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裕民:對一座煤礦的深情回憶

遙遠的裕民:對一座煤礦的深情回憶

查核資料,本文背景為1968年前後。因為上峰這年下發了“以後學校要辦工廠, 工廠辦學校”的指示,衡陽地區(市)革委會發出《關於廠辦學校的意見》。12月,城區所有公辦、民辦中學、小學全部由廠礦企業接管。

此後,裕民煤礦便有了礦子弟學校。而我有記憶的童年,恰好也在這以後開始的。

大部分的人都忘記了自己出生的地方,然而我沒有,而且記得很清楚,以至於2022年的深秋我又去過那裡,儘管它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遙遠的裕民:對一座煤礦的深情回憶

鹽湖

生我的地方叫鹽湖,當然並非青海的鹽湖,而是在原常寧縣(今常寧市)的東南部。奇的是這裡並不產鹽,掘地三尺就是煤,即然這裡有煤,便有了裕民煤礦,它最先為縣屬地方國營,後上交給了衡陽地區(衡陽市)煤炭局管轄。

鹽湖曾經叫過公社,也稱過鄉,鄉名還挺有詩意:湖亭;也改來改去為鎮,沿山腳建有一條几里路長的老街,用石板鋪就,閃閃發亮,老街兩邊開著木板設的店鋪,後來因為有了裕民煤礦和馬路通車,老街便漸漸沒落了。

街前是望去一大塊的黑水田,壠壠相接,間中有田埂。水田終邊,接上鋪著青石板的鹽湖老街。我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高中畢業後的我,又回到過裕民煤礦做過臨工,從老街上的郵局寄出信件,匯出錢款給一位童年夥伴代買書籍-他在省城上大學。他給我買的是美國作家的《戰爭與回憶》。

解放後,老街對面建了一條穿鎮過的省道,先是砂石路,後傳當年長居我國的柬埔寨西哈努克親王,要沿此道上蔭田鎮連線的歐陽海灌區參觀去,於是又鋪就了一條柏油路。老街的農產品交易也漸漸移至鹽湖供銷社坐落在路邊上的這條馬路上。

柏油路從縣城而來,在鹽湖供銷社旁邊接駁另一條砂石路,形成通本縣的三塘鎮,於是又有了三路口。三塘鎮域也產煤,轄區內有個利群煤礦,後來劃歸裕民煤礦所有,叫井皂工區。

從鹽湖鎮三路口這條砂石路過去,直去更遠是新田縣,在兩三公里處的官衝鄉右拐,又是一條土馬路,通常寧縣辦紅旗煤礦,往裡走行幾里,便是後來我隨父母調動隨遷到來的裕民電站,我的童年和4年小學時光便在這裡度過,這是後話。

話說鹽湖鎮三路口的兩層樓供銷社建好後,柏油路邊取代老街成集市,大樓、茶亭、一溜賣自家小菜和雞鴨肉的地攤便形成。每日早晨都很喧鬧。那三路口,總能讓我憶出一些畫面,比如後來在此等中巴車上常寧縣城,看法國《被侮辱和被迫害的人》電影;跟家人或親戚等長途客車東行回故鄉蔭田,發生過的父親和舅舅將我塞進車窗,準備與客車司機打架的情景;而跟初中同學一塊等裕民電站從柏坊煤礦拉煙煤車家裡,更是歷歷在目;以及某年一個週末,我與家住龍門,教我初中英語的湯老師同行,在這裡喝過鬍子酒的情景,常常浮現腦海。

而馬路與老街間中也是黑水稻田,有田埂小落互接;老街依然有公社(鄉)政府在那裡。

公社(鄉)政府和鹽湖鎮供銷社的後面、左邊是山巒,山巒都不太高,有峰相連;山腳和山腰長有茅草,春夏是綠,深秋和冬天變色如煙。叢叢山木,細分多種:絲茅,蒲公英,山茶,山藤,油桐……它們總是簇擁在一塊,似乎比人好相處。

