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後,我嫁給了渣王爺他叔

伊瑤

夜幕低垂,東城門兩匹駿馬飛馳而過,直至遠遠地聽見吹吹打打聲,方才慢了下來。

今日,是沈家少爺娶妻的日子,新娘是錦州府通判之女,合州上下往來官員富商數不勝數,杯盤相接,好不熱鬧。

駿馬行至沈宅東側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黑夜裡趁著涼風,發出如鬼魅一般的“沙沙”聲。

沈星辰擦著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長吁了一口氣。

“可算是到了,好在這次順利,趕在了八月節前回來,若不然……啊……公公子!那那那是什麼?”

他顫顫巍巍的指著不遠處一顆不算高的歪脖子樹,沈宅大院內有影影綽綽的光投過來,赫然是三尺白綾上掛著一個人。

旁側的黑衣男子,凜凜目光掃了沈星辰一眼,輕夾馬腹,驅之上前。

掛在樹上的女人,身形嬌俏,一頭長髮披散在外面,渾身裹著一身血紅色的嫁衣,臉色隱隱泛起青色,著實駭人。

沈星辰心神稍定,低聲咒罵:“府中今日正臨喜事兒,誰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懸屍在此?”

話音一落,原本直直掛在樹上的女人似動了動。

“喝!”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鬼的沈星辰握緊韁繩倒退一步,目光驚駭。

半晌,又兀自壯膽左右看了看,鬆了一口氣:“哪兒來的妖風,可真是嚇死人……”

紅色嫁衣的女人倏然抬頭,一雙杏眸燦若星子,沉如幽潭。

沈星辰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雞,尖叫都梗在了嗓子眼兒。

黑衣男子也是一驚,可很快分辨出了什麼,微微蹙眉,手腕輕輕一動。

“咻”

細微的破空聲劃過,繩索應聲而斷,掛在樹上的人‘啪嘰’一聲掉下來。

“咳咳……咳咳咳……”原本應該死透了的人,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落下的空地巧在沈家的燈籠光線內,女人方才青白的臉彷彿只是錯覺,此時只有被勒住窒息的紅。

“你你你是……”沈星辰驚詫的伸手指著女人,他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那張臉,他見過。

沈瀚側頭,目露詢問。

沈星辰也終於從驚嚇之中回過神來,趕緊低聲道:“公子,是景少爺三個月前娶的大少夫人。”

手握韁繩一直波瀾不驚的男人,眼底閃過一絲情緒,再次看向沈星辰。

沈星辰哪裡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他輕咳一聲。

沈景明三個月前剛娶了妻子,那今日喜宴的女人又該是誰?

他一個下屬,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和主子解釋這些內宅的齟齬。

好在沈瀚也沒有多加追問,淡淡的瞥了一眼地上的女人,抬眼,又恢復了自身的清冷。

“駕。”他低聲若水,輕輕驅馬欲離開,沈星辰忙跟上。

地上的女人張了張嘴,打算說聲什麼,喉嚨一癢,又是一陣咳嗽,再抬頭,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兩人的馬剛跑過,東牆一處緊閉的柴門開啟,一個年紀十五六歲大的小丫頭著急的跑出來,瞧見地上的女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大少夫人,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嚇死奴婢了,你怎麼樣,可是摔著哪兒了?”

地上的女人眼睛閃了閃,嗓音沙啞:“我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丫頭走過來,絮絮叨叨的道:“大少夫人,我們快回去吧,等會若是二夫人知道了,沒準還要罰大少夫人抄佛經,你這手可是剛好沒幾天。”

小丫頭手腳麻利,力氣也大,很快將地上無力癱軟著的人扶起,眼角不經意的瞄到地上的白綢,再抬頭看了一眼歪脖子樹的樹枝和地上踢亂的石頭,握著女人的手指不由得緊了緊,小心翼翼的扶著人往裡走,不敢有絲毫鬆懈。

白蘇直到在春梅的幫助下洗漱完畢躺在床上,都還沒從巨大的驚駭完全回神。

她睜開眼瞪著頭頂的大紅色的紗帳,閉上眼睛,腦海之中開始不斷地放出原主的記憶。

原主白蘇,一十六歲,下河村人士,父親白玉是鄉下一赤腳郎中,時年三月去山上採藥之後,便失蹤未歸,村子裡有能耐的獵戶遞信兒,說是在山林深處見到了被野獸撕咬過的血跡與衣裳,恰與當日白玉所穿一致。

白玉去後,白蘇的繼母張氏便尋摸著將白蘇嫁出去,適逢平原侯沈家庶長孫沈景明大病,尋了錦州府內所有有名望的醫者,卻藥石罔效。

據傳,沈景明的生母不知打哪兒來尋了個高人,用沈景明的八字合了個女子的八字來沖喜,那八字與白蘇的一樣,張氏便拿了沈府的錢財不顧白蘇意願將人硬塞進了花轎。

而事實證明,那高人的確是高人。白蘇進府拜堂成親當晚,沈景明就從昏迷之中醒來,一個月下床行走,兩個月不藥自醫。

可痊癒之後的沈景明,卻對自己這個鄉下村姑出身的妻子鄙夷至極,他本是錦州城風流倜儻的翩翩貴公子,哪能忍受自己的妻子是如此粗鄙之人?

