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張華（湖北鍾祥人）

撰文：張小強

2003年我所在的鐘祥市棉紡廠響應國家的號召，我丟掉了自己的鐵飯碗，對於我們那個年代的人來說，這意味著什麼？

毫不誇張地說，那時候，那時候因為下崗的人，因為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甚至都有人自尋短見，至今我也想不通，連死都不害怕，竟然害怕下崗，害怕丟掉鐵飯碗。

為了生活，為了活下去，很多人選擇出門打工，剛開始我並沒有這樣的想法，因為我們院裡也有人出去，像我們這樣的年紀的人，工作並不好找，有人在外面做保姆，有人在外面做清潔工，但也有人誤入歧途，走進風月場所，後來染上不該得的疾病，最後不治身亡。

和我一起下崗的還有我的老公，他也和我在一個廠裡，他和我的最大的區別，就是他幾乎沒有讀過書，當初能有這樣的工作，也是因為有個城市戶口，思想相當保守，對外出打工非常有成見，好像出門打工就會幹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他並不打算讓我出門，然而他自己卻是安於現狀的人，從下崗之後，他天天泡在麻將桌上，家中還有即將上高中的女兒，生活還需要繼續，男人靠不住，我不顧丈夫反對決定前往深圳打工。

雖然我曾讀過高中，但我幾乎沒有走出我們這個小縣城，那年我37歲，對於一個已經37歲的女人，從來沒有走出過家門，如今需要去遠在千里之外的，而且還要像年輕人一樣去找工作，其實我壓力非常大，去之前心中非常忐忑。

因為在我去深圳之前，我在老家廠裡的同事，已經有人在家政公司做保姆，我們進廠不容易，我決定一起做保姆，在保姆的行列裡，我雖然已經37歲，但還屬年輕的，我本身就愛美，雖然孩子已經就讀高中，但我卻還是粉面玉顏，細嫩的面板下充溢著飽滿的汁液，把我滋養的青春靚麗。

看起來要比我的實際年齡年輕不少，我如願地加入了深圳保姆的行列，但在深圳的歲月裡，我經受了很多不堪的事情，也遇到過很多別有用心的人。

還好我堅守了自己的底線，沒讓自己變壞。

做保姆對於很多人來說，也許就是伺候人，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接送孩子、照顧老人，其實對於做保姆來說，比起在工廠裡打工，一點都不輕鬆，沒有經歷過這些事情的人，沒有做過保姆的人是無法理解我們內心的辛酸。

這些事情都是正常的，但也有女保姆和僱主發生感情，成為自己婚姻的背叛者，也有女保姆在僱主家裡竊取財物，甚至有女保姆領自己的情人在僱主家裡做出不雅之事。

然而我在深圳十幾年，我一直堅守自己的底線，對於各種誘惑說不，我慶幸自己沒有變壞。

我的第一個僱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她叫叫李麗紅，在家裡的時候，她讓我喊她麗紅，她住的是一個複式的房子，裝修非常豪華，剛開始我很納悶，年輕輕輕，她就擁有這樣的房子，她是什麼來頭，但作為保姆，我並不能打聽太多僱主的私生活。

但時間長了，我發現李麗紅是一個有錢人的婚外情人，男人很少來，幾乎也就十來天才會過來一次，每次過來都會恩愛一晚，第二天便匆匆離開。

其實她每天的生活很簡單，就是逛街、看電視、遛狗等，每天都很晚才起來，這樣倒是不忙，就簡單地做飯，打掃衛生。

她每天都一副很頹廢的樣子，讓那個家裡沒有一點人氣，我也看得出來她的人生表面光鮮，但其實她有自己內心的苦楚。

她卻是不隱瞞這些事情，不忙的時候，她也會讓我和她一起聊天，她告訴我，之所以請我來做保姆，一方面是她自己太懶，不想打掃衛生，另外也想讓家裡多一些煙火氣，免得天天家裡冷冷清清。

說到動情之處，她竟然哭了，也許每個人都有內心的苦楚，可以說李麗紅討厭自己的樣子，討厭那種生活狀態，但她卻不想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去上班，去過著那種匆匆忙忙的打工生活。

