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復讀時，一直對我十分器重和喜歡的姑父，有次假期在家裡看到我，然後偷偷地跟我的二叔說，他以後不會有出息了！

姑父一如他的名字一樣文氣而且在80年代的農村是少數幾個上過高中的人，他的家境富裕，有兩層小樓，有滿滿一房間的書，各種歷史文學的書，而且他家還有一片桔子山林，在貧瘠的八九十年代，有吃不完，隨便吃得甘甜的桔子是不可想象的，一顆小白兔奶糖都是奢侈品。所以對於年少好吃，而且少年好學的我來說，姑姑家就是我精神和物質的樂園。每個暑假我幾乎都是在姑姑家裡待著，我一個人住在二樓，每天看書，當同類的孩子在看小溪流或者故事會時，我已經抱著各種文學史或者大部頭啃的津津有味了。

理所當然，我的學習成績一直十分優秀，姑父也為此相當自豪，他認為我得到了他的衣缽，得到了他的傳承，這份偏愛，更讓我在姑姑家裡的地位甚至高於我可愛的表妹。表妹包攬了所有力所能及的家務，而我不是在二樓看書就是在桔子林藉著看桔子的名義在草棚裡看書，或者隨便摘幾個桔子大快朵頤，導致桔子吃多了，手心和臉上的面板都是黃黃的。

在家裡，每次家庭聚會，我都是焦點，作為長子長孫，而且有滿滿一牆獎狀加持，長輩們對我寄予厚望，姑父和父親肆無忌憚地向外人宣揚我的優秀，姑父更是把我當做他不如意的求學路上的心靈補償。在學校，我也是當之無愧的焦點，男生孤立我，因為我受到了太多女生的傾心和關注，他們甚至當面跟我說別太囂張，很多人想打我。

這讓我惶惶不安，但是我從沒有受到過他們的暴力騷擾，因為老師們都很寵我，我的班主任，這個立志要成為第二個魏書生（素質教育的倡導者），我六年級畢業升入高小後還一直跟我寫信督促教導我。

一切發生在初二，一如既往，我成績優秀，心高氣傲，初二下學期開始，我開始收到情書，我從不理會，直接撕了扔進教室的垃圾桶，直到有天我的死黨小心翼翼地給我帶了一封情書，是我們的文藝委員，我曾經的同桌，班上最漂亮可愛的女孩寫的。我選擇了拒絕，但沒有撕掉扔進垃圾桶。此後的幾天，那個漂亮唱歌很好聽的女生似乎焉了一樣，鬱鬱寡歡。有一天，中餐時，我最後一個學期，我很喜歡課間就把老師佈置的作業寫完，這樣我就可以看我喜歡看的書。起身時，我看到那個女孩沒有去吃午飯，而是趴在桌子上抽泣。中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撒在她頭上那個紅紅的蝴蝶結上，教室裡就我們兩個人。我同意了，我不想看到她這麼難過。我們經常寫情書給對方，現實中卻在大家面前說話都不敢。但我們始終不是一類人，她活潑，開朗，身邊每天都是鶯鶯燕燕的紈絝子弟，而我就像象牙塔裡的小彌生，看不上她每天花這麼多時間跟那些不學無術的人說說笑笑。最終我們分手了，這件事情對我打擊很大，因為我第一次付出真心卻沒有得到珍惜。

我有點迷茫，同時我的成績也在退步，這是我不能容忍了，我開始急躁了。在一次被同學挑釁時，我怒不可遏地一下子把他打翻在地，但更嚴重的事情還在後面，臨近期中考試，我在拼命地複習，可是我後桌的女生毫無緣由地，一直在我後面踢我的凳子，再三警告，她卻變本加厲。如果她是男生，我可能會跟她撕打起來，但是她是一個女生，任何肢體接觸都無禮的，怒火中，我直接把身下的板凳砸在她頭上，真的不可原諒。

即便她是官二代，考慮到起因還有擔心我轉學，學校沒有給我處分，但是我卻過不了自己這一關，我所謂的初戀女友已經開始新的戀愛了，我很亂，很亂。這些情緒沒有辦法疏導，這件事情我家裡也沒有責怪我，如果我一向嚴厲的爸爸那時給我一巴掌，我估計會好過一點。那個被我打的女孩，後面還有一個後續，我的自卑又矯情的死黨以我的名義給她寫了封情書，她跑過來問我怎麼回事，我一臉懵逼，一看字跡才發現我死黨寫的，他是真的喜歡那個女孩。