是以,他痊癒之後第一件事兒便是休妻,其母劉氏想著兒子古怪的病,好說歹說,到底沒讓他把白蘇休了,但卻下令讓人搬到沈府偏遠的落秋院,日日抄寫佛經度日。

今日,便是沈景明迎娶錦州通判嫡女趙青蘭的日子。府中悄然準備了一個月,她卻在成親當日才知曉,一時受不住打擊,便趁人不注意上吊自殺了。

白蘇悠悠的吐出一口氣,這沈家當真是欺人太甚。

可惜,她不是原主了。

“春梅。”

“大夫人。”小丫鬟低著頭走進來。

“去請府中的大夫過來,就說我不舒服。”

白蘇這話不是撒謊,她如今渾身哪哪兒都不舒服,心頭更是直泛噁心。

春梅猶豫了一下,應了一聲趕緊跑出去了。

不過是,落秋院外有了動靜,卻不是白蘇要見的大夫。

落秋院外,一個挽著髮髻綴著滿頭金簪首飾的婦人氣勢洶洶走過,紫霄雲紋的長罩衣掃過旁側的小花盆,直接勾翻一盆開的正旺的鳳仙花。

“人呢?”婦人掃了一眼恍若無人的院子,眉心微蹙。

西廂房跑出來一灰衣壯碩僕婦,正是落秋院的掌事張嬤嬤。

“老奴見過夫人。”張嬤嬤低頭躬身。

劉氏下巴高抬,輕輕地應了一聲,眼底睥睨:“帶我去見大少夫人。”

“是。”

白蘇腦袋昏沉,眉心微蹙。

春梅滿臉驚慌失措跑進來,“大少夫人,夫人過來了,奴婢伺候您收拾一下,快……”

“有什麼要收拾的,方才說病的起不來了,我倒要看看,到底病成了什麼樣兒。”

不等春梅的話說完,劉氏就掀開簾子兀自的走了進來,燭火下影影綽綽的光芒,將人的影子放大,遮在白蘇的身上。

白蘇抬眼,眸色清冷無垠,仿若今夜皎白的月光,一改之前的悽苦和迷濛,泛著點點的光輝。

劉氏一頓,這個鄉野村姑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

只是一瞬,劉氏就板著臉道:“今日可是沈府的大喜之日,什麼病不能等到明日再請大夫?沒的惹了晦氣,再過到我景兒身上,我可要你好看。”

“夫人,大少夫人不是故意的,是奴婢見大少夫人身子不好,去請了府內大夫,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您要罰就罰奴婢吧。”春梅噗通跪下,砰砰的給劉氏磕頭。

白蘇眯了眯眼睛,反應過來,這是劉氏?

也是,原主記憶之中只見過劉氏兩次,還都是常服,今日她得了好兒媳,可不精心打扮了一番嘛。

“夫人,我這副身子你也清楚,不定哪天沒了,正是因為今日是府內的大喜之日,春梅才幫我請了大夫,省的出了什麼意外衝了今天的喜事,再鬧出什麼事端,屆時這喜事變喪事……”白蘇定了定神,緩緩地扯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原主記憶之中,是不能叫劉氏為孃的。

“呸呸呸,閉嘴!烏鴉嘴。”

劉氏瞪了瞪她,又瞥了一眼春梅,冷哼一聲,有心發作,可想到今天是趙青蘭進門的日子,而趙青蘭可是趙通判的嫡女……

“罷了,今天青蘭進府,不宜見紅,春梅罰三個月月錢,至於你……既然身體不適,那就好好在屋裡歇著養病吧。我會吩咐下去讓他們不要叨擾的。”

這是變相軟禁?

白蘇琢磨著,臉上掛著笑:“多謝夫人。”

劉氏眼神奇怪的看了白蘇一眼,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劉氏離開沒多久,府中的大夫就來了。

大夫給白蘇看了脈,眉頭有些擰,不知道該如何說。

白蘇淡淡一笑:“大夫但說無妨。”

那大夫眼神帶著隱隱的同情,沉聲:“大少夫人年歲尚小,根骨未成,還需好生調養著,如今這身體著實有些……虧空的厲害了。”

白蘇心裡有點數,仔細問過大夫,知曉這身子骨暫時不是一兩日吃藥能好的,就道了謝讓人離開了。

等屋裡再次只剩下她自己,她就開始盤算著離開的事兒。

她無心在沈家後宅苟延殘喘,也不屑當個深閨棄婦哀怨度日,既然身子如今是她的,那就要照著她的方法活下來。

‘白蘇’的記憶力,這個朝代對戶籍的管理還是很嚴格的,出州府需要衙門的路引,除非上山為匪,不然只能當個見不得光的黑戶。

所以,逃是不可行的,只能和離。

白蘇仔細回憶著自己曾經讀過的古代的七出之條,想著到底要用哪個藉口可以離開沈家。

天色將明才眯了過去。

西院,平遠候府。

“你舅舅前些日子來信,九月要赴蘄州出任知府,蘄州離咱們這兒不遠,我便做主讓嫣兒來家小住,你覺著如何?”

金絲蟬雕花盤塌上,慵懶的側躺著一富態婦人,年歲不過三十五六,通體華貴,一身暗紋壇花服,氣沉端莊。

落座於下首的男人手捧茶杯,神色冷淡:“我後日離府,少則兩月,多則半年。”

“不是剛回,怎麼又要離開?”薛氏蹙眉。

沈瀚面不改色:“聖寧大長公主故去,聖上舉國督造六座聖寧公主廟,臨水縣長望山劃為公主廟和皇家行宮,我領命負責督造事務。”

“這……唉!”

薛氏嘆了一口氣,目光幽幽:“此去就是半載,如今你侄兒都成親了,瀚兒,你心頭可有半點兒著落?”

沈瀚想到晚上吊在樹上那人,眉心微蹙。

“沈景明五月結親,八月大喜,可有說法?”

“你知道?”薛氏詫異,她這個兒子可不是管這些俗事兒的人。

“說起來,這事兒確實是你那二嫂做的不地道,先時景哥兒大病,她哭天求地,娶了那農家女沖喜,如今人病一好,便立刻求娶了趙家閨女。也是那農女命薄,到底出身弱了些,不過,以劉氏的性子,也斷不會不管她的。”

沈瀚垂眸,摩挲著杯子:“此前踏夜歸來,見五月新人自縊沈宅外牆。沈家素來立身清正,莫不要為了這些小事誤了沈家的名聲。”

薛氏略一思索,便點頭:“是娘想岔了,回頭我便問問此事。”

沈瀚頷首,“娘歇著吧,我去瞧瞧駿兒。”

“他念叨你好幾日了,見著你一準兒高興。”

沈瀚起身正欲離去,薛氏又道:“你既然回來了,明早去東院送份禮去,都是兄弟,也別做的太難看。”

“我知道了。”

翌日一早,沈宅大堂,劉氏一臉笑意的坐在主位,對面身著靛藍長衫的中年男人,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著茶杯,表情還算愜意。

