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姚蘭還沒想好怎麼說，老黃先開口了。老黃的爸爸前段時間突然心肌梗塞，老黃是個孝子，連夜趕到西安去看爸爸。還好送醫及時，人被搶救過來了。住院那些日子，老黃推掉了所有的事，每天都去病房陪爸爸。自從成年後，他們父子倆從沒有那麼長時間在一起過。可能是從黃泉邊走了一圈的緣故，原本沉默寡言的黃老先生，拉著兒子說個沒完。從黃老自己小時候的事，說到老黃小時候的事，然後一直說到小黃——他孫子小時候的事。說到末了，黃老突然提了一個讓老黃覺得匪夷所思的要求：“能不能再多生幾個孫兒孫女？”

黃老以前是個大學老師，教馬（（列））的，沒想到講了一輩子革（命）道理，馬上要見馬（克）思的時候，突然變了性子，開始信封建迷信那一套了：“你是知道的，我們黃家幾代子嗣艱難，從來都是單傳，雖說你也生了兒子，可到底單薄。我犯病暈倒的時候，迷迷糊糊地好像見到了你爺爺和太爺爺，你別笑，是真的見到他們了。他們都一臉不開心地看著我，說春節、清明，別人都是一大家子，幾十號人來磕頭上香。我們家，就那麼稀稀拉拉幾個人。他們覺得抬不起頭，對不起列祖列宗。兒子，你現在也算有出息了，闖出一大片家業。爸爸有你這樣的兒子，挺自豪的。我知道，我的要求挺過分的，只是我實在不想以後真過去見你爺爺、太爺爺了，被他們怪罪，說我沒能讓家族開枝散葉。我知道現在環境不允許，真要罰款的話，就把你給我們買的新房子和車子都賣了，要是還不夠，就把我們的老房子也賣了，我和你媽住養老院就行。”

醫生私下裡找過老黃，說黃老這次雖然被搶救過來了，可心臟情況並不樂觀，他們也不能保證老人家還能撐多久。那個老黃專門從京城請來的，白髮如雪的老專家告訴老黃：“你爸爸這個年紀，這個狀態，你們以後要多注意，身邊不能沒有人。除了注意休息，按時服藥，還要留心他的情緒。你們平時多順著他點，讓他多開心點，讓他生活有個盼頭，比任何藥都管用。”

在老黃記憶裡，從小到大，爸爸從來沒讓他做過什麼。這個願望，是爸爸第一個願望，可能也是最後一個。

孝子老黃當然不忍拒絕爸爸生命中最後一個願望。等到爸爸病情穩定，他回到上海，挑了一個兒子不在家的日子，晚上吃過飯，開了一瓶紅酒，兩人坐在陽臺上，邊賞月邊飲酒。姚蘭感覺老黃要和她說什麼，可她並沒有細想，她腦子裡還想著如何說服老黃再生一個孩子。老黃突然開口了：“姚蘭，我們再生一個吧？”

“哦，”姚蘭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然後突然仰起頭：“你剛才說什麼？”

老黃以為姚蘭不同意，說道：“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突然。你現在事業剛上來軌道，讓你回家生孩子，是有點過分。我也不相瞞你，這其實是我爸的要求，醫生說，他撐不了多久了，這時他這輩子最後的願望了，我當兒子的，應該滿足他。”老黃喝了口酒，低頭斟酌了下，抬起頭，說道：“我知道你看過那份婚前協議。我辦公室有監控，這是公司要求的。這些年，我一直等你和我談這個。可你一直沒說，反而折騰著出去讀書、自己做生意。我知道這是為什麼，我也知道你對我很失望。”

頓了頓，老黃又道：“可是姚蘭，你從我的角度想一想，我們的年紀、財富相差懸殊，認識才半年，你就要嫁給我。我很難沒有別的想法。也有人勸我小心點，看看再說，可我就是喜歡你，就是想和你結婚，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念頭。我怕等久了，你就對我沒興趣了。老張，哦，就是那個讓你籤協議的法務，他和我是二十多年的朋友，他說我是老房子著火，沒救了。也是他提議我籤這份協議的。我不是要把責任推到他身上。姚蘭，我私下找人瞭解過你，你的同學，你的朋友，告訴我另一個你，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你。我那時候就知道你為什麼嫁給我。可很奇怪，我一點也不生氣，我這個人，長得不帥，也不會說話，年輕的時候就不討小姑娘喜歡，人到中年，除了錢，又有什麼能什麼讓你這麼漂亮、聰明的女孩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