所以,鹽湖鎮和裕民煤礦搞過的少許大事,如捉特務,搞防空演習,那幾個“狡猾的狐狸(壞人)”總是身上插滿絲茅和枝條,將自己藏在其中,當然,這都逃不過群眾雪亮的眼睛。

前文說我生在鹽湖鎮,準確又不準確。還有更嚴格一說,我是生在裕民煤礦的芋子田工區,也稱過芋子田煤礦。“裕民”二字,大概是上峰衡陽地區(市)煤炭局的意思。

若說更準確的出生地,我是生在芋子田煤礦的老家屬區梨子埠。為什麼是老家屬區呢?因為後來煤礦又建了新的家屬區。

從鹽湖鎮三路口沿馬路往芋子田工區走,最先見到的就是梨子埠。

梨子埠處鹽湖老街斜對面,跟鹽湖供銷社傍一邊山巒,在柏油路邊的一個山坡上,是從前挖盡小煤窯倒出的硤子坪,上有三排泥磚房各自排開,兩排靠山立,一排靠貼坪邊靠馬路,剩餘中間地塊公用。

進出梨子埠有兩條路,一路可沿從鹽湖而來的馬路邊斜坡拾級而上;一路則是傍山腳漸次平緩對接坐落塘邊的煤礦食堂。

後條山道小路邊,挖掘有一個水井,礦上用水泥砌好,供梨子埠的人家取水煮飯,洗洗涮涮。有好事者用剖開並打通的竹竿,接山上下來的山泉滴流入井,我們都喜歡山泉水,好有詩意。

我在梨子埠的記憶不算太多,畢竟年幼,唯山坡邊的尹爺爺一家烙印深刻,他的大兒子後來在裕民電站與我家是鄰居,二兒子去當了兵,大女兒嫁給常寧湘運車隊一名幹事,後者能幹能寫,愛好文學,90年代,他的小小說或微型小說在全國已經很有名氣;職務慢慢也有升遷,官位最高至衡陽市文化局局長,陰差陽錯中,我後來居然與他有少許的交集,當然,這也是後話。

至於在梨子埠同住的周礦長,張礦長一家,也留有部分片斷和影子在腦海中。周礦長的二兒子下放時被推薦去湖南醫學院或中醫學院讀書,畢業後分在郴州鯉魚江發電廠工作,這是我最早曉得的一個外地,長大後曾幾番萌發要去走走,總沒找到機會,意願也不強烈,便沒去過。

張礦長的大兒子叫張海鷹,後來在常寧市城關派出所工作,因為他跟我哥差不多同齡,大我六七歲,我們之間便沒有多少交道。

現在想來,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在官衝小學讀過幾天書,當然那是在礦子弟學校還沒有開辦的時候。然而,卻經歷了一件生死大事。

那是夏天散學的時候,同學們在路上走著走著都渴了,想去田間一口水井裡捧點水喝,這時發現路邊一臺腳踏車,於是幾人上去玩皮,按響車鈴,不知道是誰用力過猛,將腳踏車推倒了。

正在田間水井喝水的中年人,飛也似地跑了過來。我比較笨拙,又知不是自己推倒的,便沒像別的同學一樣逃走。

不想這中年人並不管這些,狠狠扯住我的耳朵,連聲吆喝,並責罵很多很多句。

不知是被嚇著了,還是有其它原因,待我回到梨子埠時,居然中暑了。

父親抱著我急了,連連叫人,尹奶奶聽到了,端一碗水過來,一邊在我的脖子上扯,一邊刮我的太陽穴,過了一會,我才醒來。

而母親對我4歲大時,掉在水井裡差點被水淹死的事記憶更加深刻。

前文說過,梨子埠腳下有座水井。只沒曾想到,它差點要了我的命。但我母親從不覺是她犯的錯,卻總誇我從就聰明。據父親後來糾正,是母親帶我在這裡洗被服,不知怎麼搞的,我掉進水井裡,一心洗被服的母親忽聞身後聲響,四處張望不見我人,探頭一看,我正在水裡掙扎。

