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障日|“我的孩子四肢健全,為什麼要理解殘障者?”

在剛剛過去的三週時間裡,我們陪伴孩子閱讀了海倫·凱勒的《假如給我三天光明》。作為知名的聾盲人士,在這篇與其自傳同名的名篇裡,凱勒表達了她最深刻的渴望。她渴望看見,看人、看城、看電影;她更渴望走出門,去博物館、美術館,去郊野鄉村,去周遊城市、攀爬高樓。

她的渴望有多強烈,背後的缺憾就有多深重。然而將近一百年後的今天,

對絕大多數生活在中國的殘障人士而言,凱勒當初表達的渴望,仍然是他們的奢望

在課堂上,老師問孩子,你們有在公共場合看到過殘障人士嗎?

孩子們從腦海中搜刮出零星案例,大多數人坦白“極少或偶爾看到”。緊接著的問題便是,

為何出現在公共場合的殘障人士會如此之少

殘障日|“我的孩子四肢健全,為什麼要理解殘障者?”

/ C計劃課堂給孩子展示的盲道 /

在觀察了諸多奇葩的盲道照片後,孩子們不難給出答案:因為缺乏協助他們出行的無障礙設施。

那為什麼缺乏這些設施?

是人們不知道殘障人士有出行的需求?是人們沒有能力設計、提供更好的出行設施?還是我們的社會不願意為盲人提供無障礙設施呢?

孩子們首先排除掉

“不知”

——怎麼會不知道殘障人士也需要出門呢?緊接著在

“不願”

上,他們發生了分歧。一個孩子說,既然我們大街上都有盲道了,

說明有關部門是願意提供相應設施的呀

;另一個孩子則尖銳地指出——如果是真的願意,他們就不會把盲道修成那個樣子了。“

很多人還是很排斥盲人的,覺得我不是盲人,就不必在意盲道到底是怎麼弄的

。”

現實生活對殘障人士的排斥和惡意,有時甚至超出孩子們的認知。今年九月,當一名盲人短影片博主將自己艱難的出行遭遇發到網上時,評論區鋪天蓋地的留言:“看都看不見還出門給人添什麼亂?”“公共設施是為多數正常人服務的,總不能要求事事都將就你吧?”“優勝劣汰、成本太高!”……

“既然看不見,就不應該出門”——當老師將這樣的網友留言打在螢幕上時,課堂上響起激烈的反對之聲:

殘障人也是人,為什麼不該出門?

殘障日|“我的孩子四肢健全,為什麼要理解殘障者?”

/ Brian Rea /

老師再三詢問“有沒有人支援這樣的觀點”時,終於一個孩子舉起了手。而他的出發點卻足夠善良:

盲道都修成那樣了,盲人還出門的話,很容易受傷

。對他的顧慮,似乎不難迴應:盲道“修成那樣”,是盲人的錯還是鋪設盲道的人的錯?為什麼要因他人的過錯而“懲罰”盲人無法出門呢?

“出行是最殘障人最基本的權利”——在孩子們看來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在成人的世界裡,卻會捲起這麼些波瀾。從爭議盲人該不該出門,到如何看待那些始終搞不懂健康碼的老年人——指責“老弱病殘”為什麼要給社會添麻煩的聲音在今天的輿論場上竟是如此理直氣壯。

對這些聲音的反駁並不複雜。

最常見的一種論證,便是“你也會有那一天”。每一個人都有可能經歷“老弱病殘”。例如面臨出行不便的,不僅是殘障人,也會有坐輪椅的老人、推嬰兒車的父母、腿腳受傷的運動者。

方便少數弱勢群體,就是方便我們自己

除了這種功利的視角,一個社會對“老弱病殘”的支援,既出於最基本的同情與善的衝動,還有對社會正義的反思與重構。殘障人士所處的障礙狀態,既非他們自願的選擇,也非緣於他們的過錯。

一個公義的社會不應讓一個個體,因為無法歸咎於他自身的過錯,而獨自承擔不利後果、陷入困頓狀態

保障弱勢群體最基本的權利,是一個社會、一個政府的責任和義務

殘障日|“我的孩子四肢健全,為什麼要理解殘障者?”

優勝劣汰在叢林社會天經地義。而人類早已走出叢林,建立道德秩序。

如何對待所謂的弱者與少數群體,正標誌著一個社會的文明程度

真正讓我感到困惑的是,已經到了2020年,為何這麼基本的道理,還要一遍又一遍地講?為何如此基礎的共識,在我們的社會依然缺失?

課堂上,一個孩子提出一個很有意思的迴應

——那是因為說這些話的網友們沒有體驗過盲人的生活。“如果他們體驗過,如果他們會換位思考,就不會這麼說了。”

怎樣讓他們體驗盲人的生活?

或許答案並不複雜。

同理心的培養,人文閱讀是路徑之一

。如果我們的孩子能夠接觸更多元的文字,讀到不同視角的故事,將自己設身處地代入不同場景與他人產生連結,自然也將更容易對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在《假如給我三天光明》的課堂上,孩子們會體驗“矇眼十分鐘”的活動

,會將自己代入凱勒的境遇,感受她與世隔絕的絕望、學會溝通交流時的狂喜。

殘障日|“我的孩子四肢健全,為什麼要理解殘障者?”

/ C計劃課堂上孩子體驗盲人的生活 /

而家庭、學校與社會環境的滋潤滲透,則是更為重要的環節

。在C計劃的春季課程裡,孩子們讀完《窗邊的小豆豆》後討論自己印象最深刻的情節,出鏡率最高的篇章之一,便是巴學園裡的運動會。校長先生故意改變全校接力賽的規則,例如跨越臺階時不許一步連邁多級臺階,在運動中向來只能墊底的發育遲緩的高橋君,終於因為其“短手短腳”而取得巨大優勢,驕傲地拿下第一名。校長先生希望高橋君能記住奪冠時的喜悅與自信,而那些與高橋君一同奔跑遊戲的孩子們,則會記住每一個人都是如何被溫柔對待。

用潤物細無聲的教育,培養有同理心與公義感的年輕一代。這也是C計劃想一直做下去的事。

這堂課最後的討論,也是孩子們最喜歡的部分——用各種各樣的“腦洞”,去解決

“不能”

設計出好的無障礙設施的問題。孩子們被世界各地一系列無障礙設計所驚豔,自己也不斷冒出一個又一個新念頭。

課程結束時,我們收到一位媽媽發來的留言:一個孩子上完課,立志要成為一名研發助盲產品的女工程師。

殘障日|“我的孩子四肢健全,為什麼要理解殘障者?”

願她夢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