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籠子裡的女人

我叫周寧,一個在鄉大學生。

不是返鄉就業也不是榮歸故里。

只是因為父親生了重病,不得不回家照顧。

村子通訊網路都不發達,還很貧窮。

是肉眼可見的那種窮。

土房子隨處可見,最時尚的交通工具就是三輪車。

從村裡到鎮子上坐三輪車需要三個小時。

村子裡幾乎都是男人,就是我們常說的光棍村。

正因為太窮,母親在生下我之後便跟別人走了。

當然,這是父親的說辭,事實是什麼樣我根本不知道。

父親是常年勞作患上了肺癆,需要吃藥養著。

大夫說沒有幾年時間了。

我想過帶著父親外出打工,城市環境好,對父親的病情也有幫助。

然而父親卻不願意離開這裡,說自己的根在這裡。

我索性就陪著父親留在這。

憑藉著在大學時的經驗,我開始在網上投稿賺稿費。

雖然不多,但是足以支撐我和父親正常生活。

他喜歡每天下午去跟隔壁的楊伯伯下棋。

楊伯伯有個兒子叫楊遠。

小的時候發燒,治療不及時,成了殘障兒。

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就是在院子裡跟雞玩。

算起來,楊遠比我還要大上三四歲。

父親說楊伯伯想給楊遠娶媳婦,給楊家留個後。

我笑了笑。

窮成這樣,楊遠還是個傻子,誰家姑娘願意來。

十里八鄉的,看見我們村子的人都恨不得躲著走。

我只當是個笑話,聽完便沒在意。

住在籠子裡的女人

沒成想過了兩天,楊遠竟然真的娶到了老婆。

楊伯伯殺了家裡的雞和羊,擺了好幾桌。

請了村裡所有人。

我和父親自然也去了,楊遠在各個桌子之間來回躥,只為討要雞腿。

眾人也樂得給他。

奇怪的是,並沒有看到新娘。

隔壁桌開始有人起鬨。

“老楊啊,怎麼不見新娘子出來敬酒啊?”

“害,新娘子害羞,在屋裡呢,不願意出來。”

“新娘子不願意出來我們可以進去啊,你讓我們看看唄。”

“改天改天,今天小兩口有的甜蜜呢。”

“你兒子啥德行大夥又不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辦成事都不一定。”

話音落下後,大家紛紛笑了起來。

楊叔沒有再接話,只囑咐大家吃好喝好。

起鬨的人我認識,是村裡的老光棍李為,四十歲了,據說連女人的手都沒拉過。

吃完飯後,大家先後離開,李為卻還是不願意走,賴著要看新娘子,最後被楊遠提著棍子趕出了院子。

場面有些好笑,我沒有想到楊遠還知道護著自己老婆。

扶著父親跟楊叔告別後我們便回家了。

父親坐在一邊抽菸,我知道他有心事,許久,終於發問。

“寧娃子,你出去上學,搞物件了沒?”

“沒有,我是去上學的。”

“楊遠都娶媳婦了,你也到年齡了。”

“爸,我才22,著什麼急,你不用操心我,養好自己的身體最重要。”

“我不著急誰急,你從小就沒娘,我把你拉扯這麼大,不能讓你走我的老路,身邊沒有個知冷知熱的。”

“爸,我是這村裡唯一上過大學的人,你做得已經夠多了。而且有你在,我還需要別人知冷知熱嗎?”

“爸不可能管你一輩子,你終歸要娶個媳婦,傳宗接代。”

“我現在還不想結婚,等過兩年吧。”

