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兒能不能養老？這是一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話題。本故事只說事實，不代表觀點。
1
自從小時候親眼看到堂嫂難產而死，我就對生育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加上我爸愛喝點小酒，酒品又極差，喝高了不是作天作地亂唱狂嘔，就是打罵我媽。每每這時，我媽總一臉怨忿地看著我：“要是沒有你，我早離了這酒癲子，何苦守著他受這洋罪？！”
因此，生孩子對我而言，是童年揮之不去的陰影：媽呀，這要人命又遭罪的事，我才不要幹呢！
戀愛時，我這追求自由的丁克理念，嚇跑了無數優質男。直到遇到蘇楠——一個寵我入骨的大男孩。我說我以後不會要孩子，他說行，大不了以後去養老院。
就衝這句話，我一個猛子扎進婚姻的牢籠，還樂此不疲地洗手做羹湯，當起了家庭主婦。
只是我沒有想到，婚姻和愛情完全是兩碼事。我和蘇楠再齊心，也架不住兩邊父母軟磨硬泡苦口婆心，連我那一直怨我絆住她追求美好生活的媽，也一反常態說出有孩子的種種好來，全然忘了當初的怨言。
不過她的話被我一口懟了回去：“養孩子有什麼好？你供我讀書讓我結婚，花了多少錢？我又能回報你多少？不如把這些錢存著，以後老了就去養老院，有吃有喝有玩還不用帶孫子，多好！”
眼看我過了三十，馬上就是高齡產婦的年紀了，還是沒有半點要孩子的念頭，我媽亮出了殺手鐧：“你不是說老了要去養老院嗎？那行，你表姐不是在養老院做護工嗎？從現在起，你每個星期抽半天去做義工，就當去提前體驗你們想象的理想生活！堅持半年，你們要是不後悔，我保證不再催生！”
“去就去！”我鼓掌歡呼。只要我媽不說，我爸就不會管，我想象到時念經人數腰斬，就想仰天大笑。
半年算什麼？不就二十四天麼？堅持就是勝利！
表姐工作的養老院，收費中上、環境不錯。看她給我發圖片，幽靜的庭院和一池搖曳的荷葉，我當時就心動了，希望我老了，也能如此這裡的老人一樣，從容而優雅地老去。
2
週六上午，我跟表姐來到了這家名叫夕陽紅的養老院，院長熱情地接待了我。簡單介紹之後，院長做了安排，我的任務去陪老人聊天。
我拿著提前準備好的綠豆糕和桃酥，朝養老院宿舍走去。
時值初冬，很多老人在院前的遊樂場曬太陽，我把禮物分發給他們，跟他們問安。
這時，我看到宿舍門口的桂花樹下，孤零零地站一個老太太。老太太約摸七十四五歲，身子有點兒胖。上身穿著一件棗紅色中長呢子衣，下身一條蘿蔔褲，腳上是一雙老北京布鞋。
她就這麼站在那兒，跟一棵樹似的孤獨、寂寞，和嘰呱扎堆的其他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走過去掏出一盒桃酥，笑著遞過去：“奶奶，怎麼不去曬太陽？”
老太太並沒有接我手裡的桃酥，而是奇怪地看向我，彷彿我是一隻長了毛的大猩猩。我讓笑容再燦爛一些，人也朝她再走了一步：“奶奶，這是桃酥，入口即化的，您嚐嚐。”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老太太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她轉身操起角落裡的一隻掃把，朝我劈頭打下來：“你笑我！你敢笑我，我打死你！”
我反應過來，一聲驚叫跳開，逃過頭上的掃把，兔子一樣落荒而逃。而她還在大聲叫罵，好像我是她什麼仇人似的。
媽呀，我撫著胸口喘著粗氣，要不是我跑得快，我新做的頭髮就要和掃把親密接觸了！
我想不明白，我們素不相識，好心好意給老太太拿吃的，不要也就算了，怎麼還打我呢？
後來表姐告訴我：這老太太姓肖，大家都叫她肖奶奶。
肖奶奶無兒無女，脾氣特別暴還有潔癖。剛住進來就天天挑毛病，今天說地上有水漬，明天說傢俱沒擦乾淨，後天又說飯菜怎麼樣了……給人一種雞蛋裡挑骨頭的感覺。
