後返校的升旗儀式上,我曾經頂著“高考狀元”的名頭和學弟學妹分享經驗,當時的報告主題依然記憶清晰——我是每一個你們。

時間過去並不久遠,仍然想和校園裡眾多清澈的臉龐說這句話,不是自矜於取得了多大的成就,而是我依舊樂於繼續豐富自己,成為值得學生信賴和超越的那個榜樣。

史實瞭解只是歷史教育最底層的要求

家國情懷和辯證思維不可偏廢

在來深中實習那天,就和朱校長有過一些溝通,我們需要的是怎樣的歷史學科?

首先以史為鑑,人類對以往社會的反思,對未來生活的追尋都立足在對歷史的瞭解之上。星河漫漫,那麼多過去的人類有過那麼多不同的活法,你要知道你並不孤單。困惑時候,迷茫時候,憤怒時候,你會找到一個和你情緒契合的榜樣支點,你也會知道什麼是你應對眼前困厄的好用招數。

其次是辯證思維,很多人會對文科生標籤化,認為其只有浪漫的想象,而沒有務實的能力。可歷史學習恰恰相反,它的每一個出發點都是需要反覆考證的史料實證,它的每一個落腳點也都是邏輯鏈條下激盪之後的價值判斷。它會讓一個人變得嚴謹、踏實、負責、審慎,不會因為一個標籤化的名詞而興奮不已,也不會因為一場情緒化的關係綁架而義憤填膺;它甚至會讓人變得有一些“膽怯”,對許多問題沒有那麼篤定,因為我們見到的世界也的確不是非黑即白的,瞭解的資訊越多,也會更加平和。

歷史其實也是我們這個族群承載的共同記憶。本尼迪特克說過,“國家”是一個想象出來的共同體,有意識地把這個概念消解了,但每個人都可以吟上一句“明月幾時有”不是想象出來的。黃麗松大講堂裡千百人齊聲歌唱“一條大河波浪寬”不是想象出來的,我們祖先在這片大陸不同地域經歷的共同命運,在同一地域延續的歷代悲歡,都是被今天的我們一一繼承。

深中的學生都很有方向感,知道自己未來要成為什麼樣的人,知道自己怎樣抵達理想的未來,但同時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承載的文明厚度和家國使命。

歷史課有時候也會枯燥,也會晦澀,也會難以理解,但總有一些光明的時刻讓人泫然淚下。起始課的末尾我讓同學們齊聲朗誦錢穆先生《國史大綱》的開篇:“當信任何一國之國民,尤其是自稱知識水平線以上之國民,對其本國以往歷史,應該略有所知。所謂對其本國以往歷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隨有一種對其本國以往歷史之溫情與敬意。”

這是錢穆抗戰時期寫作的中國歷史教科書,西南聯大的學生們在後方的炮火裡,在不知道我們民族是否還有明天的灰濛裡,仍然飽含溫情和敬意地去學習國史,遙遠的想象照進眼前的現實,我也希望我們深中的學子們可以和國史保持這樣的親密關係。

當然,教育教學工作只開展了短短一個學期,如今還只是一個起點,將會有更多的機遇和挑戰向我們,向深中展開。希望更多的問號會在對話中變成理解的頷首,而這些頷首也將鼓舞著我們,桃李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