雖然是打工，但我不想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我不想被她的負面情緒所影響，在她和男人在一次晚上大吵之後，我萌發了離開她們的想法，我在那裡幹了三個月之後，我離開那座漂亮的房子。

我之所以要離開這裡，有很大的原因，我的丈夫本來就反對我來到深圳，也許在他的心目中，女人就應該呆在家裡，出頭露面的女人幾乎都不是好女人，我不能看到這樣的情況，我不想因此影響我在深圳待下去的信心。

那時候我就打電話給留在老家的女兒，女兒很懂事，她言外之意是希望能回到老家，但為了孩子的生活，為了孩子的前途，我必須在深圳堅持下去。

我不瞭解的是，女兒的祈求是為了留住我的家庭，我去深圳之後，丈夫和之前同事的一個女人好上，他出軌了，女兒想告訴我，但又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

對此，我並不感覺到意外，我和丈夫之間感情不好，因為我出身農村，他一直有著高高在上的感覺，特別是他的父母，對我非常有成見，我生性好強，並不示弱。

我月子的時候，婆婆幾乎沒有管過，原因是我生的是一個女兒，所以我一直和她關係不好，平時我們機會不見面，也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在一起吃一頓飯。

我的第二個僱主是一對父子，男人四十多歲，他有一個上小學的兒子，他已經離婚多年，可以說一個男人帶著孩子非常不容易，當初他來深圳打工，遇到過不少的挫折，在兒子出生不久，本打算很快就結婚的他，卻失去了女友，因為是未婚生子，孩子幾乎沒有見過母親。

他一個人一邊帶著孩子，一邊創業，確實非常的不容易，他這些年來，找了很多的保姆，但真正用心地照顧孩子的卻是不多。

我和男人的年齡相仿，所以他和我說，我只要把孩子照顧好，把家裡日常收拾一下，待遇方面不會虧待我的，就這樣我就到了這家。

也許因為是本身就是一個目前，對他的孩子，我非常用心，不管是吃飯，還是接送我都是盡心盡職，小男孩比較調皮，因為我本身是高中畢業，對給他輔導作業，並沒有壓力，我會看著他寫作業。

在學校開家長會的時候，我代替他的父親去學校參加家長會，很多對他並不瞭解的家長都以為我是孩子的母親。

也許是孩子從小缺少母愛，家中多了一個像母親一樣的阿姨，讓他的生活增添了不好的光彩，我陪伴孩子過生日，和他們父子一起吃飯，也許在外人看來，這儼然是一家人，但在我這裡，這無關乎工作，我只是想讓一個孩子的童年更加快樂。

讓一個缺乏母愛的孩子，感受到母親的感覺，人生就是這樣，也許很多人生活在各種親情和愛當中，但是很多孩子把這種愛當初了束縛，從而有了自己叛逆的青春。

有些孩子，也許是因為家庭或者其他的原因不能享受到這樣的愛，才知道母親的珍惜，在深圳的時候，我曾常常想起我的女兒，只做我去了深圳之後，她就如同沒有媽媽的孩子。

在我來深圳的第三年，我們和丈夫離了婚，結束了我們名存實亡的婚姻，但我們相約等女兒上了大學之後，才告訴女兒，其實他那時候，已經和他的情人早已籌劃結婚的事情。

僱主知道我離婚之後，彷彿對我有了變化，我知道他對我有意思，也許我答應他，我的生活可能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那樣我的女兒就成了沒有家。

女兒高考如期而至，讓我慶幸的是，她很爭氣，考上了武漢的華中師範大學，我決定離開深圳，回到武漢陪女兒。

我把這些告訴僱主的時候，他們表示理解，我雖然在深圳幾年的時間，但我幾乎沒有認真地看過這座城市，我一個人跑到了海邊，花了幾天的時間把深圳到處看了看。

我走的時候，僱主多給了我3萬塊錢，說這是給女兒上學的錢，我感謝他的好意，本想推脫，但他卻是執意要我收下。

我回到武漢之後，在女兒學校附近找了一份超市的工作，但在深圳的歲月，永遠是我記憶中一段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