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鏖戰群狼

「知青往事」鏖戰群狼

鏖戰群狼

作者:蘇佔普

1969年1月,據當地老鄉回憶,北大荒格外寒冷。可不是嘛,無論是上山打石頭的男生,還是下地挖排水溝的女生都出現了凍傷臉和手腳的情況。不過,凍傷的都是我們這些從城裡下鄉的知青,老職工和當地青年咋地不咋地,一個個完好無損。

一大清早,司務長就遞給我個猱頭皮帽子,我知道:好心的司務長怕我路上挨凍,特意把平時捨不得戴的心愛之物借給我抵禦寒風。昨天,我倆同後勤排長商量好,他留家裡忙活,而由我到馬房出動爬犁,去團部為食堂拉回鹹鹽、豆油和豆餅。

記得,我才收拾停當,抬頭朝馬房張望,就見孫老闆已經打著唿哨,趕著三匹馬拉的爬犁,從他家的方向拐彎兒,跑到食堂門前來了。

「知青往事」鏖戰群狼

老孫30來歲,山東支邊青年,俠義、豪爽、不高不矮、手腳麻利,一副草綠色綁腿從腳踝打到膝蓋,一打眼就知道是個精明強幹的主兒。四連成年人,甚至包括小崽子提起這個“孫大愣”的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從他的雅號中便可得知:他肯定有過人之處,不說別的,膽子一定非比尋常。然而,據說,他除了膽大,鞭子的功夫也不小,堪稱鞭無虛發,指哪兒打哪兒,有人親眼見過,空中飛馳而過的麻雀讓他一鞭子一個,連落兩隻。老孫知道今天的貨屬於過載,特意套了三匹馬。再看看那幾匹清一色的棗紅馬,鬃毛齊整、毛色油亮,胸前各自掛著三個核桃大小的響鈴,看得出,老孫平時沒少在牠們身上下功夫拾掇。

同去團部的還有三個人,一個是機務排材料員、一個是老職工家屬,另一個是看病的女知青。

老孫摽好豆油桶、安放好笸籮、草料袋,我注意到了,笸籮下面有一把錚亮的鐵鍬壓在了底下。老孫邊整理邊唸叨:得把馬的中午飯準備好,不能虧了牠們。鐵鍬是馬爬犁萬一誤住了剷雪用的。

等我們重新調整好了座位,老孫一個響鞭,馬爬犁‘嗖’的一下竄了出去。

就在馬爬犁剛剛起步之時,一條黑白相間,烏黑光亮,脖戴護圈,足有半人來高的大狗斜跑著跟了上來。老孫一個唿哨,那狗幾個箭步竄到了前面二、三十米後一掉頭,立定搖搖尾巴恭候著主人的到來。老孫從皮襖兜裡掏出個肉團朝狗的頭頂上空扔去,呼喊了聲:

“黑子,上!”

真是訓練有素,那狗高高竄起一嘴就叼住了肉團,狼吞虎嚥嚼了起來。老孫很得意地說道:

“黑子今年6歲,正是好時候,給我立了不少功,我得好好待牠。”

四連距團部二十里路,正常速度,人走倆小時,馬爬犁也就一個半小時。一路上,說說笑笑,不多時,馬爬犁到了離村五、六里遠的小橋下。這座小橋,簡易得很,用幾根鋼筋把涵管相連,再鋪些水泥就算完活。夏天,常常是水漫金山,屢修屢壞。橋的兩側雜草叢生,灌木稠密,似乎有些神秘感。冬天無所謂,天寒地凍,結實得很。不過,這座小橋說來還真有些神奇,事故頻發,野獸常常出沒,尤其是秋冬兩季。

那天天氣異常寒冷。雖說天色瓦藍瓦藍,但西北風一陣緊似一陣。老孫、我、材料員和家屬都戴著長長、厚厚的猱頭皮帽子倒也沒啥。那名女知青小呂顯然不同了。馬爬犁一出村,她就縮著個脖子,過了會兒就吵吵冷,最初,我們都沒在意。剛剛一過小橋,她拽了拽我胳膊:

“蘇哥,你看看我的臉怎麼了?”

