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救世主》解讀24

古城刑警隊的一號主審訊室裡,周偉,趙國強正在審訊王明陽。

小丹走進機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認真地審視著這個被稱為“冷血諸葛”的二號人物。王明陽比他的實際年齡顯得年輕。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白淨消瘦的臉上,神色鎮靜冷漠,絲毫沒有一般犯人臉上的那種驚慌失措的表情。只看他文質彬彬的外表,很難與他所犯下的累累罪行聯絡起來。他渾身的衣服還是溼的,地上躺了一片水跡。

目前來看,王明陽的心理素質很好。但是王明陽不僅僅是心理素質好……

心理非常強大,

他的狀態說明,他認為自己做的事是對的。

王明陽一直沉默著,始終不說一句話。

周偉用威懾的目光盯著王明陽,說,不說話是沒有用的,你那些事兒我們都掌握,現在就看你的態度,你是有文化的人,政策就不用我跟你多說了。

這是對付普通犯人的方式,但是王明陽是普通犯人嗎?

趙國強說,王明陽,你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老老實實地交代自己的罪行。

前邊已經有人用慣用方式問了一遍了,再問一遍,只能是愚蠢。

王明陽還是沉默。

趙國強突然一拍桌子,厲聲喝道,敢做不敢當,你算什麼漢子?

只能說敢做不敢當…漢子…這些話能觸動王明陽,所以王明陽才開口。

這時王明陽開口了,但是不屑的說,我不跟你這種沒有修養的人講話。

雖然王明陽開口,但是王明陽看不起他們。

而且開口就把他們激怒了。

趙國強憤怒地大聲說道,你還談修養?你盜版走私殺人越貨,你的修養在哪?

王明陽將身體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說,那是生存藝術,你不懂。

王明陽非常輕蔑……

周偉怒喝道,頑固下去,對你是沒有好處的。

王明陽嘴角掛著一絲冷笑,不再開口。

按照這樣的思路問下去,只能是越來越愚蠢。

而王明陽只會越來越看不起他們。

監視室裡隊長神色凝重,緩緩的搖著頭,對身邊的人說,這樣審下去不行,應該認真研究研究,找到一個合適的突破口。

領導不愧是領導。當然也是旁觀者,一眼就能發現問題所在。

下了班,小丹去丁元英那裡拿了衣服鞋襪,然後去超市。買了三五香菸和兩個漂亮的玻璃菸灰缸匆匆趕回家。

小丹真是愛丁元英,無微不至。

進屋後見丁元英還在被窩裡等著,只見他側身躺著一隻胳膊放在被子外面,另一隻手託著頭,那副凝神沉思的樣子,在她看來可愛極了。

情人眼裡出西施。

她把衣服放到她身邊,問,下午沒睡會兒。

沒有,丁元英說。

丁元英看著檔案夾和影集,說,你很勤奮。

小丹幫他穿衣服。說,不是勤奮,是懈怠了,沒飯吃,

她給他穿上背心襯衣,然後依偎在他身上,低聲說抱著我,我今天還是打死了一個人,這是第二個了。

小丹照顧丁元英,就像照顧自己的孩子。或許是母性,但是小丹就願意那樣。

但是小丹對生命還是充滿了敬畏。

丁元英說,正法一個罪犯包含打死一個人,這是法律價值。法理道理都在那擱著,如果女性心理不適合刑警工作,那是性別問題。

丁元英只是在道理上,給小丹分析了問題。

小丹說再幹兩年,就兩年,我就去留學。

對於自己的前途問題,小丹考慮得很清楚。

丁元英問,為什麼是兩年?為什麼不是現在?或者三年,四年。

無論是幾年,丁元英都會有此一問。

這句話把小丹問得嫣然一笑,說,再過兩年我就老了,胳膊腿兒不靈,刑警隊就不要我了,再過3、4年就更老了,過了30歲申請留學就很難透過審批了,我喜歡刑警,能幹一天是一天,可是這工作不適合女人,我也得早做打算,讀個像樣的法律學位,當個律師總得給自己掙口飯吃。

小丹心知肚明。

丁元英沒在說什麼,他看到的是一個完全人格獨立的女人,她的現在以及她所設想的將來完全是她自己的生存支點,絲毫沒有給“從屬”與“依賴”留有空間。

獨立的女人,從開始到現在,小丹呈現出來的,都是獨立,不依靠別人,甚至父母,親人,獨立的女人,不依靠別人,當然更不依靠脫來取悅男人。

小丹把他推到沙發上,坐下騎到他的腿上,端過茶水,餵了他一口,摟著摟著他的脖子附到耳邊,輕輕的問,那個,你好了嗎?