父親張了張嘴,卻沒有再說什麼。

我背對著父親躺下,閉上了眼睛,卻根本沒有睡意。

其實我在大學期間是談過戀愛的,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叫南風。

南風家境很好,父母都是老師,自己更是多才多藝,會彈鋼琴,會跳芭蕾。

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小梨渦。

她會做好早飯送到我手裡。

會在我兼職的地方等我下班,會笑著跟我分享她的生活。

我們會在下課後牽著手在學校的花園裡散步。

她跟我說,不介意我的家庭,她只在乎我這個人。

她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可以不考慮現實問題,但是我不行。

所以畢業後,我給她留下了一封信,自己偷偷地買票回了家。

她在看到信之後應該會偷偷哭吧,我最見不得她哭。

現在,也看不到了,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想著想著,竟然也就這麼睡著了。

住在籠子裡的女人

睡到半夜,天還沒亮就隱約聽到了有女人的聲音。

摸出來手機看,才凌晨四點。

想到楊遠新婚,我便再沒有理會。

只是覺得可憐那姑娘了。

之後的幾天,每天晚上都能聽到楊遠家傳出聲音。

就連楊叔都閉門不出。

我父親幾次上門說下棋都被拒絕了。

可能是新婚事情多,不願意出門,我們便沒有當回事。

直到那天晚上。

我出來上廁所,聽到隔壁院子裡有搬東西的聲音。

聲音實在太大,我便出門看,正好看到準備關門的楊叔。

“楊叔,這是幹嘛呢?”

“周寧啊,你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我出來上廁所,聽到你們院子有動靜,出來看看。”

“奧,沒事,搬點東西。”

“這兩天我爸下棋都找不著人,可急壞了。”

“這兩天忙,替我跟你爸說一聲,忙完了下。”

“行,那我去睡了,楊叔你也早點睡。”

走之前我瞥見楊叔的院子裡,放著一個很大的鐵籠。

可能是我出去太久,睡在身邊的父親竟然也醒了。

“寧啊,你剛才在外面跟誰說話呢?”

“是楊叔。”

“這老頭子,白天不見人,晚上倒出來了。”

“我看他在搬東西,挺大的一個鐵籠,是不是要養豬啥的。”

“他哪來的錢養豬,楊遠娶媳婦花了他三萬多,他現在買米都靠借錢。”

“楊叔這麼有錢啊。”

“咱村這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多給點,誰願意來。”

“也是。”

“行了,快睡吧。”

“好。”

看著父親睡著,我卻毫無睡意,不養豬,買那麼大的鐵籠做什麼。

那個大小,放個成年人進去都沒有問題。

難不成要把新娘關在籠子裡。

想到自己的想法太離譜,我自嘲的笑了笑,翻了個身睡覺。

之後的一個月裡,楊家父子都沒怎麼出門。

連帶那個新娘,都從未露過面。

偶爾晚上還是能聽到女人的哭聲。

我都沒有當回事。

然而隔天,楊叔竟然出來了,像往常一樣來找父親打麻將。

我看到都覺得有些驚訝。

“楊叔,你終於捨得出來了。”

“呵呵,家裡事忙完了,就出來了,你爸呢?”

“在屋裡。”

“行。你在這幹啥呢?”

“我曬會太陽。”

楊叔進屋跟父親下起了棋,偶爾傳來幾聲父親爽朗的笑聲。

我眯著眼睛看著外面,這村子窮是窮,但是住著也是真舒服。

突然間,我看到一個人影閃進了楊叔的院子。

我趕緊喊楊叔。

“楊叔,你家院子裡好像進去人了,楊遠在家嗎?”

聽到我說的話後,楊叔滿不在乎的答道

“沒事,楊遠在家呢,新娘子也在。”

看到楊叔的反應,我便沒再吭聲。

沒過一會,隔壁傳開了女人的哭喊聲。

只是沒幾分鐘,聲音就消失了。

雖然心裡充滿了好奇,但我還是忍住沒問。

父親從小就告訴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之後的日子裡,楊叔家的院子裡一直都有人進進出出。

我逐漸察覺到了不對勁。

好幾次我想要進院子裡看看,都被楊叔攔住了。

然而楊叔這反應卻讓我的好奇心更甚。

於是,我選擇晚上偷偷潛進院子裡。

楊叔睡得很死,楊遠更是,壓根沒有察覺到我進來。

奇怪的是,屋子裡根本沒有那所謂的楊遠的新娘。

於是我繞到了院子裡的小屋,在這裡看到了那天晚上看到的那個大鐵籠。

仔細看才發現籠子裡竟然有個人。

是個女人,披散著頭髮,

看見女人準備喊,我趕緊閃了出去。

剛越過牆頭,就聽見了女人的喊聲,緊接著就有開門的聲音。

驚魂未定的我準備回屋,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父親。

“你幹什麼去了?”

