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中午，我和同事們正赤著腳小心翼翼地趟過一塊沼澤地，此處位於委內瑞拉一個偏僻的地方。我們的腰部以下都浸泡在又髒又渾濁的水裡，身上纏滿了水生風信子。熱氣混合著溼氣撲面而來，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的同事是爬蟲類生物學家傑西·裡瓦斯和他的年輕助手詹妮弗·摩爾。我們一邊留心著水下的黃貂魚和虎魚，一邊慢慢往前推進。數小時後，裡瓦斯突然停住了腳步，他踩著了一個東西。“蛇！”他興奮地喊起來，眼裡閃著喜悅的光芒。他彎下腰，從水裡猛地拉出一條又粗又滑不斷扭動著的大水蟒，它黑綠色的軀體上夾雜著許多黑黃色的斑點。

它有4米長，有人腿那麼粗，腦袋左右猛烈晃動，不斷抽打著水面，試圖從裡瓦斯手裡滑走。“抓住它！”他說著將蟒蛇遞到我跟前，他要去拿口袋。

在這之前，我擺佈的大部分水蟒都是個頭較小的雄蟒，但我對自己的技術還是充滿自信。我緊緊抓著它的脖子，將它笨重光滑的軀體搭在肩上。

它猛地轉過頭來直衝著我的臉，露出又尖又長的牙齒。我嚇了一跳，向後退了一下。它再次向我發起了攻擊，將我的脖子死死地纏住，用力緊縮。我憋得頭暈眼花，掙扎著想喘口氣，它卻越纏越緊。

裡瓦斯趕緊過來抓住蛇的尾巴，將它拽開。“這麼粗的很少見，但我們還要找到更大的。”他說著將大蟒塞進了口袋。

吃人的怪物

幾個世紀以來，一提到大蟒蛇就使人聯想到潛伏在密林深處專吃人的恐怖怪物。

過去有許多關於南美水蟒迷惑人的傳說，許多人認為水蟒透過帶有魔力的眼神使人進入催眠狀態，失去活動能力，然後透過撥出來的毒氣將人殺死。1948年，巴西的一位記者曾報道說，一條48米長的巨蟒咬死了一個營地內的所有士兵，摧毀了營地內的建築物。

關於南美水蟒的傳說之所以如此多，是因為人們很少能看到它們。這種世界上最大的蟒蛇是一種潛伏式的食肉動物，生活在亞馬遜和奧利諾科河流域水下，直到10年前，這種大型動物在當地還很少被人研究。

裡瓦斯對這種動物的瞭解程度超過任何一個人。他告訴我，這種世界上最大的蟒蛇雖然沒有傳說中的大海怪那麼大，但它的個頭仍大得驚人。據說，石油地質學家羅伯特·雷蒙曾在哥倫比亞捉到過一條11。4米長的水蟒。裡瓦斯根據長度估計，這條蛇的體重至少在360公斤左右。

我們一行又來到了委內瑞拉西部的一個大牧場，翰特·伊爾·塞卓爾，這裡持續4個多月的旱季就要結束了。這個牧場是一塊佔地5。2萬公頃的野生動物保護區，我們捕捉到的蟒蛇將在這兒被放生，這些巨型怪物將會潛入這裡的池塘和沼澤等待雨季的來臨。進入雨季後，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將會變成一片綠色大海洋，水蟒就很難被人發現了。

許多在這裡放牧的牧童都非常害怕水蟒，將它看做是一種吃人的不祥怪物，他們常常膽戰心驚地相互講述水蟒吃人的故事。一個牧童就非常詳細地給我們講了一位名叫約瑟·雷蒙的牧童的不幸遭遇。一天晚上，這個少年騎著毛驢回家，他感到口渴了，想找水喝，結果在大草原上迷了路，最後睡在一條小河旁。