其他沈家東院的人,除了幾個姨娘,都在這兒了。

不多時,沈景明一身大紅牽著同著喜色的趙青蘭走了進來,兩人臉上的喜悅不言而喻。

劉氏仔仔細細的瞧著趙青蘭身姿搖曳,面露嬌羞,其弱柳扶風又規矩地道的步態,頓時心情順暢。

想著當初白蘇敬茶之時,那走路的姿態,那渾身的泥土味,那怯弱的眼神,當時就氣得她茶都喝不下,若非為了景兒的病,她何至於讓那種女人進門。

如今,總算是好了。

“景明見過父親、母親。”

“青蘭見過父親、母親。”

劉氏喜不自勝,趕緊道:“好好好,快起來快起來。”

沈默不苟言笑的臉上,此時也忍不住的眼角彎了彎。

丫鬟拿了兩個蒲團過來,趙青蘭和沈景明順勢跪地,接過遞過來的茶水,給二人敬茶。

劉氏和沈默喝了茶。

沈默拿著早就準備好的紅封遞過來:“日後好好過日子。”

“謝父親。”兩人接過信封,笑著點頭。

劉氏也遞了一個紅封過來,還順便讓人呈上來一個紅布蓋著的托盤。

紅布上,一套火紅色的頭面露出來,葡萄纏枝的鏤空花紋,最頂上一顆寶石紅的滴血,饒是在坐的都不是那等窮人,此時也不由得羨慕了。

她笑盈盈道:“青蘭,以後可要為我們沈家多多開枝散葉。”

趙青蘭嬌俏一笑,臉上染了紅胭脂似的,低頭抿唇,小聲的道了一句:“是。”

劉氏滿意的拍了拍趙青蘭的手,和藹極了。

“母親還真是厚此薄彼,當初我進門的時候,可只得了一根銀花簪,到了妹妹這兒,怎的這麼多?母親真是好偏的心啊。”

一句突如其來的話,惹得眾人紛紛看了過去。

門口,臉色微白身形消瘦的女人,穿著灰色布衣長裙,頭上鬆鬆垮垮的綰了個婦人髻,無一點墜飾,素白的小臉比起街邊吃不飽飯的叫花子也不遑多讓,可偏偏說出的話讓內裡坐著的貴人都鎮住了。

劉氏率先反應過來,眉頭狠狠一皺:“白氏,你來做什麼?”

白蘇彷彿沒瞧見她的冷臉,慢慢的走進去。

目光落在還跪在地上的趙青蘭和沈景明身上,一掃而過,最後看向沈家二爺,沈默。

“夫君納妾,我這個做妻子的,自然是要來討杯孝敬茶喝的。”

白蘇說著,自然而然的落座在沈默的下首。

趙青蘭臉色狠狠一變,抓著沈景明的手也不自覺的緊了緊。

沈景明與趙青蘭是青梅竹馬,如今更是剛剛度過了洞房花燭,正是情深意濃的時候,哪能任由她被一個無知村婦侮辱?

“你胡說八道什麼?青蘭是我八抬大轎娶回來的正妻!”

白蘇一笑:“夫君,姜朝男子正妻只能一人,不允平妻之位,我們成親之日你雖臥病在床記不清楚,可父親母親都能作證,我可是你的嫡妻。”

說著,白蘇朝著沈默看了一眼,沈默端起茶杯,泰然自若。

白蘇眸底微冷,心頭冷哼一聲。

趙青蘭驀地轉頭看向沈景明,一臉屈辱。

當初他分明跟她說白氏只是個妾室,也沒有上過族譜,她才允了嫁給他的。

沈景明臉上掛不住,漲紅著臉怒斥。

“白蘇,你莫要給臉不要臉,現在立刻給我滾回去我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否則,你就等著收拾包袱回你的下河村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等的就是這句話呢。

白蘇在心裡歡呼,嘴角微揚:“若這是夫君的決定,那我接受,還請夫君寫下和離書吧。”

“你等著,我……”

劉氏豁然起身:“景兒!”

沈景明皺眉:“娘!”

“都是一家人,鬧騰什麼?剛剛新婚就鬧這一出,讓人聽見還以為我們青蘭容不下人呢,你就算不為我們白家的臉面考慮,也顧忌顧忌青蘭的臉面!”劉氏給趙青蘭使了個眼色。

趙青蘭深吸一口氣,心頭一陣憋屈和委屈。

她才是被欺騙的那個,現在反倒讓她裝大度了?

“相公。”眸如秋水,嫵媚動人,一眼掃過去,沈景明就不自覺的軟了兩分。

白蘇噁心的夠嗆,正打算加把火,就見劉氏看向她:“白氏,你莫不是發了癔症?你自己的身份自己不清楚嗎,居然敢假冒正妻之位!”

白蘇眯了眯眼睛。

“你本不過是下河村的一個小村姑,以你的身份,便是給我兒做通房丫頭都不夠。之前我發善心,見你還算可人,才納你給景兒做妾,不成想你竟還肖想正妻之位,如今又這番鬧騰,實在是愚昧至極。”

劉氏沉聲:“沈家素來良善,念在今天是喜日,我也不多罰你,你就在落秋院思過半年吧。”

白蘇輕笑:“外道沈家立世清明,良善之家,今日見了夫人這一番顛倒黑白,可算是明白傳言有多虛了。”

周圍的人臉色頓時微妙起來,連一直不動如山的沈默都頓了頓。

劉氏臉色難看:“白氏!你當真以為我不敢讓景兒休了你?”