奇的是,我居然舉手向上,母親急急脆下,一把伸手拉住,再往上一提,我便又一次誕生。

有人說這是本能,4歲的孩子也有這樣的本能嗎?我母親不服氣。她一生誇我聰明就源自這裡,這事情。我還是願意相信母親。

不知是不是父母覺得梨子埠跟我相剋,還是其它什麼,全家後來搬去了新家屬區。

新家屬區離鹽湖約兩裡,離梨子埠約一里,在馬路邊的山巢裡,坐北朝南,人從西東兩側可沿不陡不峭的小坡而上,隔馬路有條小溪,路邊有苦楝樹,溪邊有楊柳,家屬區的房卻橫七樹八,是不規則的平房,築有多排多棟,分給礦上雙職工家庭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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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井口

也區別於礦食堂房邊和大禮堂後邊那些用竹條編織成牆,抹上黃泥石灰,再貼上舊報紙或白紙的篾搭子房的職工集體宿舍。

雖是磚房,卻均只有一層,每戶也只一個通間,床頭連床尾兩張床,一張為父母住,另一張是兄妹的;房後再搭建有更小更低矮的廚房,是一家人的燒菜做飯、吃飯之地,了無長物,除鍋碗瓢盆,或一小木桌,或二層、三層竹、木小碗櫃。

我家住在第三棟,前面還有兩棟房。最前一棟是臨馬路的礦上木工房兼新舊礦鬥房;第二棟住有礦上王工程師和醫務室的範醫生,記得後者好胖的,曾經難產,出過很多血。與我母親關係甚好,又做過我語文啟蒙老師的呂阿姨家也在第二棟。

我家房後邊還有好幾棟房,記得住有同學顏花和易明初,還有與我哥動不動就打架玩的唐哥。我覺得我哥頑皮也就罷了,居然在後來,將唐哥的手打骨折,接過兩次才接正!

顏花家房子的後面,是陡坡,坡上有個坪,也築有房子。這裡有戶柏姓人家,做父親的有隻獵槍,自然會打獵。大兒子柏林後來娶了我的一位初中女同學,二兒子柏華後來上大學,與我租住在同一間寢室。有趣的是,那時候我們都在戀愛,找的都是衡陽市女子,窗下不是他女朋友在叫他,就是我的女朋友在叫我。這也是後話,打住。

坪的左邊也是一排房,住有跟我父親一個辦公室的劉副主任。很多年以後,我為了哥們感情,準備調去坐落在常寧縣城的地區煤礦職工醫院時,還送了一臺帶耳塞的微型掌上收音機給做了院長的他。我相信父親直到死,都不能原諒我這個“無厘頭”行為。

劉副主任家人丁興旺,當時還過繼了一個兒子給呂阿姨。

我家的左坡,有條小路通山上的礦醫務室,這裡住有一對都姓郭的醫生夫婦,獨子郭雲輝後來考上常寧市稅務幹部,娶的第一任老婆,居然是我後來師傅的女兒,遺憾的是,倆人離了婚。

郭姓夫婦為人謙和。有一次,我犯病打針,硬是在父親手上把自己身上的皮帶也掙斷了,郭醫生還是耐心在一旁等候。

還有一位女醫生應該是歐陽慧蓮,她的父親據說解放前去了海峽對岸我國臺灣省。那時候,她肯定是因為此事夾著尾巴做人的。

翻過醫務室,下去幾百米,就是礦上自建的子弟學校。我在這裡只上過幾個月學,沒有一堂完整課印象,全都零亂,隱約記得易明初的叔叔易霞山教過我們,還有下面所說小明的母親譚老師,教過我們數學。

印象最難忘的,卻是捱過父親的一次毒打。這就涉及到了兒時的同學。

我家這排房子,與我年齡相仿的同學大至是這幾個人:左邊有許司機家女兒許麗;傅司機家兒子得券;右邊印象最深的是歐家兒子歐光華;還有後來一家調動到祁陽煤礦的尹家女兒尹茶花。

那是個童少好事的年月。有天早上,我忘帶昨晚已經做好的作業,半路從礦醫務返家來取,正好碰上許麗、尹茶花她倆。這本來也正常,偏她倆問我為什麼回來?我信口開河說,今天老師有事,放假呢。她倆信了,居然回到家裡,真沒去學校上學。