蟒蛇細緻美麗的皮是它們遭受捕殺的主要原因之一

第二天，這個牧童的家人在河邊發現了一條7米長的大蟒，嘴裡含著約瑟·雷蒙的靴子。大家合力殺死了這條大蟒，剖開它的肚子，發現了男孩的屍體。

殺戮

幾天後，我們在一個長滿水生風信子的池塘旁親眼看到了水蟒的殺戮行為。它半浮在水面上，正在吞嚥一頭小鹿。“這頭鹿可能是在這裡喝水時遭到了攻擊。”裡瓦斯對我說。

一般情況下，水蟒會在水裡發起攻擊，它們的攻擊速度極快。水蟒先用像針一樣的牙齒咬住獵物，然後再去纏繞它，不一會兒就能將獵物全身纏滿。

“獵物很快就會送命，”裡瓦斯說，“它會將獵物死死地纏住，越纏越緊，直到獵物的脊椎骨被纏斷。”

當我們到達那兒的時候，這條大約有3。5米長的雌蟒已將鹿頭和前腿吞了進去。看到我們後，它很快又將到嘴的獵物吐了出來。裡瓦斯說：“如果它感覺有危險，它就會放棄獵物。”

我們退到水蟒剛好看不見的地方。這條大蟒一動不動地浮在那兒有一個多小時，也許它認為沒什麼危險了，於是張開了活動自如的下巴，當它吞嚥食物時，整個頭部都變了形，異常猙獰可怕，比平時大了許多倍。

每過一會兒它就要停下來休息一下，90分鐘後，鹿的後腿也被吞了進去。一頓飽餐後，蟒蛇一般會隱藏起來，連續數週不吃不喝，靠消化肚子裡的獵物維持生命。

爭鬥時水蟒並不總是能佔上風。裡瓦斯曾看到一條大蟒與一條大鱷的殊死搏鬥，這場角力比賽持續了5個多小時，結果是兩敗俱傷。許多大蟒身上常常留有被大鱷和水豚（世界上最大的齧齒類動物）咬傷或抓傷的痕跡。我曾在一個又髒又臭的水塘裡看到過一條雄蟒，它軀體的一側有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可能是被水豚抓傷的，然而這條蛇在髒水裡卻活動自如，絲毫不受影響。裡瓦斯認為，水蟒有一種至今不為人所知的神奇的自我治療能力，即使受了非常嚴重的傷它也能活下來。

保護水蟒

裡瓦斯在1992年第一次在委內瑞拉發起了一場保護野生水蟒的運動，那時蟒蛇皮被廣泛用來製造皮包、皮靴和腰帶，蟒蛇身上的脂肪被當地人當做藥物用來治療哮喘。以後蟒蛇皮的交易量雖有下降，但黑市仍然存在，水蟒還被出口到許多國家的研究所和動物園裡。“蓋亞那去年出口了1000條水蟒，大部分是作為寵物飼養的幼蛇。”自然和世界保護聯盟北美貿易委員會主席克雷格·胡佛說。

在沼澤裡捕捉水蟒

同時，關於南美水蟒的許多未知情況仍然需要人們去研究。為了這一目的，田納西大學的訪問學者裡瓦斯回到了大自然的懷抱。

我們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河岸線仔細尋找著，岸邊排列著許多小洞。裡瓦斯認真檢查著每一個洞，他看到了一條蛇的尾巴，猛地將它拉了出來。

水蟒多潛伏在暗處或汙水中，伺機攻擊獵物。

水蟒的攻擊速度快得驚人，裡瓦斯的手被咬了一個洞，血一下子噴了出來。“我被咬過數百次。”他無奈地聳聳肩。

在一個黑洞裡有3條雄蛇相互纏繞在一起，每一條都有2米多長。裡瓦斯在搬動它們時，其中一條從排洩腔裡向他噴出了一股乳脂糖般顏色的液汁，濺到了他的襯衫和脖子上。

我幾乎要吐出來，水蟒噴出的液體帶有極強烈的腐蝕性氣味，混合著腐肉般的惡臭。這種氣味在身上和衣服上能存留好幾天。“這種氣味非常強烈，我曾在實驗室裡做過一次實驗，我將一些小蝦和蒼蠅放在這種液體旁，不一會兒它們全死了。”裡瓦斯說。