白蘇挑唇,諷刺道:“下河村附近,田地不肥,田產下乘,在那裡也算不錯,左右好過在這裡熬死,不過,可莫要想著一紙休書就要糊弄我,我是上了婚書戶籍與族譜的,若要休妻,可要全部劃了的好。”

言下之意,方才劉氏的話都是狡辯,她就是上了戶籍和族譜的沈家大夫人。

眾人都看向趙青蘭。

趙青蘭臉色難看,咬著牙一言不發。

她是第一日進門不假,可她是錦州通判嫡女,也有自己的驕傲在,此時受辱沒有發作已是忍耐到了極點,只一雙眸子緊盯著劉氏。

劉氏漲紅了臉,到底沒說出讓沈景明休妻的話。

此前沈景明的病來的奇怪,好的也奇怪,她看不上白蘇,但無奈她的八字卻對沈景明影響很大,她不敢冒險。

劉氏轉過頭,不去看趙青蘭,只道:“我不與你這村姑逞口舌之快,來人,將白氏送回去!。”

她要看看,白氏到底對沈景明影響有多大,暫時還不能讓人和離。

至於戶籍族譜等,先花點東西穩住趙青蘭,其他的找衙門打點一下,問題不大。

白蘇沒想到劉氏的迷信威力這麼大,正欲再說兩句刺激趙青蘭發作的話,就見墨色長袍男人從外面走進來,眉目疏朗,神色清雋,卻讓她一眼認出來。

正是昨天救了她的那人。

“四叔,你怎麼過來了,侄兒方才還說等會兒帶青蘭去西院給祖母和四叔請安呢。”

沈景明率先反應過來,趕緊起身迎了上去。

白蘇心頭思揣著沈家的關係圖,很快明瞭,這位是沈家嫡四子沈瀚。

沈家世襲侯爵,如今的當家人平遠候已經五十多,膝下五個兒子,嫡出四子沈瀚,五子沈駿,前面三位庶出已經成家分了出去,二子沈默這東院沈宅的當家人,真正的平遠候府,是西院。

沈瀚落了座,讓人將錦盒呈上,淡淡道:“不知賢侄五月大婚,沒來得及備禮,特來補上。”

趙青蘭臉黑了,白蘇忍笑。

這人莫不是來幫自己的?

沈默一庶女沈月馨狀若無意的出聲:“四叔怕是記錯了,昨日才是大哥大婚的日子呢。”

沈瀚眉頭一揚,訝異的抬眼看了沈景明一眼:“昨日不是納妾嗎?”

沈景明漲紅了臉,面上的端方和矜貴全都消失殆盡。

沈默蹙眉,他這個弟弟什麼時候會過問這些瑣事兒了?

“總算還有個明白人。”白蘇輕笑:“沈家那套說辭,連自己都騙不過,居然能將通判府的嫡小姐騙了回來,看來妹妹對我夫君也是真愛呢。”

趙青蘭忍無可忍,黑著臉大吼一聲:“閉嘴!”

旋即,不管神色各異的眾人,捂臉哭著跑了出去。

“青蘭!”

沈景明拔腿就跟了上去。

屋子裡有一瞬的寂靜,沈瀚碰了碰茶杯,“二哥,這是何意?莫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沒有沒有……”

“四叔自然沒說錯,就是因為四叔說的太對了,才有問題。”

白蘇不給沈默說話的機會,趕緊道:“沈景明五月大婚娶了我做正妻,如今又撒謊以正妻之位騙娶了趙家妹妹,這空口白話可比不上族譜戶籍,那趙家妹妹陡然成了無聘無譜的妾室,可不要羞怒離去嘛。”

“白氏,你休要信口胡言!”劉氏大吼一聲,意圖鎮住白蘇。

白蘇斜瞟了劉氏一眼:“夫人說我信口胡言,可敢請出族譜一觀?”

“你……”

“素聞四叔是咱們沈家最為公道之人,外道沈家亦是立身清明,侄媳斗膽,還請四叔許個公道,我這相公如此行事,我與趙家妹妹如何自處都是小事,傳出去誤了沈家和侯府的名聲,可就是大事兒了。”

此言一出,不僅劉氏臉色難看,就是沈默都忍不住的拉下了臉。

任何事情只要涉及到家族,那就不是他們的一言堂,更何況如今還有個侯府世子在這裡坐著。

沈瀚沒接腔,而是看向沈默:“這是二哥內宅家事,我本不該置喙,只是父親向來注重名聲,趙家亦不是寒門小戶,還請二哥多多思量。”

沈默沉吟了一瞬,最終點頭道:“你放心,我知道了。”

沈瀚沒有多言,這一句已經是夠了。

左右,本來這事兒他也不該插手,不過是不想再見到昨晚那樣的事兒罷了。

白蘇被請回了落秋院,靜等著沈家的選擇。

劉氏到底不願意拿自己的兒子冒險,又不能將趙青蘭置於不顧,與趙青蘭好說歹說,又掏出了壓箱底的幾件金貴器物,方才讓趙青蘭消氣。

“你與景兒自小一起長大,我一直將你看作自家女兒一般,若非為了景兒的身體著想,我也斷然不會這般委屈你。”

劉氏握住趙青蘭的手,情真意切。

“青蘭,你且放心,過些日子方大師回來我便仔細詢問一番,若於景兒無礙,那白氏必然任由你發落,若於景兒有礙,那個破落莊子養著個閒散人,再不讓她入府城,此後,誰也不知,你依舊是這沈家大少夫人。”

趙青蘭低著頭,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到底,她對沈景明確實是真心地,否則也不會一個通判嫡女嫁進無官無職的沈家二房來。

見沈景明也一臉情意綿綿的看過來,心頭就軟了,終究還是點頭應了。

落秋院內,白蘇接到訊息,簡直要氣樂了。

這個劉氏還真是個人才。

不,應該說,無權無勢的她還真是所有人都可以欺負的物件呢!

成,臨水莊子是吧?

正好,她做生意缺了本錢呢!

晌午落秋院的飯食都沒送來,劉氏就派了一輛馬車讓人將白蘇送走了。

許是為了防止白蘇在莊子裡鬧出什麼么蛾子,劉氏還叫了個丫鬟來跟著,美其名曰伺候白蘇。

白蘇打量了綠柳一眼,綠柳眼觀鼻鼻觀心,微微俯身做了個禮:“少夫人,請。”

白蘇見狀,勉強滿意,遂扶著她和春梅的手,走上了馬車。

臨水縣就是下河村所在的縣,臨水莊子距離下河村不算遠,隔著一個山頭。

白蘇是天色擦黑到的臨水莊子,她昨晚睡得不好,所以這一路上一直都是睡過去的。

綠柳將人扶下來,對迎接的管事道:“麗園收拾好了嗎?”

