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匆匆而過……

又是一個剛開學的時節,看到一些新生入學的場景,這不免讓我想起當年初中畢業後的情景。

那是1997年,感覺到學習很吃力的我,終於盼到了初中畢業。當年沒有選擇報考高中,也是因為高中的學習壓力是更大的,而我感覺到在學習功課方面並無多大潛力了。

那一年暑假是最快樂的了,經歷了初中最後階段枯燥無味的,艱苦的複習,終於隨著中考的結束而“脫離苦海”。像飛出籠子的小鳥,我自由了,到山上放十幾羊,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趕著羊來到村後海拔四百多米高的,相對平緩的小山頭上放牧。空曠的荒野,羊兒低頭吃草,我便坐在山頭正中碉堡的廢墟上,望著藍天白雲,和周圍的一道道青山。我感覺自己在一個巨大的圓心上,而這個圓,有無數道邊,不管那個方面,都是層層疊疊,無數道青山組成的一層層的波浪,這更像是山的海洋。

6月30日深夜,我和父母坐在電視機前,與全國人民一起,見證這載入史冊的一刻——香港迴歸。激動人心的時刻,那幾天周圍的人都洋溢著節日裡才有的歡笑,跟電視裡大江南北的人民都是一樣的笑臉。

1997年的暑假我接到了來自德州的一封錄取通知書,一所坐落於禹城的中專機電類學校發來的。我對未來的選擇,父母從不干涉,無論我上高中考大學,還是讀中專,完全由我自己決定,他們都會在背後默默支援。

父母是地地道道的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在沂蒙山腹地的這片土地上辛勤耕耘。養羊,養豬,種植果樹,還養過蠶,種過菸草,父親偶爾還會出去務工。那些年,我們的日子就是這麼過來的,並不富裕,好像那個年代每個農村家庭也都是差不多的。我們那裡從1978年開始,響應計劃生育的號召,第一胎是兒子的,就不再生了,第一胎是女兒,還會生二胎。所以說每個孩子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我是獨生子,父母就是再沒本事,也要傾其所有,竭盡全力滿足我的需要。

去學校報道之前,母親做足了準備工作,給我買了一身灰色西服,縫製了新棉被,新褥子,夏天,秋天,冬天的衣服,裝了一皮箱,兩袋子。母親並不識字,她不知道德州在哪裡?禹城又在哪裡?她說想我了就往東看,因為我走的時候向東走,回來的時候從東面回來。是的,在我老家的村子,不管是到北京,上海,濟南,青島,德州……任何一個地方,都是往東走的,從位於東面的小鎮上發車,啟程。

那些年,匆匆而過……

小鎮現景

1997年9月初,是父親送我去學校的,那年我17週歲。在路上我始終抱怨母親給買的衣服多了,在學校也是可以出去買的。母親對自己是很節儉的,在我的印象裡,她一套灰色褂子褲子穿了十幾年,後來大集上的商品多了,才見她買別的外套衣服。她不愛打扮,從來不用化妝品,每隔一些時間,找一位同村的老奶奶手拉著蘸了白色粉末的細線,絞除臉上的汗毛,然後母親慈祥的圓臉總能年輕一些。

父親陪著我,從鎮上坐車到縣城,從縣城坐車到濟南,從濟南坐車到德州的禹城市,這就是當年我去上學的旅程。說實話,讓我一個人去,我還真去不了的,17歲的懵懂少年,我人生跨出家門的第一步是父親陪我走的。來到學校,很多同學已經趕到,多數來自本省內各個地市,大家都不認識,操著七花八門的口音,山東人的口音真是複雜,即使講普通話也帶各自的鄉音。這是一所由職業中專剛剛升級為普通中專的機電類學校,我們算是普通中專的第二批學生。

父親和我一起交完學費,認識了一下我的班主任老師,恭恭敬敬地說著一些麻煩老師多操心的話,父親是嘴笨的,表達不怎麼利索,但是大體意思老師是懂了。看著我分配完了宿舍,父親給我在存摺裡存了幾個月生活費,然後到我們宿舍裡和其他同學的父親聊天,語速慢一點,彼此還能交流。我都忘記了父親那一夜怎麼過來的,旅館他是不捨得住的,可能是在宿舍裡坐了一夜。第二天,我送父親到校門口,我流淚了,我想回家,可是這明明是剛來啊,看著父親消瘦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才擦乾眼淚回教學樓了。

父親是走五六里路,去禹城市裡坐車回家的。那個年代,每一個村,只有一部有線電話,有什麼事,要到學校的公用電話亭往村裡打電話,讓村幹部轉告父母。

接下來是軍訓,我們的軍訓服是黃色的服裝,黃帽子,黃膠鞋,遠沒有現在的孩子軍訓的迷彩服好看。早晨起床號吹響,必須立馬起床,十分鐘內,刷牙洗臉,穿好軍訓服,紮好外腰,跑到操場集合。有幾次,我是一邊跑著一邊扎外腰的腰帶,惹得同學大笑。宿舍裡的被子褥子是軍綠色的,必須疊成豆腐塊,有角有稜,是教官教我們的。每週都要檢查評比先進者,不合格太離譜的,會被班主任拉到地上。誰得到這樣的“待遇”會很沒面子。

我1997年去德州禹城唸書,第一次見平原,第一次見火車,也第一次見驢和騾馬。老家的山區是沒有這些的,再苦再累,肩挑,車推,97年時已經有了農用三輪。反正驢馬騾,在我們那邊的大山深處是派不上用場的。那時候在禹城會看到驢,馬,或者騾拉的板車,甚至在濟南城的郊區都看到過,騾馬屁股下面用一個編織袋接著,很講究衛生的。

我曾多次徜徉於徒駭河畔,徒駭河是穿過禹城,向北流的河流,相傳大禹治水時,他的徒弟都驚愕於這條河的泛濫,所以得名“徒駭河”。徒駭河畔,遺落了我許多開心與歡樂,傷感與思念。2000年畢業離開,便還沒有再去一睹這河這城的變化。

這些年,我一直默默無聞,沒有變成雄鷹的樣子翱翔天空,而是像一隻燕子尋找著食物。結婚生子,奔波勞碌,經過生活的打磨,卻活成了一個詩人的樣子——有兩三首自己滿意的現代詩作品。

那些年,匆匆而過……

小鎮現景

寫此文恰逢母親病逝兩週年多一點,我慈祥的母親,敬愛的母親,於2019年8月離我遠去;我敬愛的父親,樸實的父親,也於2020年農曆大年29病逝,大年三十下葬。

於那個大年夜,我的心已經降到冰點,但是,我並沒有被安慰,並沒有得到安撫,我得到的是一地雞毛,是圍城裡該有的雞零狗碎的唇槍舌戰。

生活本是如此,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