一開始，護工還會盡量按她說的做。可養老院裡一個護工要照顧六七個老人，本來工作量就大，還被老太太支使著做無用功浪費時間，時間一長，也就懶得搭理了。
表姐說，肖奶奶之前是個小領導，性子傲，喜歡較真，習慣了說教的口氣跟人說話。可住到這裡的人都不年輕了，誰會聽你指手劃腳？於是，她和其他老人就有了分歧和爭吵，別人也慢慢不和怎麼喜歡和她玩了。
她總愛早起，洗漱完就坐在荷花池邊的長凳上看風景。她有個習慣，一定要坐在最中間的那個位置，用我們年輕人的話說就是C位。
3
有一次，肖奶奶有事耽擱了一會兒，到池邊一看，她常坐的那個位置已經坐了個老大爺張嗲嗲。
她不樂意了，直愣愣走到張嗲嗲跟前，手一揮：“你起開！這是我坐的地方！”
“喲嗬！這公共設施咋成你的地方了？你誰啊？真不要臉！”張嗲嗲是本地人，有點土著民的傲勁兒，早就對肖奶奶平時的態度很不滿了。如今見讓他讓位，立馬一臉嘲諷懟回去。兩個加起來一百五十多歲的人，就這麼互不相讓吵了起來。
其他老人紛紛站隊，大部分站在張嗲嗲那邊，只有少數人在觀望，但沒有人幫肖奶奶說一句話。
“我要不是不打女人，早想揍你了！不過是個沒人管的貨色，真當自己是個人吶！”在護理員好不容易勸開後，張嗲嗲的聲音還在院子裡迴盪。肖奶奶更是罵了半天才消停。
大家撕破臉皮，都跟張嗲嗲一起，不再搭理這肖奶奶了。加上護理員的態度，肖奶奶又敏感多疑，慢慢變得神神叨叨，覺得誰都對她不懷好意了。
我撇撇嘴：“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這麼罵人呢？太難聽了！”
表姐嗤的一聲笑出聲來：“你以為老了就該嚴肅莊重？我告訴你，老小老小，愛爭多少。養老院就是幼兒園，這些老人，其實就跟幼兒園孩子差不多！這些老頭老太太，一樣會爭吵打架，一樣會受到不同的待遇，這裡面的門道多著呢！”
“喏，就是那個大爺！說起來，還是我老公的遠房親戚呢，這世界真小！”我順著大姐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正被一群老人簇擁著，大聲訓斥著另一個老人。那指點江山的樣子，一看就是這些人中的頭兒。
我以為是張嗲嗲為人正直，贏得了眾人的尊敬。可表姐告訴我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在這個半封閉的環境裡，有另外一種潛規則，那就是看你後面有沒有人！
難道進個養老院還要有背鏡？大家不是都交一樣多的錢，住一樣的地方，享受一樣的服務嗎？這跟有沒有人有什麼關係？
看我一臉懵圈的樣子，表姐笑道：“這個有人，不是說有後臺，還是你看你有沒有子孫後代！”
這下我更不懂了，住到這裡的人，即便有兒女孫子，不是也沒在一起嗎？有沒有孩子什麼區別？而且養老院到處都有高畫質攝像頭，可以說360度無死角，誰還真的敢明目張膽欺負人？
再說每月四五千的療養費，已經算是較高水準了，難道還會讓老人受委屈？
表姐搖搖頭，告訴我一個外人不知道的秘密：“你知道張嗲嗲為什麼敢這麼罵人嗎？因為他有兒子！還是個有點能力的兒子，雖然不怎麼待見他。”
4
表姐跟我說，別看養老院住的都是老人，可這些老人也是分等級的。
一等老人有兒女，兒女還常來看望，生活也能自理。就如張嗲嗲這樣的。
張嗲嗲年輕時是個菜農，後來他家那一片被政。府徵收，曾經只爭蠅頭小利的小市民，一躍成了拆遷暴發戶。
天上突然掉下這麼大一個餡餅，張嗲嗲就飄了，一改之前勤勞苦做的作風，開始吃喝嫖賭尋歡作樂，老婆孩子也不管了。
他老婆氣不過和他離了婚，帶著兒子搬走了。他瘋狂的結局，就是敗光家產老無所依，只好又去找已經在商界闖出一片新天地的兒子，道德綁架要他養老。
張嗲嗲的兒子已是圈內小有名氣的實業家，出於各種考量，不得不給這個混不吝父親養老。
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麼多年缺失的父愛，讓兒子不願和他共處，就把他送到了養老院，讓手下每個月來交一次費。