父親下班回來,聽鄰居說後,關上房門,用苕竹狠狠抽打了我一頓。母親後來說,父親一生沒有動過我一個指頭,顯然她是忘了的。但我長大以後,這事雖然記得清晰,卻並沒有為此記恨過親愛的父親。

再說玩伴吧。學校這邊有條小道通馬路,邊上有個小村,右側有個礦上的平房,後來在常寧一中上高中與我相好的同學小明,一家就住在這裡。

小明與我一樣,同時生在這個煤礦裡,前後沒差幾個月。據我母親說,他母親當年腆著肚子在鉸車房上班時,我母親同樣也懷著我在鉸車房開鉸車,在我呱呱落地的時候,小明已經3個月。

小明祖輩就在鹽湖鎮,家中有些田地。他父親後來被批鬥,就因出身有關係。很長一段時間,大家的父母也都不允我們跟他玩一起。

我覺得小明其實不錯,首先總有新衣穿,人特別愛乾淨,更不喜歡與男孩們打石頭仗。

他的家境也好過大家,總能拿出幾本連環畫來給我看?這誘惑真的大,大到我們偷偷學著劉備、張飛、關雲長,躲在草垛裡結拜為兄弟。

但我還是願意相信母親的話,我倆的母親一起上過班的。我後來計算過歲月,可能是在小明父親挨鬥那段時光裡,他母親下放到機電車間裡。這完全可能,因為我腦海烙印著一個畫面:硤子坪站一排人,一個個戴著報紙做的高帽,手裡提著銅鑼,一圈圈轉,一圈圈敲……。站在最前的瘦高個,正是能修電機,又能打籃球朱師傅。

朱師傅家在我家房子右坡上,有一個跟我一般大的兒子,只是我倆尚來不對付。曾經於某天,他站在坡上,我立在坡下,互相對打石頭仗,用的是地上隨撿的小卵石,不記得是我還是他,額頭被打中一次,出血不止,被雙方父母制止。

而他家那排房子前頭,還有一間無隱私可言的公共廁所,由我們幾棟人所共有。衛生大家輪流打掃,用一塊粉筆寫上戶名的木牌,公開、公平、公正。那時候真好,誰都有這樣的公德心。

坡邊還有一個防空洞。什麼時候挖成,記不清楚了。只記得當時流行“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口號;也有一次防空演習經歷,每家每戶提著鐵鍋,碗筷,跟著大人進入防空洞;而公家的房牆上,多貼有飛機、大炮等圖解。

女玩伴顏花的家離坡不遠。她父親是馬路翻砂車間的師傅,我無聊或好奇的時候,總會一個去那裡看看。我喜歡爐中的火焰,也喜歡熔沸的鐵水,只見兩人三人抬著,將它倒在埋於細沙中的模具裡,之後,礦鬥用的輪子粗坯就這樣鑄成了。

最神奇的一次,我還見過他們細心鑄過毛爺爺像章。所以,我對顏花印象是很好,很深刻的,做過一段時候的好朋友,常常帶上她和妹妹到礦上硤子坪、大禮堂、神像臺玩“踢房子”的遊戲。

顏花父親的翻砂車間,是一個富有創造性的地方。我長成少年後的一些想法,如:將灌田水車變成永動水車。先讓水車車出的水發電,再讓發出的電帶動水車;又比如腳踏車自動氣筒。先用踏輪在車管裡儲上氣,待車胎沒氣時,再從管內取氣充上……這些古里古怪的思想,都源於這間翻砂房裡。

少年德卷是唯一大我幾歲,又願意與我做玩伴的男孩。對他的印象,是帥;在廁所跟我說過的一件事情;抽菸時壞笑的神態。

那晚,德卷在廁所跟我說:班上有個女孩喜歡他,給他遞過紙條約會。這讓我大為吃驚,深感意外。我覺得這個女孩不會這樣,她父親是我們的王礦長呢,後來還做了衡陽地區(市)煤炭局的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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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裕民煤礦,是黢黑黢黑的地方,山、路、牆、草、房連著整個礦區,當然沒多少乾淨地方讓我們玩兒。