丁元英尷尬而壞壞的說,頓悟天堂地獄的分別無二,證到極樂了。

自行理解。

小丹笑了笑。

丁元英說,有張照片我也想要,就是你和一隻狼狗的那張。

那張照片的意境非常好。

小丹說,那是我最喜歡的一張,我去洗一張大點的鑲上鏡框再給你。那條大狼狗就是你,好嗎?沒事,我就牽著你溜溜。

她們都喜歡同一張照片,說明想法一樣。

丁元英一笑,說,好,給扔口饅頭就行。

一個願牽,一個願溜。

兩個人出來。丁元英問他,你怎麼不開車去?車不能開了嗎?

小丹說,能開,在車庫裡,我不想開那輛車,

丁元英問,為什麼?

小丹覺得他的這個“為什麼”倒是個問題了?

說,那種車是我能開的嗎?

豪車。

丁元英說,著相了。

流於事物表面了。

小丹沒明白,問,什麼著相了。

丁元英說,佛教的一個術語意思是執迷於表象,而偏離本質。

於寶馬車而言,不管它是什麼品牌的車,它只是個代步工具。

小丹猶豫了片刻,走過去開啟車庫門,開出那輛寶馬轎車。汽車在溼漉漉的馬路上行駛,發出沙沙的聲音,濛濛細雨還在下,雨刮器慢速而有節奏的颳著擋玻璃上的雨水,馬路上倒映著夜幕下的燈光,因為開車這件事的微妙作用,兩個在車裡都沒有說話。卻都知道對方有話要說,都在等著對方先說。

丁元英的說話,無疑很長知識,但是每句都能挑出毛病,讓人很不舒服,很累。

不舒服歸不舒服,但是讓人又說不出什麼。

終於還是小丹先開口了,她說,你這樣做讓我很尷尬,怎麼叫著相了?任何事物?都得有一個體現它性質的像,只要著對了。就是不著相。

還是以寶馬車而言,不能說小丹說的不對,一個刑警開一輛豪車出去,合理嗎?但是也不能說是丁元英說的不對,任何事,任何東西,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方式,就可以了,而不是糾結於不重要的。

丁元英說,行,離不二法門不遠了。

丁元英這是讚揚小丹的話。

小丹欲言又止,默默無聲的開車沉默了許久之後沉靜的說道,元英,別讓我覺得女人一脫褲子就什麼都有了,給我留點尊重。

於小丹認為,丁元英再遷就她。

丁元英心裡在對她說,傻丫頭,我對你不是尊重,是尊敬。

丁元英也覺得之前說的話,有些不夠委婉。所以也就不說話了。

兩個人到了功夫麵館,所謂的功夫面就是手擀麵條的一種特別精緻的吃法,每張桌子有一隻專門煮麵條的鍋,鍋裡是清水,不加任何調味,但是澆滷和小菜卻有幾十種之多,每次下過的麵條只有一口,每口麵條都是剛出鍋最新鮮的口感。沒口麵條都因不同的澆滷和小菜有不同的口味,把一口麵條的境界吃到了極致。

小丹給他下了一口麵條,並調上小料,丁元英一口全扒進嘴裡,還沒下肚,就說,好,好吃!

小丹望著他貪婪的吃相,心裡充滿了恬靜和幸福。

丁元英近期哪裡吃過這麼好吃的飯,再加上他本來對吃要求就不高,所以很滿足。

小丹就喜歡看著他吃。

丁元英自己下了一口麵條,說,你也吃。

此刻,小丹就想這樣靜靜的看著他,她搖搖頭,看他吃了一鍋又一鍋,直到他自己都吃累了,停下來歇歇,忽然問他,你整天關在屋子裡,受得了嗎?就什麼都不幹嗎?

還是對丁元英的生活狀態好奇。

丁元英說,上網學習什麼都看看,

小丹,問研究什麼?

小丹問,研究什麼?這是高問。

表明了小丹的尊重。

丁元英說,談不上研究,關注而已,對文化屬性感興趣。

丁元英回答,談不上研究,關注而已,這是低答。

也表明了丁元英的嚴謹。

小丹問,文化屬性?沒聽過這個詞,這個很重要嗎?

丁元英說,透視社會依次有三個層面,技術,制度,文化,小到一個人,大到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任何一種命運歸根結底都是那種文化屬性的產物。強勢文化造就強者,弱勢文化造就弱者,這就是規律,也可以理解為天道,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強勢文化,弱勢文化。本書的硬核。

小丹問什麼是強勢文化?什麼是弱勢文化?

丁元英說,強勢文化就是遵循事物規律的文化,弱勢文化就是依賴強者的道德期望破格獲取的文化,也是期望救主的文化。強勢文化在武學上被稱為秘笈,而弱勢文化由於易學易懂,易用成了流行品種。

小丹說,還是有學問的人會罵人,真尖刻,從字面上能理解一點,但知道又如何?怎麼用呢?

