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選讀|四川達州詩人符純榮:我不忍心搖醒恍惚的自己

詩歌選讀|四川達州詩人符純榮:我不忍心搖醒恍惚的自己

符純榮,常用筆名符純雲,男,生於1975年10月。在《詩刊》《星星》《散文詩》《草原》等報刊發表過作品,多次入選《中國年度散文詩》《中國散文詩精選》等年度選本。現為《川東文學》執行主編,《大巴山詩刊》副主編,居四川達州。

甘肅之夜

夜色無邊。它有力量

霸佔一切,卻被一列火車的光束

持續推開

一陣風趁夜吹過

其實,從一開始

風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而現在,它只屬於甘肅,和小忐忑的

隴西之夜——

黃沙翻動。土撥鼠疾行。芨芨草搖擺

丹霞大地借勢收斂

橋下渾黃的河水

用潺潺心跳交換寧靜

過橋那一瞬

彎月掩面,回聲蕩遠

萬物適於安睡啊!我甚至不忍心

搖醒

恍惚的自己

倉家峽

野徑無言。風從林梢和鳥鳴中

盈盈穿過

我不知怎樣來描述

倉家峽至扎龍溝:祁連大地豁開的

一角衣襟

我是一枚不安的紐扣

鹿、麝、岩羊、山雞……

被草木按住心跳

黨參、貝母、茯苓、黃芪……

與季節各有協定

至於冬蟲夏草,則藉助風聲推算時機

過倉家峽,我發現野性祁連

同樣擁有

小心翼翼的一面

大雪寬厚

下雪了。我不知道

川東北與其他省份有何不同

比如下在甘肅的雪

我無法想像它們大大咧咧的樣子

蓋過多少自慚形穢的寒噤

你發微信來。我看見大雪靜謐

像愛一樣寬厚

冰雪護住一線流水奔向春天的腳步

小草穿過乾枯樹樁

帶著令人感動的、蔥綠色的搖擺

雪在甘肅抱團取暖

你從南方帶去的病症,卻絲毫沒有

減輕的跡象

——大雪寬厚呵。你的心跳一觸即化

那麼微小,像一朵

去向不明的……悲傷

詩歌選讀|四川達州詩人符純榮:我不忍心搖醒恍惚的自己

暖 陽

西北之冷,需要一枚暖陽

用於解構

枯草無言,釋義哀莫大於心死

溝壑積雪成冰,那折轉光線

反覆撞上一些塵土之疼

路上轍印匆匆,冰漬安於體溫的散亂

而河床一再攏緊袖口

——蹲於牆根的人,菸灰捂住

相同的冷

暖陽照著。房間裡

饃饃焦黃,罐罐茶鼎沸,老人繼續烘烤

舊年的頑疾——

身前,有紅旺旺的爐火

背後,是卸不掉的風寒

古 道

遠去了,得得馬蹄叮鐺鈴聲

遠去了,絲綢細滑柔和的光澤

遠去了,季風招展的旗幟

遠去了,胡馬玉茄揚天的嗚鳴

春風不再熱衷於翻開歷史

古道之外,四野蒼茫

楊柳羌笛為古涼州染上淒涼的顫音

立於古道之上,撫弄

疲憊的陽光。一曲涼州詞

掀起漫天沙塵。穿過鏽跡斑斑的戈壁沙漠

誰在試圖進入

春風從未開啟的玉門關

一種渾厚的回聲,隱隱

從大地與時光的縱深傳來。古道之上

風沙漫卷

轉眼將你的背影翻過

霧中八臺

汽車向上。海拔不斷重新整理

山勢垂危處,斷崖孤懸。一些跳蕩的心

知道怎樣將荒野幻作人間

這是在八臺山,初冬。大霧鎖住

八臺十九彎,鎖住獨秀峰、鑄劍峰、棋盤山……

出離一曲《高山流水》的突兀部分

霧矇蔽一切,適於假裝什麼都能看見

玻璃棧道凌空。玻璃橋晃盪

讓人明白——

面對萬丈深淵,驚懼是鉚緊心跳的最好替代

霧矇蔽一切,亦接納更多。包括

世事砥礪,命運騰挪;包括

那令人著急,而又短暫忘卻悽惶之愛

詩歌選讀|四川達州詩人符純榮:我不忍心搖醒恍惚的自己

高峰巖

去拜訪一座山。與峰巒拱手致禮

一壺備好的初夏時光,浸泡叢林草野

給你的心植入微苦的清香

夜色漸涼。需要深及肺腑地疏導

過路黃、車前草零碎的低語

螻蟻、蟲豸互不相讓地爭執。一群趕路的草

頂著八千畝林濤,經過映山紅耳畔時

會順手取走多少盪漾

窗外,星月隱忍,鹿鳴呦呦,羽翅

一閃而逝。從今夜起

夜露清洗的懷念,將反覆飛過馴養區

為分段起伏的睡眠劃出清白弧線

玉佛寺

細雨如墜。晃悠悠的風,吹過

木格窗臺,一陣木魚聲

躺於塵埃裡。垂首之際,冰涼的枝條

再次錯過繁盛的花事

拎著風聲經過,我不關心自己

究竟帶走跫音,還是

留下冥頑。只記得蒲團凹陷,磨損處

個別言語羞於啟齒

卻動搖在表達的邊緣

木魚聲聲。細雨如墜……如何能找出

這些安寧中的動靜?

就像矇住笛孔的曲子,女法師

也有走神的時候

——佛珠,正好碰出無序的回聲

縣城記

一條用舊的老街,束緊腰部

細雨初歇。泥濘淹沒奔波的馬蹄

——渾濁是新鮮的。汽車

焦頭爛額,喧鬧四下迸濺。巴河

在低處流過,它的清澈不動聲色

適於接納一座城市的過錯

疑惑的是,一排殘破樓層堅守於此

貌似只向近旁的河流妥協

燈紅酒綠處,有人醉意微醺

有人緩步或疾行,彷彿透過

秩序井然的斑馬線、紅綠燈

即可安全穿越生活的遊戲

陌生的城市,十三年後的重逢

兩者居然相安無事。駛離江口大橋

當第一盞華燈初上,猶如驟然找回的

某一場相約——我突然愛上

她的困頓、安謐、脂粉和矛盾叢生

信札

兄弟。我實在是一個懶散的人

至今不肯從大巴山抽出身來

我已愛上這裡的河流、山脈、人群

與輕微變化的天氣糾纏不清

此時,在溫暖的嶺南,無論你將鄉愁

多大程度釋放,都無法感知

一滴水也能感動鄉村的乾旱

就在我的身邊展開,將焦慮反覆煎熬

是的,我是一個多麼懶散的人

小城生活緩慢。在電腦上將情緒分行

任微小悲歡被風吹動。然後

把信札擱在一邊,不給你寄出來

詩歌選讀|四川達州詩人符純榮:我不忍心搖醒恍惚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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