繞半圈於鹽湖那頭過來的話,有三個地方岔進整個礦區,一是梨子埠進礦食堂的小道,兩邊各有一個水塘,稱塘邊馬路;二是車過磅房稱煤的磅房馬路;三是進煤坪裝煤的馬路,邊上有座水泵房,大家稱為泵房馬路。這條路再往坡上去,便是77年開建可年產煤30萬噸的新井,又叫芋子田煤礦建設指揮部。我後來在這裡跑過標杆,學測量。

整個裕民煤礦就那麼大,包括礦井、煤坪、礦部、籃球場、集體宿舍、澡堂、食堂、過磅房,還有用來放電影的硤子坪……

我自小有點喜孤獨,獨愛礦上作業區玩,除了上文提到的翻砂車間,總會一個人穿過馬路去井口玩,去磅秤房看熱鬧。

磅秤房有兩間小房,一間給司機坐下來休息,另一間給裝煤車過磅。磅是碩大的鐵板,能放解放牌卡車,如它後面有拖車,則先磅前面的主車,再讓司機移過來,磅後面;磅房對面有個高出煤車的小坪,貨車煤多了,有人會剷出,貨車煤少了,又有人鏟上來補足。

這裡是一個小世界,想搭便車上縣城或衡陽的人,都會在這裡聚集,於是有交流,但我是聽不懂的,但大人們也友好,從沒有驅趕我。父母是不允儀來的,畢竟連著諾大的煤坪,煤塵飛揚。

如果說起大家都愛玩的地方,還是硤子坪下的兩個魚塘。

一個水塘靠食堂,也靠山,水乾淨點,有魚蝦。記得有一年,食堂在塘邊木橋洗青菜和豬腸,魚全浮上來了,伸手便可以撈到;但我們用別針,用家中縫衣服的麻線,串起來釣,釣了不少。

那是個春天,天上絲絲下雨,我們跪在杉木紮起的木頭橋上,橋下是杉木做的支架。小夥伴都有來,除了小明。他家那陣正住食堂對面,離小水塘並不遠,可他不知在家玩什麼,對釣魚興趣不大;德卷釣的最多,我們都羨慕死了。

小水塘隔壁的大水塘,長有一棵怪苦楝樹,樹身往水塘裡伸長。大我六歲的我哥,總是神氣活現地爬上它去,往水塘跳,再拚命游去塘中。尤其礦上幹糖捉魚的時候,他和幾個同學,都會狡黠地把魚踩在泥裡,等大家走了之後又摸它出來,拿回家裡。

我不知我哥他們從哪裡學會游水的,為何不怕水猴子(大人說了,它會在水下拉人,淹死作罷),也不管魚塘水有多黑多髒。

那時,裕民煤礦硤子坪的神像臺前也放電影,以《智取威虎山》及八大樣板戲最多,《東方紅》和《五朵金花》、《碧玉簪》、《阿詩瑪》、《天仙配》、《追魚》先後有過上演。

坪下邊的籃球場我們很少去,那是大人們的天地,大魚塘邊還是我們最留戀的。一是往塘面打水漂,一是看團魚冒水泡。柏華的父親甚至用獵槍打過它,打中沒打中,不記得了。

以上這些,都是我對裕民煤礦的童年回憶,畢竟那時還小,在那裡又沒幾年,記憶是雜亂的,但確實有深情。這深情,讓我無法抖落,最後於今年的秋天,跑去那裡一回,看了半天,以彌滿這半個世紀的情感所缺,不足記憶。

我們這代人,後來有人說是最糟糕的一代:生在困難時期,長在動亂時期,工作在待業時期,結婚在計劃生育時期,中年又歷下崗時間……但我覺得並不那麼糟糕,至少我們是國營中型企業裕民煤礦的廠礦子弟,吃著國家糧。這種出生帶著的衣缽,讓我們在童年,在少年,以至青年都受益不盡。比起那些出身農村,面朝黃土背朝天,起早摸黑打草豬草的農家同齡人,我們真的無憂無慮。當然,我們後來也遇到了一些問題。但我知道,儘管一生沒有什麼成就,這個時代卻並沒有虧待我,反而是我虧待了這個時代。

我一生雜亂荒蕪,卻記得和你一起走過:裕民煤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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