“你是不知道，就衝他兒子手下出入開的豪車，誰也不敢得罪這尊神。雖然這個兒子一次也沒來看過他，我們也知道他們關係微妙。可真要有什麼事，就算顧及他自己的名聲，兒子也不會不管啊！”表姐幽幽地說：“這年頭，誰沒事想給自己惹麻煩呢？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有孩子的總會讓人投鼠忌器，惦量著來。”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一直以為養老院是歲月靜好，沒想到也這麼暗流湧動。
用表姐的話說，護工敢怠慢無兒無女的肖奶奶，卻不敢對有兒不來看的張嗲嗲不敬，這就是現實。
雖然表姐是個從業多年的老護工，可我還是覺得她的說法有些片面，日子各人過，兒女真的會影響別人對老人的態度嗎？應該是表姐的個人觀點吧？
5
可後來看到的事，讓我逐漸改變了觀點。
在養老院做義工，院長會根據不同的情況安排不同的工作。後面幾次，我被安排到後面一棟，幫忙照顧生活無法自理的老人。
到了吃飯時間，我和護工把那些老人弄到輪椅上，用一個大盆裝著飯菜，輪流給這些老人餵食。
那感覺讓我腦子裡不由閃過小時候學過的一個故事：一窩的小鳥張大嘴巴等著投食，可鳥媽媽只有一個，它顧不過來，只好先喂那隻它認為最餓的鳥——就是那隻叫得最大聲的鳥。
現在，活生生的畫面就出現在眼前，只是小鳥變成了老人。護工餵食的規矩也變了，不是先喂最餓的，而是先喂那個她認為更在意的人。
在餵食過程中，有個偏癱的老人尿了褲子。一股尿騷味撲鼻而來，護工像沒感覺似的，繼續忙著喂別的老人。
尿了的老人只得一邊用能動的那隻手比劃著，一邊含糊不清地表達著他的意思：快來幫我換了褲子，我難受！
我剛想放下勺子去幫忙，護工輕輕說了一句：“先餵飯吧，等下都涼了。”
護工說的也在理，養老院有嚴格的作息時間，不能因為他一個人，打亂所有人。而且我也沒有幫癱瘓老人清理的經驗，不敢確定我一個人能勝任這個任務，也就只好聽她的。
喂到一半時，一個老人突然吐了，把胸前的圍兜弄得汙穢不堪。我以為護工也會堅持先喂完再清理，誰知她迅速放下勺子，麻利地幫老人解下圍兜，還推著老人去衛生間清洗了手臉，這才過來繼續工作，而且全程笑容燦爛，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
難道尿溼不和吐了一樣噁心難受嗎？可護工的態度卻截然不同，帶著這個疑惑，我事後跟這位護工探討過。
她告訴我，那個吐了的老人，雖然生活不能自理，但是他的兒女孝順，經常來看望，有時還會要求看監控，看看老人平時的生活，有不太如意的地方，還會指出來。
這樣一來，護工也不敢有半點馬虎。畢竟按照院規，萬一做得不好被投訴了，是要罰款的。
而那個尿褲子的老人，是個孤寡老人，別說護工確實在忙，就是真有不到位的地方，也沒人問責吶！
我倒抽了涼氣，原來表姐說的是真的，養兒就算不能防老，也能防外人對你的輕慢！難怪我媽明知沒得我什麼好處，還是想要我生個孩子！
知乎上有個問答，問生孩子是為了什麼？點贊最高的回答是：為了付出與觀賞！
是的，生兒育女對於很多父母來說，就是用年輕時的付出，換來老了兒女隔三差五的觀賞！而這種觀賞，直接決定了他們的生活質量。
一種前所未有的衝擊讓我震撼了。我想自由，但我也不想老了還被人輕視。
晚上，我把養老院的所見所聞說給蘇楠聽，最後偎在他懷裡含羞帶俏地低聲說：“要不，我們也一個？”
“好咧！都聽你的！”蘇楠一個翻身把我壓在身下，他的眼睛在桔色的床頭燈下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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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情的休閒時光（ID：wqjgs2018）一個專門講述女人情感故事的公號，不聊對錯，不談三觀，每晚為你講述一段隱秘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