“晌午收到信兒就讓人去收拾了,就是時間來的緊,收拾的比較匆忙,所以不知道合不合少夫人的要求。”管事看了一眼白蘇道。

訊息是劉氏讓人快馬加鞭送過來的,自然也囑咐了其他,管事的態度有些怠慢白蘇也能猜到一些。

“先過去看看吧。”

綠柳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跟上去了。

到了麗園,白蘇眯了眯眼睛,這哪裡是沒有收拾好,分明是沒怎麼收拾。

她眼底寒了寒。

管事張全察言觀色,立刻喊冤:“少夫人見諒,咱們這會兒正是收成的時候,莊子裡伺候的人大多都是附近佃戶家招來的,我這實在叫不住多少人來幫忙,這不,收拾了半天也就收拾出來兩間屋子,要不少夫人先湊合住著?”

“張管事,你這也太……”綠柳皺眉。

“辛苦張管事了,今天就先這樣吧。”

白蘇截住綠柳的話,又道:“對了,讓人準備些飯菜和熱水來,白天去做了農活,這會兒總不至於都還在田裡吧?”

張全被堵了堵,笑了笑:“少夫人放心,我這就去吩咐廚房。”

“嗯,去吧。”

張全走了,白蘇將綠柳和春梅也打發出去,一個人進了臥室。

趕了一天路都累了,三人隨意吃了飯,熄了燈,春梅在外間守夜呼呼大睡,白蘇輾轉反側。

夜半,她小心翼翼的躲開莊子裡的人,從角門出去。

或許張全說得對,此時正值收成,所以莊子裡的人不多,她才離開的這麼簡單。

莊子背靠長望山的北側,正門開闊處是良田許多,她從後門而出,提著燈籠直接去了山上。

按照原主的記憶,下河村靠長望山西側有一條小道,可以連線這裡,往年農忙時,沈家莊子都會僱傭附近的人幫忙搶收,這也是下河村民的一個收入。

不過,她今晚主要是過來踩點的。

最重要的還是看看這座山上的藥材等物。

白蘇幼年住在山上,對於靠山吃山這話頗為贊同,後大學學的也與醫藥有些相關,所以自然認得許多中藥材。

這座山也沒讓她失望,行至不過一刻鐘,她就辨出了許多值得挖下的藥材。

許是她走的這處比較隱蔽,還沒有被開發和人工採摘的痕跡,很多藥材長得都非常好,有些不常見的,年份瞧著也很久了。

白蘇如獲至寶,蹲下身開始挖了起來。

而隨著她挖的越來越多,腳下的路也越來越偏,逐漸朝著密林處而去。

“人參!”

她瞪大眼睛,高興地看著藏在草叢裡的那片熟悉的葉子,眼睛一亮。

人參這種東西,不管是在什麼年代都是寶貝,越是年代久遠,越是值錢。

白蘇正要往前,忽然……

“鏘!”

白蘇一震,伸出去的手瞬間收回,呼吸都屏住了。

“鏘……譁……”

刀劍相觸的聲音震的她耳朵發疼,她聽著越來越近的聲音,眼睛都直了。

該不會遇上山匪了吧?

下一秒,她飛快的將燈籠弄滅,小心的蹲下身,趴在地上。

感謝身側有個小坡,感謝這處草木夠高。

“踏踏……”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掠過,白蘇吞了吞口水,眼睜睜的看著從東面走來一支隊伍。

兵甲和摩擦出的冷兵聲音在耳邊震動,身下的大地都被著氣勢雄渾的腳步給踏的顫抖。

白蘇努力的屏住呼吸,身形發顫,瞧著那越來越近的隊伍,腦海之中劃過一個念頭。

該不會有人在此蓄養私兵吧?

這個念頭讓她頭皮發麻,越發的緊張起來。

自古以來,蓄養私兵與勢力割據、造反等詞彙都是聯絡在一起的。

很快,那隊伍離得近了,距離她藏身的小道不過須臾幾步遠。

白蘇嘴唇咬的發紫,一雙眼睛瞪的大大的,下意識的將呼吸放到最輕。

好在,那群人似乎都在專心的往前跑,沒有多餘的精力往其他地方看,不多時,一支隊伍就過去了。

白蘇心頭一鬆,方要鬆一口氣,卻又見影影綽綽又過來兩道身形。

“千騎衛第一支已經分散到京城和冀州,公主廟督造結束時,第二支可隨行進京。”

“嗯,那些工匠安排仔細,不要出差錯。”

“是!”

白蘇驚駭。

那第二道聲音分明是她今早剛剛聽過的。

沈家嫡出四子沈瀚!

好在,這兩人似乎也沒有發現她,很快從她身側走過。

等了一會兒,四周寂靜無聲,白蘇才鬆了一口氣,慢慢的起身。

也沒了繼續挖藥的想法,她現在渾身冷汗,只想趕緊回去。

轉身剛走兩步,汗毛豎立,後背一涼,一隻大手掐在後脖頸上,讓她動彈不得。

“你是誰?”沈瀚的聲音帶著殺意。

白蘇欲哭無淚,她是多傻才會認為自己那蹩腳的呼吸聲能瞞得過習武之人?

“四四叔,是……是我啊。”

白蘇努力讓自己不顯得緊張,讓自己的笑容自然。

脖頸上的力道鬆了鬆,白蘇趁機揉了揉臉,轉過頭來。

“沒想到四叔也來臨水縣了,早知道今日便與四叔同行了,這麼晚了四叔怎麼會在這兒?可是沒有地方住了?莊子裡幾個院子空置已久,但好在東西齊全,四叔可要帶著這位友人去歇息一晚?”

白蘇嬉皮笑臉,熱情逢迎。

龐友龍盯著白蘇諂媚的面容,側目看向沈瀚。

沈瀚眸色依舊清冷,“你為何會在這兒?”