有點渾渾噩噩，好在初三分班，我進了精英班，離開了舊環境，我成績開始好起來，第一年期末考試考了年級前五。可是，我的爛桃花又開始發酵了。一個我很討厭的女生也來了精英班，而且就坐我後桌，她不厭其煩地給我寫信，被拒絕後還是不給我清靜，是不是對我冷嘲熱諷，就是又抽風一樣給我送一些垃圾禮物，用一些小伎倆告訴我她有多喜歡我。初三第二學期，中考在即，我真的要崩潰了，中考前發生了一個小插曲，交400塊錢考試費，我交了，班主任卻說我沒有叫，我無法辯白，教室也沒有監控，同桌男生都不願意幫我證明。後來那個女生站出來找老師證明說我交了。中考我考的不好，很一般，沒有考上省重點，只考上了市重點。

村裡一個留在普通班的女生都比我考的好，每次家長會都在她父母面前出盡風頭的爸爸，這次終於被他們抓住話柄了，他們整整在村裡奚落了我一個暑假。

我燒了自己整整一抽屜的獎狀，上了一個我不喜歡的高中，這麼多平時成績不及我的同學都上了一中，而我只能上這個爛學校。好吧，破罐子破摔，無所謂。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年，我的成績中流，得過且過吧。高二那年，我們學校出了文科狀元，學校大為振奮，增加了一個文科班，廝混在理科班等死的我，覺得文科比較適合我，因為我的文科成績一直很好。

高三第一個學期，我的成績震驚了我高二的同學和老師，語文和文綜全校第一，除了數學拖後腿，其他都堪稱優秀，似乎一切都好起來了。

我的爛桃花在路上正在路上趕來。

那個初三一直對我心心念唸的女孩，離家庭變故輟學了，後來才對她的家庭有比較深的認識，她很缺愛，沒有安全感，極度自卑，曾經在嬰兒時被她爸爸扔到大門口，這也是為什麼她認定我了就不放手的原因，因為她覺得我是她人生的救贖，可是我也是一個孩子，我無法承受她過於執拗的感情。她輟學打工後，時不時給我給我寫信或者寄一些小東西，她沒有我學校的地址，這些全部都寄到了我的家裡。

我幾乎不管，而我好事的老爸，偷偷地把它們全部看了一遍。剛好高三，妹妹想出去打工，爸爸就按信封的地址給她寫了一封信，想讓她關照一下我的妹妹。

收到爸爸的信的幾天後，她出現在了我的教室外面，兩年多時間，她已然亭亭玉立了，她的出現轟動了我們整個班級。那天我們在公園說了很多，她的原生家庭，她的打工生涯，她淚流滿臉，我心慼慼。此後的幾天，在一個廉價的小旅館，我們有了第一次周公之好，第一次那隻要幾秒鐘的毀天滅地的悸動就像海洛因一樣種在了我的大腦，最多的一晚，做了六次，知道流鼻血為止。

她開始像青藤一樣附屬在我的生活裡，我愛她。我幾乎夜不歸宿，每天跟她在一起，為此也借了不少錢。我們班主任看不下去打電話叫了我爸爸，爸爸跟她媽媽面談了一次，爸爸很喜歡她，不知道這次面談雙方有什麼誤會，她被家裡逼著火速嫁人了。

我的天塌了，夜夜失眠，暴瘦10斤。在她結婚後，我去了她所在的城鎮，看到她跟她的新婚老公偎依在一起，我無語搖頭，行屍走肉一般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頭頂的太陽被烏雲遮蔽了。有個小插曲，一個農民打扮的算命先生注意到了我，提出五塊錢算一次，不準不要錢。他娓娓道來了我的前半生，從出生到升學，幾乎一點不差，連我剛出生就夭折的兄弟都說出來了。他說我本該大有作為，但攤上了爛桃花，躲不過去，三十開外方能中興發達。

高考意料之中，考砸，復讀一次，考砸，爸爸跟一個做教育的長輩問我要不要再復讀一次，我說不了，這是我的命！後來上了一個很不如意的大學。

謹以此文紀念我的青春，如果可以我希望它純淨如水，毫無波瀾，呆在我自己構築的象牙塔，永遠純白。

後記，這個女孩在我大學畢業時聯絡了我，她一直從事很辛苦的工作，在我工作幾年後，幫助她成了辦公室職員，此後我拉黑了她，再無聯絡！只是偶爾關注一下她的動態。

回顧往事，我們都是孩子，就像命運旋渦裡的紙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