我一看,傻眼了,右臉蛋兒、顴骨下面沒有一點兒血色,幾乎都泛白了。我趕緊大聲招呼老孫:

“老孫,你看看小呂的臉是不是凍了?”

老孫:“籲”的一聲喝住了快馬。

“我瞅瞅。”

老孫正眼一瞧,立刻明白了咋回事。趕緊吩咐那位老職工家屬:嫂子,你快用雪給小呂使勁兒搓搓、揉揉。大嫂立刻摘下手套,雙手從雪地上摳了一捧雪,對準小呂的臉,使勁兒揉搓起來。大約一顆煙的功夫,小呂的右臉有了知覺,臉色也漸漸紅潤起來。大嫂摘下自己的猱頭帽扣在小呂頭上,一個勁叮嚀:

“今天風可硬了,臉千萬別迎著風吹。”

一席話說得小呂連連點頭。

這邊,大家跟著緊張忙碌的同時,誰也沒注意狗的動靜。等馬重新撩開蹄子飛奔起來後,老孫突然問道:

“狗呢?黑子跑哪兒去了?”

沒有迴音。老孫有點兒急了,大聲呼喚起來:

“黑子、黑——子!”

右前方五、六十米處傳來黑子異樣的狂叫聲。聞聲不對勁兒,粗魯的老孫小聲嘟囔了兩句:

“媽拉巴子,啥動靜?!怪煩人的!”

材料員在馬爬犁的前右側坐著,身材高挑兒的他輕身兒一竄落了地,幾個箭步衝到了馬爬犁前面,定神兒朝黑狗狂吠的地方一瞧,臉一下都變色了:

“老孫,停停,好像是條狼,倆傢伙較上勁兒了。”老孫“籲”的一聲勒住了韁繩,跳上爬犁仔細打量起來:

“媽了個逼的,還真是條狼。”

「知青往事」鏖戰群狼

我也看清了,一條黑黃色、個頭絕不亞於黑子的狼就在黑子十多米遠處,兩個傢伙對峙著。

此時的老孫真是名不虛傳,只見他一個唿哨,聲嘶力竭地呼叫起來:

“黑子,衝!”

接著,一聲呼喚:

“大家坐好!”

又一個響鞭,老孫趕著馬爬犁朝狼追了過去。兩位女同胞哪見過這陣式,只好拼命拽住豆油桶,任憑馬爬犁顛來顛去。我扶著笸籮,趁勢摸出鐵鍬,材料員也抄起了攪料棍。

俗話說:狗仗人勢。這話是半點兒不假。隨著爬犁上的幾人“嗷、嗷”叫喊,加上老孫尖利的口哨聲、卡卡的鞭子聲和噠噠的馬蹄聲,那隻狼掉頭向西北處的灌木窠子逃去。黑子猶如打了嗎啡的怪獸,呼嘯著朝狼撲去,眼看它倆之間距離愈來愈短……

也就相差一兩米幾乎追上狼時,灌木窠子裡突然齊刷刷地竟然竄出三條餓狼,衝著黑子猛撲了過去。原來幾隻狼用的是誘敵深入的詭計,企圖一擁而上把黑子摁倒撕成碎片。剛才還威風凜凜的黑子“嗷”的一聲怪叫,夾起了尾巴,媽的,熊啦!就在它掉身往回逃的瞬間,其中兩隻狼張開血盆大口朝黑子的喉嚨咬去。還好,狗脖子上的護圈上矗立的鋼釘發揮了神奇效用,兩隻餓狼的大嘴被鋼釘當即穿透了舌頭、扎破了牙床,疼得它們嗷嗷直叫,慌忙鬆了嘴向旁邊退去,但另一隻繼續朝黑子撲將過來。說時遲那時快,孫大愣也迅速迎了上去,用力甩開長鞭,朝著狼的面門狠狠抽去,“啪”的一聲脆響,眼見狼的臉前一撮黑色黃毛應聲飛了起來,那狼疼得嗷嗷亂叫,轉身逃竄,後屁股留給了老孫,卵子好大好大,原來還是隻公狼。