“看我,都忘了與四叔說了,白日四叔說讓老爺給我與趙家妹妹一個交代,這不,夫人就讓我來莊子裡休養了。”

沈瀚緊盯著她:“不是這個。”

白蘇笑容訕訕,她當然知道他問的不是這個。

“咳。”白蘇清了清嗓子,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悽苦。

“夫人讓人送我前來,這莊子久無新主,難免奴僕勢大,我這一窮二白著實沒有依靠,好在曾與家父學了些辨認藥材的本事,想著趁著天黑來山上採些,也好換些銀錢過活。”

這可是一句摻水的話都沒有了。

似乎怕沈瀚不信,白蘇又將抱著的小布包開啟,獻寶似的:“四叔且看,我今日運道不錯,還尋到了一根百年人參,想來這物若是換了銀錢必能讓我好好過活兩年,再不用夜半來山間採藥了呢。”

言下之意,她以後絕對不會再來打擾他,她會當成什麼都沒看見。

“這人參倒是不錯,瞧著只怕不止一百年。”

沈瀚還未開口,龐友龍就先揚眉說道。

白蘇心裡直痛,臉上卻慷慨大方:“我要這東西也沒甚用處,若是二位有用,不如就送予四叔了。”

沈瀚看了過去,龐友龍微微頷首。

“倒也不白拿你的。”沈瀚將東西接過來,擺手:“你先回去吧。”

白蘇心有不捨,卻只能點點頭,賠著笑:“那四叔,我就不打擾二位賞月了,告辭,告辭。”

轉過身,就覺得後背發麻,唯恐像電影裡那般,被後面那兩人一個飛劍刺穿了。

好在,直到轉過了路口,身後也沒有什麼動靜,她腳步瞬間飛快,逃也似的下了山。

龐友龍瞧著人走遠,“公子,就這麼將人放走?”

“她不敢亂說。”

“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者,便是她不想說,若是被人嚴刑逼供呢?”龐友龍搖搖頭。

沈瀚:“我自有安排,先將這個拿回去給九離看看可否有用。”

“是!”

不多時,林中沒了聲響。

白蘇提心吊膽一整夜,一點兒也沒敢睡著,窗外的樹影偶爾晃動,她都覺得是沈瀚派人來索命了。

一直到天色微亮,她才撐不住身體本能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聽到綠柳和春梅在外面說話。

“少夫人還沒醒嗎?”

“少夫人身子不好,想來昨天趕路太累了。對了,少夫人的早膳呢?”

綠柳臉色難看:“那個張全實在是欺人太甚,說是莊子上的人都去下地了,沒時間準備早膳。”

春梅驚叫:“怎麼能這樣?這惡奴也太大膽了!”

就算落秋院的那些奴僕怠慢,也不敢不給少夫人早飯吃的。

“不奇怪, 原就是夫人身邊的人,若非做錯事被夫人厭了,怕是如今正在府中耀武揚威呢。”

春梅詫異的看了綠柳一眼。

這位可也是夫人派過來的呢。

綠柳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沒解釋。

“我去看看少夫人起了沒有。”

綠柳進屋,白蘇也不睡了,在兩人的伺候下起了床。

“少夫人,這莊子裡的刁奴實在可恨,我們這可怎麼辦啊?”

春梅發愁。

白蘇早就料到劉氏不會讓她好過,擺擺手:“去把張管事找來。”

“少夫人,張管事就是個滾刀肉,怕是幾句敲打不管用。”綠柳道。

白蘇揚眉,多看了綠柳一眼。

原以為她在這莊子裡只有春梅值得信任,但從昨日到現在,綠柳似乎一直都把她當個主子。

白蘇道:“你想辦法去報官。”

報了官,那就不是簡單的內宅之事,劉氏想給她教訓,但沈家和趙家都不是尋常人家,劉氏不敢鬧大。

就看臨水縣的縣太爺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也藉此看看綠柳是否真的將她當了主子。

“是,少夫人。”綠柳領命告退。

“夫人,綠柳能行嗎?”春梅問。

白蘇:“她要是不行,那你更不行。”

好歹是劉氏派來的人,綠柳是被看管最為不嚴的,她和春梅就不行了。

不過,白蘇終究是不太信任綠柳。

“你去廚房看看,找個蒜臼子再拿一塊紗布來。”

“少夫人你要這個做什麼?”

白蘇沒解釋,只讓她快去找。

春梅也沒問,趕緊跑到了廚房。

張全聽聞之後輕蔑的笑了笑,只以為白蘇服了軟,打算讓自己個兒在小廚房煮飯了,心裡還得意不已。

不過還是個小丫頭而已,這才剛出手就嚇得乖的不得了。

白蘇拿著春梅找來的蒜臼子,進了房間。

將昨晚上在山上採的藥拿了出來。

“少夫人,你哪兒來的這些……”

白蘇一個冷眼橫過去,春梅閉嘴,不敢再吭聲。

“出去守著,別讓人進來。”

“是。”

半個時辰後,白蘇走了出來。春梅也打發去找張全,她將屋裡收拾了一下。

不多時,春梅回來了,帶著張全。

“少夫人,昨日與您稟告過,如今正是農忙秋收之時,田地裡莊稼嬌貴怠慢不得,少夫人若是沒有什麼要緊事,不如就在房間好好歇著。”

許是昨天白蘇沒有發作,今日張全越發的明目張膽。

白蘇坐在上首,聞言也不廢話,茶杯倏的飛起,倒頭砸向張全的腦門。

“你……”

張全瞪眼,那表情猙獰恨不得上前打人。

白蘇巍然不動,一雙眸子清冷冷的看過來,無波無瀾。

半晌,張全才陰惻惻的拱手:“敢問少夫人這是何意?下人也是人,我張全是哪裡得罪了少夫人,由得少夫人這般糟踐?”

“你還知道你只是個下人,我還以為你把自個兒當成這莊子的主人了呢。”白蘇冷笑。

張全:“殺人誅心,少夫人動輒打人也便罷了,如今竟還要汙衊奴才,奴才賤命一條不值錢,可也不能隨意讓人潑髒水,少夫人若如此態度,奴才少不得要回沈府跟夫人討個公道了!”