當摩爾從泥漿裡拽出一條雌蟒時，裡瓦斯高興地喊了起來，因為這條雌蟒是他6年前捉到並放生的，裡瓦斯給它取名叫瑪麗·瓊，無人知道水蟒究竟能活多久，但這條雌蟒提供了一條線索，裡瓦斯估計瑪麗·瓊大約在15歲左右。“水蟒至少可以活21年，但我認為它們可能活得還要長。”他說。

在摩爾的幫助下，裡瓦斯為每一條蛇做了檢測，為它們稱了體重，用剃鬚刀片在蛇尾上刻上了清晰可辨的數碼。自1992年開始從事這項研究以來，他已為830條水蟒做了記錄，然後又將它們放掉。他還為15條雌蟒和14條雄蟒安裝了無線電發射器。

水蟒的狂歡盛會

在沼澤地邊沿上，暗淡下來的陽光照射在泥漿中的一個隆起物上，裡瓦斯快步走了過來。“這是一個生殖球。”他說。兩條半埋在泥水中的水蟒相互纏繞著，正在做著“激情戲”。裡瓦斯解開了那條較小的蛇，將它裝入袋中。“這是一條雄蟒。”

水蟒奇異的求偶習慣是裡瓦斯想要揭開的最大秘密之一。裡瓦斯認為，在旱季臨近結束時，雄蟒會循著雌蟒在遊過泥地時留下的資訊素尋找、跟蹤它們，有時雄蟒也會用舌頭來探測透過空氣傳播的化學訊號。這種訊號是雌蟒為雄蟒發出的邀請。

水蟒之間的交配活動是一個“狂歡盛會”，裡瓦斯曾看到13條雄蟒纏繞著一條個頭更大的雌蟒達46天之久，13條雄蟒互相推擠著，爭相與雌蟒交配。

裡瓦斯認為，這可以解釋雌蟒為什麼平均要比雄蟒大了倍。雄蟒只有奮力推擠才能獲得交配機會，因此它們始終面臨著進化選擇壓力，它們只有進化得更大一些才能在交配競爭中脫穎而出。但這要有一個限制。雌雄在相互纏繞交配時，雄蟒透過它們的尾巴感知雌蟒大尾巴上的生殖球來尋找交配位置。如果一條雄蟒長得過大，就會混淆雌雄界限，結果所有的雄蟒都會向它求愛。“因此雄蟒長得再大也不能超過最小的雌蟒的個頭，這是其它蛇類所沒有的一種現象。”裡瓦斯說。

雌蟒受孕後在長達7個月的時間裡不再進食。因為如果它們要捕食獵物就要冒傷害體內幼蟒的風險。幼蛇的出生率在30條左右，最高紀錄是94條，每條幼蟒的長度在60-90釐米之間。雌蟒生育後會減掉一半的體重。

讓裡瓦斯感到驚奇的是，他發現水蟒之間會相互殘殺，雌蟒會吃掉最後一個與其交配的雄蟒。這樣 雌蟒在開始禁食之前就能再增加6-7公斤體重。

裡瓦斯希望能到南美熱帶雨林中那些最深的河流湖泊中去尋找水蟒，他相信那些地方潛伏著很多從未被人發現的大型水蟒。他要將這些深水水蟒的生活習性與沼澤地裡的水蟒的生活習性做一個比較。他希望能更詳細地瞭解這種動物。

“在我頭一次接觸水蟒時，我就知道我命中註定要將我的一生用在這種美麗異常的動物的研究上，”他說，“我知道得越多，它對我的吸引力就越大。”（文/保羅·拉裴爾，譯/張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