孫大愣的長鞭又發起了神威,只見鞭稍劃了個弧形,“啪”的一聲脆響,直奔公狼襠部掏去,只見,那隻狼應聲倒地,渾身哆嗦起來。但,狼終歸是狼,而且是四隻,依仗著多數,加上可能是多日腹中空空餓極了的緣故,它們非要來個你死我活。第一次敗下陣來兩隻狼重新發了狠朝黑子撲去。黑子這次沒有退縮,高高揚起脖子,朝一隻狼衝了過去,那隻狼也不示弱,同樣高高抬起了頭,試圖咬住黑子的嘴巴。狡猾的黑子將頭一低,用上脖圈頂向了狼嘴,急於求成的餓狼來不及躲避,結果,造了個滿臉花,滿嘴是血的餓狼不得不敗下陣來。另一隻狼不再敢朝黑子脖子處下嘴,轉身朝黑子的右腿狠命咬去。

多虧我及時趕到,當時的我也不知哪兒來的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邪勁兒,掄圓了鐵鍬、利刃朝下狠狠朝牠的後腰砸去。這一下子夠狠的,眼見餓狼鬆了嘴,兩聲怪叫倒了下去,再也沒敢往上衝,八成腰斷他孃的了。而那隻滿嘴是血的餓狼調轉頭部,第三次向黑子狂撲過去,手持一尺多長柞木攪棍的材料員也不示弱,手起棒落從側面狠狠砸向了狼的嘴部,隨著那一下重擊,只見一個白東西一閃,從狼嘴裡迸了出來,顯然這是把它的牙打飛了,夠狠!

這隻狼遲疑了一下,突然一轉身直奔材料員而來。手疾眼快的他猛一揮臂,手裡的沉甸甸的柞木棒對準狼眼重重砸了下去,又是一聲短促、痛苦的哀鳴,那狼踉蹌倒退了幾步,再也不敢靠前了。

「知青往事」鏖戰群狼

先前,與狗對峙、還未吃到苦頭的的高大餓狼大概是它們的頭,近於瘋狂地反撲過來。老孫再次舉起長鞭,對準臉頰、掄圓了膀子狠狠抽去,不偏不倚正中門面,這猶如利劍似的長鞭眼見著把厚厚的皮肉撕開,獻血噴了出來。流血的老狼大概是要拼命了,竟朝著老孫奔將過來,趁它窮兇極惡撲上來的一瞬,我端起鐵鍬再次照著它的臉部砸了上去。活該牠倒黴,它受傷的面部再次遭到重創,終於只好夾起了尾巴往後縮去。

幾個回合下來,幾隻餓狼大傷元氣,先前的殺氣大大減弱了。黑子大概是腿部被狠狠咬了一口,疼得怒氣上升,幾次試著前竄去拼命,看看主人,沒那意思,這才收斂情緒,慢慢安靜下來。

對峙中,老孫從懷裡掏出煙遞給了材料員後,又要給我,我擺擺手表示不會。他自己也慢條斯理點燃了一支。見此情景,我掄起鐵鍬,連砍帶劃拉搞了一抱雜草、樹條。老孫明白了我的用意,緊忙打著了火。瞬時間,火苗由小到大,呼啦啦,隨著火苗上竄、濃煙也升騰著。天生怕火的小狼群,知道再也得不到任何便宜,灰溜溜撤退了。

「知青往事」鏖戰群狼

3天后的晚間,我和材料員、還有司務長被請到了孫大愣家暢飲。依稀記得酒的名目好像是——壓驚酒,大家說:準確嗎?

作者:蘇佔普 原為黑龍江兵團23團北京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