“你去啊。”

白蘇嘲諷:“最好能讓夫人做主把我休了,到時候你就不必再裝模作樣給我當下奴了。”

張全噎住,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眯了眯眼睛,忽然一笑,微微躬身的腰桿也直了起來。

“白氏你怕還沒認清楚自己的身份。稱呼你一句少夫人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府中的主子了。現下誰不知道沈府少夫人是錦州通判之女,那風光錦繡可不是你一個農女能作比的。”

“我念在你一介女流,給你三分薄面,你可不要給臉不要臉,安分的,就老老實實在這莊子上待著,我倒是能不短你吃喝,若是不聽話,呵!沈家如今可不缺一個沒人要的少夫人。”

張全越說越得意,那眼睛差點兒沒長到頭頂上去。

白蘇神色不變,等他說完了,才開口。

“店大欺客,奴大欺主,諸位方才可是都親耳聽見了。”

“什麼?”張全一愣。

轉過頭,幾個衙役打扮的男人正站在門口,他方才說話太過得意,竟沒注意到這些人什麼時候來的。

“你們……幾位官大哥,這是誰讓你們過來的?”

張全剛看到有些驚詫,可隨後就不怕了。

心裡還有些不屑,這小娘皮報了官就以為自己會就範嗎?

這臨水縣芝麻綠豆大點兒的地方,比之錦州府可差遠了,他雖只是一個奴才,可在縣太爺面前說話都能挺直了腰桿,更何況這幾位衙役。

那領頭的衙役看了一眼身側的綠柳,有些尷尬。

只聽說沈家莊子出了事兒,也不知道原來並非張全報的官,現在尷尬了。

這位夫人他們不認識,張全能說話這麼毫無顧忌,想來,也該沒什麼事吧?

“衙門聽聞張管事府上有些小矛盾特意讓我們來看看,如今瞧著花團錦繡,主子和善,下人勤勇,想來是衙門聽錯了。”

領頭的人拱手:“張管事,這位夫人,在下還有事在身,就先告辭了。”

“等等!”張全拉住來人。

“官大哥,正想讓你給斷一斷呢,你看看,這位是我們府上大公子的洗腳丫鬟,就前面下河村的,一朝給大公子抬舉了,竟冒充府內少夫人,我們夫人心善沒將她發賣反倒讓她在這莊子裡尋份活計,沒成想這丫頭來這兒找咱們不痛快來了。”

“官大哥你可得好好評評理,我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對小娘子做什麼,你們可得好好給她說道說道,讓她認清楚自己的身份。”

白蘇愜意的換了個姿勢,聽著張全這顛倒是非的話嘴角還帶著笑意。

手邊的香爐徐徐的冒著青煙,帶著淡淡的香味,襯的她這邊歲月靜好,與那邊的面紅耳赤彷彿不在一個空間。

“那……這位夫人可有什麼說的?”官大哥輕咳一聲,看向白蘇。

白蘇:“別的不說,張管事顛倒是非信口胡來的本事倒是讓人歎為觀止。”

“白氏,你且說我哪句說的是假話?莫非你不是出自下河村?莫非你不是自稱少夫人?”

白蘇噗嗤一笑,忽然道:“張管事說了這麼多,可累了?”

“什麼?”張全難得傻眼,這白氏是聽不懂他說話?

衙役到底見識過一些,突然皺了皺鼻子:“什麼味?”

張全這才驚覺渾身一軟,目光驚疑不定的落在白蘇身側的香爐上,大駭:“你下毒?”

白蘇起身,信步走向幾個衙役:“諸位既然還有事兒要忙,就請回吧。”

“不行,你們不能走,官大哥,她下毒,快將這個毒婦抓起來。”

張全已經軟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來了,還是大聲叫著。

衙役神色不定,白蘇冷了臉:“諸位方才不想管,現下又打算管了?”

那幾個衙役沒吭聲。

張全管理沈家莊子多年,與縣衙打過幾次交道,但他們摸不準白蘇這位從府城來的夫人到底有什麼底子。

白蘇冷哼:“張全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奴才,我就算將人發賣了打死了,那也是人之常情,諸位莫要為著那點兒交情犯了錯誤,否則回頭要是有人怪罪下來……呵!”

幾個衙役有些退縮,紛紛看向領頭人,領頭人一陣頭疼,真是權貴鬧事兒,背鍋的都是他們這些小蝦米。

張全見他們居然猶豫了,頓時大驚,“她撒謊,她一介孤女根本無人護著,若非如此怎會發配到這裡,她……”

“這就是你欺主蔑主的理由?”

一道男聲帶著怒意忽然從外面傳來。

沈瀚一聲深赭色常服,渾身凜冽的站在門口,腰間長劍烈烈。

“四爺!”

張全呆住了。

白蘇詫異一瞬,便快速走過去。

“四叔,你怎麼來了?”

白蘇想到那株人參,莫不是那株人參出了什麼問題?

沈瀚站在遠處,眸色淡然一轉,冷聲:“家有惡奴,讓衙門辛苦了,星玄,送客。”

“幾位差大哥,請吧。”

那為首的衙役顯然是認識沈瀚的,早就兩股戰戰,這會兒被請走,心裡倒還開心著了,拉著人就趕緊往外走。

等到外人都走了,府內只剩下張全、白蘇主僕三人之時,沈瀚起身走到主座,抬了抬手:“去把莊子裡的所有下人都叫來。”

綠柳看了一眼白蘇,白蘇微頷首,她趕緊跑了出去。

張全反應過來,一個跪地,渾身軟成一團爛泥。

“爺,四爺,冤枉啊,小的就是一時口無遮攔,並非藐視主子啊,求四爺開恩,求四爺開恩……”

沈瀚不為所動,鼻尖輕嗅,抬眼:“這香,有點意思。”

白蘇立刻道:“黃荷草研磨的粉末混入茉莉香裡,安神效果……稍微好了些。”

見他一個眼神使過來,白蘇訕訕一笑。

“四叔喝茶,喝茶可解。”

沈瀚摸著茶杯喝了兩口,白蘇一愣。

這茶杯……是她方才喝過的。

不過心裡就算尷尬,此時她也是不敢說出來的。

不多時,綠柳將人都叫了來。

莊子裡的人都知道張全有心怠慢來的主子,所以都躲著麗園呢,這會兒忽然被人叫來,心裡個個都忍不住的跟貓撓似的。

等見到張全跪在地上不斷求饒,而白蘇身邊多了幾個神色肅殺的男人之後,這群人沉默了。

人來齊了,沈瀚就道:“惡奴欺主,杖五十。”

“是!”