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丁元英說,無所用,無所不用。

沒有用,但是也可以說都能用得著。

小丹說,無所用,活個明白也行,無所不用呢,舉個例子。

丁元英想了一會兒,舉例說,比如說文化產業,文學影視是扒拉靈魂的藝術,如果文學影視的創作能破解更高思維空間的文化密碼,那麼它的功效就是啟迪人的覺悟,震撼人的靈魂,這就是眾生所需,就是功德市場,名利精神拯救的暴利與毒品麻醉的暴利完全等值,而且不必像販毒那樣耍花招,沒有心理成本和法律風險。

文化產業,如果能達到更高的維度,能引領,能啟迪,能震撼人的靈魂,那麼它與毒品等值,前者屬合法的,而後者是違法的,並且有心理成本。

小丹笑笑說,那個我沒看出來,倒是越看你越像個精裝歹徒。

一句話把你拋到天邊,又一句話把你拉回現實。

丁元英說,那個暴利不是由我決定的,是由人的主決定的,主讓眾生把口袋裡的錢掏出來,由不得他不掏,因為不是我讓人有了靈,是上帝。

由文化屬性所決定,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小丹說,你信主?

丁元英說,沒有主,主義,主意從哪兒來?主無處不在,簡單的說,支配人的價值取捨行為的那個東西,就是主,就是文化屬性。

文化屬性決定一切。

不可思議,小丹想了想說,比如一個心理素質非常穩定的死囚,如果知道了他頭腦裡的主,現在需要讓她開口,說話有可能嗎?

回到現實。

所學歸所用。

丁元英說,理論上講,只要判斷正確就有可能,但在判斷的實踐上,通常會有錯誤。所以可能的機率取決於錯誤的大小。

十分客觀。

小丹說,今天差點打死我的那個人,已經夠判十次死刑了,常規的審訊已經根本不起作用,我能讓他開口嗎?接著,他把王明陽的情況向丁元英介紹了一遍。

丁元英沉思了一會兒,說這個人需要一個句號,你可以幫她畫一個。

小丹問,句號是什麼?

靈魂歸宿感,丁元英解釋說,這是人性本能的需要,是人性,你幫他找塊乾淨的地方歸宿靈魂,他需要的不是懺悔,而是一個可以懺悔的理由。

對路。

小丹問,如果他不需要呢?

丁元英說,文明對於不能以“人”字來界定的人無能為力。

是人,是可以稱之為“人”的人,才能講道理。

有道理。小丹點點頭,接著問,那具體我該怎麼做呢?

丁元英又沉思了一會兒,說,你至少需要三天的準備時間。

需要時間研究邏輯,組織語言。

芮小丹思索了一下,說好,那我就申請三天,至少值得試試。

然後她拿出手機給隊長打電話徵求意見,過了一會說,好了,隊長同意給我個機會,但願別出醜。

丁元英說,死馬當活馬醫,再遭,死馬還能再死一回嗎?

已經死了,怎麼再死一回?

的確,死馬不能再死一回,但是死馬還能再活一回嗎?這顯然是個矛盾,

丁元英說的是用的招數,死馬活馬。

小丹不想再就這個問題探討了,換了一個話題,問,私募基金好好的,為什麼停了?

丁元英點上一支菸,答道,股票的暴利並不產生於生產經營,而是產生於股票市場本身的投機性,它的運作動力是把你口袋裡的錢裝到我口袋裡去,它的規則是把大多數羊的肉填到極少數狼的嘴裡。私募基金是從狼嘴裡夾肉,這就要求你得比狼更黑更狠,但是心理成本也更高,而且又多了一種股市之外的風險,所以得適可而止。

明知風險,又要狼口取食,又會適可而止,所以稱之為,魔鬼之道。

小丹說,真是魔鬼之道。

丁元英說,我沒標榜過自己是好東西。

小丹說,你不是說不想被女人摧殘嗎?怎麼改主意了?

丁元英在菸灰缸裡擰滅菸頭說,有招有術的感情,招術裡是什麼不去論它了?沒招沒術的感情,剩下的該是什麼?

人的本心。

小丹問,是什麼?

丁元英答到,就該是造物主給的那顆心了。

小丹說,這個我承受不起,如果你是那隻狼狗,我已經是貪心的女人了。

像那隻狼狗,雖然外表兇悍,但是依然乖乖的趴在身邊,至於它心在不在這裡,不管它,只要乖乖趴在身邊就可以了。

……

吃過晚飯,小丹把丁元英送回了家。

回到家,她在當晚的電腦日記裡寫到,你是什麼人呢?你是我忍不住想疼的人,我把我積蓄了26年的能量,在這一刻為你而迸發了。

小丹真是這麼做的。

我知道你要走,所以我真心疼你的每一天。

無時不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