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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言：
看著爸爸躺在病床上，痛苦的樣子讓我的心忍不住一陣陣地疼，本來就瘦小的他，現在蜷縮在被子裡的身形，就像一個十多歲的孩子。
都說父子連心，可我不是他親生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對他的痛苦感同身受，我多希望我可以替他受罪。
關於我不是爸爸親生的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只是很多時候，他對我的發自內心的疼愛，常常讓我覺得恍惚，這個男人明明就是我的親生父親啊！
▶ 01 痛苦的回憶
我仍然記得，很小的時候，被親生父親暴打的情景。媽媽和爸爸是相親認識的，結婚後一年多就生下了我。
在我尚未懂事起，爸媽就因為各種瑣事吵架，吵到激烈的時候，我就成了爸爸洩憤的物件。我的胳膊上有一道六公分左右的傷疤，媽媽說那是我一歲左右的時候被爸爸留下的。
在我兩、三歲的時候，媽媽和村裡的同鄉去廣州打工，差不多一年多都沒有回來。家裡少了爸媽的爭吵聲，爸爸在喝完酒後還是會打我，不過我已經學會了儘量不惹他生氣。
後來有一天，媽媽回來了，一年多未見，他們兩個一見面就吵架。過了幾天，媽媽說要帶我去外婆家，我跟媽媽走了，她把我帶到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後來過了很久，媽媽撫摸著我胳膊上的傷疤一邊哭一邊笑說，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打我了，爸爸終於同意離婚了，關於我的撫養權，他壓根就沒有爭取過。
我和媽媽在她的工廠宿舍住了很久，後來有一天我和她跟著她的工友，坐了整整一天的火車，到了一個我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
到了那個阿姨的家裡，一個又瘦又矮的叔叔走過來，蹲下身子要抱我，我怯怯地躲在媽媽身後，他笑著遞給我一根棒棒糖，摸了摸我的頭。
他的笑讓我放鬆下來，原來男人也會笑，我爸爸從來沒對我笑過。
晚飯後他拉著我的手到村裡去轉悠，看到一個熟人就告訴我怎麼叫人，大家都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等我們轉過身去，我聽到他們在身後竊竊私語，他緊緊拉著我的手像什麼也沒聽到一樣繼續往前走。
有一天，他們家來了好多人，大家都對著他和媽媽說“恭喜恭喜”，每個人從我身邊經過時，都盯著我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臉上有髒東西。
到了晚上，媽媽讓我叫他“爸爸”，我本來不想叫的，我有爸爸。
可是當我去回憶爸爸的時候，腦海裡卻全是他打我的樣子，他凶神惡煞罵我和媽媽的樣子，看著眼前這個笑意盈盈的男人，我多希望我有一個像他這樣溫柔的爸爸。
“爸爸”，我小聲地叫到。
他的眼裡閃爍著淚光，連忙走過來，緊緊地抱著我，“我有兒子了！”他激動地回頭對他的父母說到。
“快叫爺爺奶奶！”媽媽推了我一把，“爺爺，奶奶！“我叫到。
兩個老人連聲應道，一邊笑，一邊抹眼淚。
▶ 02 陌生的生活
爺爺以前是村裡的赤腳醫生，後來爸爸從衛校畢業頂了爺爺的職，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當上了赤腳醫生。
因為個子矮，家庭條件一般，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物件，就這樣拖到了三十多歲還是孑然一身。
直到後來我媽媽的工友，也就是他的姐姐，看到離婚帶著我的媽媽孤苦伶仃，就把我們帶回了家。
從那時起，我才真正體會到有爸爸疼愛是什麼樣的滋味。
爺爺為我改了名字，改了姓，爸爸高興地說我永遠是他的兒子。為了顯擺，他總是把我放在他的摩托車前面坐著，帶著我去給村民看病。
大家都恭維他，然後誇我乖巧懂事，他總是故意很大聲地連名帶姓的叫我，還悄悄跟我約定，他叫我名字的時候，我就要大聲地叫“爸爸”。
聽到我叫他，他就很得意，在給老鄉看完病回家的路上，他總是會買好吃的給我。
後來有一天，爺爺板著臉把他叫進房間裡去，我被吩咐在外面等著。沒多一會，我就聽見他扯著嗓子嚷嚷：
“他跟我姓，他就是我的兒子，他永遠都是我劉飛的兒子！誰愛說什麼說去。”
話音未落，他大踏步走出來，拉起我的手，對著爺爺房間的窗戶大聲地說：“走，兒子，爸爸帶你買糖去！”