沈瀚身邊護衛大聲迴應,不知打哪兒找來一根棍子,一下將張全拖了出去。

護衛都是經過嚴格的訓練,在軍營之中捶打過,力氣極大。

一棍棍的悶在張全身上,很快便見了血。

那些下人從一開始的驚疑不定到最後已經誠惶誠恐跪了一地。

沈瀚一句話也沒說,就讓這些人頂著大太陽看著打完。

不到半個時辰,護衛將棍子扔下,起身彙報:“公子,沒氣了。”

“嗯。”

眾人心頭一駭,開始回憶昨日白蘇進府之時自己有沒有怠慢了。

沈瀚將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擺擺手,沈星玄立刻將人都帶了出去。

白蘇也被他這一手鎮住了。

果然是個人命如草芥的古代,她只想將人迷了後教訓一頓的想法居然還算心慈手軟了。

“張全在莊子裡多年,這裡的下人都是他的人,你就算將他迷了,他依舊能一呼百應。倒不如如今方便。以後這府內定沒有再敢忤逆你之人。”

瞧著白蘇被嚇到,沈瀚想著,畢竟還是個小姑娘,難得解釋兩句。

白蘇搖搖頭,眼神晶亮的看著他:“今日多謝四叔幫忙。”

“無礙,也是我沈家事。”

話雖如此,但白蘇知道,沈家已經分家,沈瀚此舉算是越矩管了二房的事兒了。

白蘇道:“總之,四叔今日的恩情我記下了,四叔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麼事?只要我能幫得上忙的,絕對不會推辭二話。”

沈瀚微微朝其中一個護衛點點頭,那護衛將一個小匣子放在桌子上。

“此前說了那株人參不白拿你的。”

白蘇開啟一看,頓時亮瞎了眼。

這金燦燦的一小匣金子,怎麼也得百來兩吧?

這個場景只在電視裡見過,還未曾見過真的呢,害的她忽然想上嘴咬一口試試是不是真的。

白蘇留戀的眼神在金子上一閃而過,就推了推:“四叔,這使不得,那人參早就說了是送給四叔的,怎麼還能收錢呢,更何況,今日四叔已經助我良多,這個我是萬萬不能收的。”

更何況,沈家水深,她一個農女如今離不掉又走不了,往後遇上找事兒的日子還多著呢。

跟這位板上釘釘的侯府世子爺多一分香火情也好,下次求人的時候總能讓他念著點舊事情。

沈瀚起身:“拿著吧,就當我沈家欠你的。”

白蘇不好再推,只表忠心道:“四叔今日恩情我記下了,日後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吩咐。”

沈瀚離開的腳步頓了頓,驀地轉過頭,眸子從她的臉上輕輕劃過,落在肩側,輕輕道:“聽聞你父親是大夫?”

昨晚他已經將她的來歷摸了個清楚。

“就是村裡的赤腳郎中,略通一些醫術,與人尋個方便罷了。”

沈瀚:“那你的醫術也是與令尊學的?”

“不敢不敢,我其實不會什麼醫術,就是從我爹那裡知道幾個偏方,倒是藥草之類的認識的還算多。”

沈瀚道:“那你無事便去山上看看吧,有什麼稀罕的藥草儘可以讓人送來。”

白蘇大喜,趕緊問道:“那四叔你住在何處?”

“長望山頂距官道最近處正在修建的大長公主廟。”

白蘇曉得了,就是借用修廟的督造資格暗自在山上蓄養私兵嘛,有了個由頭才能這麼大膽。

“是!”

沈瀚帶著人走了,綠柳在外面吩咐了一聲,剩下的下人都老實的不得了,一個個的趕緊就去準備飯食去了。

等到屋裡只剩下三個人了,白蘇將春梅打發出去,留了綠柳下來。

“少夫人。”

“你是怎麼走出莊子的?”

白蘇有些好奇,按理說,他們三個應該被張全的人看著呢才是。

綠柳也不隱瞞,輕輕一笑:“少夫人可能是不知道我,不過我此前也是這附近的,只和少夫人老家隔了兩個村子,我爹是莊子裡的長工,我娘尋常也做些漿洗的活計。”

所以,走出莊子報個官多簡單的事兒。

白蘇瞭然,又道:“雖說沈府距離此處甚遠,不過今日之事定會傳到夫人耳朵裡,屆時你就不怕得罪了夫人?”

綠柳往地上一跪,低著頭:“奴婢十歲遭逢大病,若非白郎中及時救命,早就沒了奴婢這個人,奴婢這條命是白郎中給的,自然也是少夫人的。”

白蘇沒想到自己那便宜爹還能給自己帶來便利,心頭有些觸動。

“來莊子該不會是你跟夫人主動提起的吧?”

“倒也不算。”綠柳回答:“夫人想找個人來少夫人身邊監視,但這裡到底窮鄉僻壤,夫人身邊的幾個大丫鬟自是不願,所以最後就找到了我。”

當然,她也在裡面推波助瀾挑唆了幾個大丫鬟一番就是了。

白蘇沒想到還有這些曲折,對綠柳的疑心放下不少。

之後,又讓春梅進來,提點了幾句,讓二人日後好好相處,便算罷了。

不過,在知道綠柳的父親是莊子裡的長工之後,白蘇就起了些心思。

“如今府中沒了大總管到底不方便,張全的事兒沈四叔自會處理,不過為了防止夫人再派一個張全那樣的人來,我們還是要先下手為強。”

綠柳心頭有所猜測,眼睛一亮。

果然,白蘇就道:“讓你爹過來見見我,若是成的話,以後就做這莊子裡的總管了。”

和離後,我嫁給了渣王爺他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