後來，媽媽跟我說，因為他走到哪裡都高調地帶著我，還讓我一口一個爸爸的叫著，有些長舌的老鄉就笑話他自己生不出兒子，把別人的兒子當寶貝，還說無論他對我多好，我都不是他親生的，他是白忙活。
無論別人背後怎麼議論，爺爺奶奶如何罵他沒出息，他都當作沒聽見一樣，仍舊高調地帶著我四處秀著父子情深。
▶ 03 再遇變故
看到他對我這麼好，媽媽決定為他生一個孩子。兩年後，妹妹出生了，一個真正在血管裡流淌著他的鮮血的孩子。
快四十歲的他高興得手舞足蹈，爺爺奶奶更是樂得合不攏嘴，那可是他們正宗的孫女。
有了妹妹之後，爺爺奶奶明顯沒有以前對我好了，話裡話外，妹妹才是親生的。
我很難受，在這個家，我好像是多餘的。
爸爸看出了我的心思，一天他出診的時候又像往常一樣帶著我，在路上，他告訴我，有了妹妹之後，我仍然是他劉飛唯一的兒子，他說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和妹妹都是親兄妹，他說我作為哥哥要好好保護妹妹。
聽到他這麼說，我的鬱悶一掃而空，我不在乎爺爺奶奶怎麼說，我總是想辦法討他們歡心，只要他們不趕我走。
後來妹妹一歲多的時候，媽媽又跟隨姑姑她們出去打工了。爸爸仍舊四處跑著給鄉親們看病，爺爺奶奶一邊種地一邊帶著妹妹，我上小學了，每天放學了就幫忙帶妹妹，做家務。
奶奶總是把好吃的偷偷藏著，我都看見了，但是我總是裝作不知道。
爸爸總是在回來的路上買回我愛吃的小零食悄悄放進我的書包裡，有他的偏愛，我一點都不嫉妒妹妹，也不恨奶奶。
爸爸在家的時候，爺爺奶奶表面上都對我挺好的，有時候爸爸出去開會或是學習，爺爺奶奶就給我安排很多活，我除了帶妹妹，還要去地裡幫忙幹些農活，吃飯的時候奶奶又話裡話外地說我吃得太多了。
我只能儘量少吃，少說話，多幹活，但奶奶仍然會各種嘮叨，我一邊忍受一邊期待爸爸快點回家。
好在爸爸不會出去太久，只要一忙完就立馬趕回家，每次回來都會變戲法似的從包裡掏出一個禮物給我，有時候是一包新奇的小零食，有時候是一支漂亮的鋼筆。
在我十歲的時候，爺爺突然中風了，一向身強體壯的他變得半身不遂，生活都不能自理。
爸爸仍然要騎著摩托車四處出診，妹妹還小不懂事，奶奶一個人打理莊稼，還要帶妹妹，又要照顧爺爺，常常忙得飯都沒時間吃。
那段時間，奶奶脾氣變得比以前更不好，我就成了她的出氣筒。
我常常被她莫名其妙地罵，爸爸一邊安慰我，一邊儘量抽時間幫奶奶打理莊稼、照顧爺爺。
他在給爺爺翻身、洗澡的時候，會跟我講一些醫學的知識，並結合爺爺的病情跟我講解怎麼觀察病情變化，怎麼護理病人。
看著爺爺在爸爸的照顧下，病情逐漸穩定，我對他更崇拜了，並悄悄地萌生了長大後當醫生的想法。
後來爸爸不在家的時候，我就學著爸爸的樣子給爺爺量血壓，翻身，幫他擦洗身子。
奶奶不再有事沒事地罵我了，他常常跟鄰居和親戚誇我，說我有良心，爸爸沒有白疼我，說多虧了我幫忙照顧爺爺，她才可以輕鬆一些。
我終於不再覺得自己在這個家是多餘的了，一家人相親相愛，相互扶持的感覺真好，日子雖苦也甜。
爸爸靠著他當赤腳醫生和侍弄莊稼的錢一直把我供到大學畢業，我也如願成為了一名醫生，在省城裡的一家三甲醫院工作。
▶ 寫在最後
這麼多年，再沒有人說起我不是他親生的事情。就連我自己似乎都忘記了，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直到他查出腎衰竭，醫生說需要換腎。
我自告奮勇地站出來，雖然作為醫生的我知道，我不是他親生的，配型成功的機會很渺茫，但是我多希望能有奇蹟出現，希望老天能聽到我的祈禱，讓我有機會報答他。
爸爸知道後堅決不讓，他也是醫生，知道醫學是理性的，豈能隨人意志轉移，而且就算配型成功，他也不願意用我的腎，他心疼我小時候吃了太多的苦，不忍心我為了他再遭罪。
可是這麼多年，若不是因為他的呵護，我哪能有今天呢？他雖然不是我的親生父親，但是在我心裡，早就已經把他當成親生父親了。
我一邊祈禱著奇蹟一邊揹著爸爸去做了配型，當結果冷冰冰地擺在我面前時，我徹底崩潰了。
這個救治過無數村民的老醫生卻治不了自己的病，他給了我在親生父親那裡未曾體驗過的父愛，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家，而我作為兒子，作為一名醫生，卻什麼也為他做不了。
唯有每天默默祈禱老天能讓他少一點痛苦，多希望能有下輩子，讓我做他的親生兒子，換我好好守護他。
作者：未央
編輯：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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