“我,我上廁所。”

“你以為我沒看見,你去他家做什麼,難不成你也去幹那噁心事了?”

“爸你說什麼呢。”

“說給你正經娶媳婦你不願意,你現在這是幹啥?”

“爸,你說的什麼我沒聽明白,咱先進屋,外面涼。”

“行,進來說。”

敷著父親回屋坐下,到了一杯水給他,我才敢開口。

“爸,你剛才說什麼。”

“你去楊遠家幹什麼了?”

“我覺得好奇,最近楊叔家一直有人進進出出,新娘子卻始終沒有露面。”

“這麼說你不是為了。。。。罷了,想來你也不會,說說吧,看到什麼了。”

“我看到了一個大鐵籠子,裡面關了個女人。”

“你看到的那個女人啊,就是新娘子。”

“她是新娘子?那為什麼關在籠子裡。”

父親喝了口熱水,緩緩開口。

“哎,作孽啊。楊遠這個新娘子,不是娶來的,是花錢買來的。這姑娘到家之後就哭鬧,幾次想跑,被你楊叔抓回來,關在了籠子裡。沒多久,這姑娘就懷上了楊遠的孩子,你楊叔高興,就把她放出來了,沒成想,她再一次想要逃跑,還摔了跤。”

“你楊叔連夜送她去鄉鎮裡的醫院,結果還是晚了,孩子沒了因為流產,再也懷不上了。”

“你楊叔說,不能花三萬塊錢買個下不了蛋的母雞,花在她身上的錢,就得在她身上掙回來。於是,他把這姑娘當成了商品,只要花上十塊錢,就可以去跟這姑娘。。。。。哎,作孽啊。”

“爸,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上一次你楊叔來下棋,喝了兩口酒,就都說了。”

“爸,這樣下去不行,我們要報警,這是違法的。我現在就去。”

“周寧,你站住。你今天敢走出這屋子一步,我就死給你看。”

“爸,為什麼啊。”

“爸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但是你一旦報警,觸犯的就是眾怒,會被全村人追著打死的啊。這幾天的情況你也都看見了,這個村裡,全村的人都去過了。”

“參與的人多不能證明事情就是正確的啊。”

“周寧,聽爸爸一句勸,別趟這趟渾水。安安穩穩的陪爸爸走完這幾年,然後離開這,永遠也不要再回來。”

“爸!”

“你還叫我爸,就聽我的。”

看著面前蒼老的父親,我最終還是放下了手裡的手機。

住在籠子裡的女人

可我終究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將所見所聞寫成了故事。

出乎意料的是,關注度很高。

有好奇的網友開始尋找我所在的小山村。

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他找到了。

來的人是一個年輕小夥子,第一天出現在村裡打聽便被打了一頓轟走了。

好在他並沒有因此放棄。

而是在幾天後帶著大批警察和記者一同來這。

眼看著事情即將暴露,村裡的人開始奮起反抗。

鋤頭棍子,都拿了出來。

然而,在見到槍的那一刻,還是腿軟了。

鐵籠中的女子終於得見天日。

終究是沒見過女孩真容,我也好奇,湊上前去看。

男孩看到我後,前來握手感謝。

沒錯,是我聯絡了他,給了他位置,否則這麼偏僻的山村,他怎麼都找不到。

可惜這一幕被村裡人看到了。

法不責眾,我知道,我必須帶著父親離開這裡了。

籠中的女子髮絲被撥開,我看清了她的容貌。

竟然是南風。

我瘋了似的衝上前去,南風卻在看到我的瞬間情緒更加激動,伸手抓爛了自己的臉。

我將父親託付給年輕小夥,跟著警察去追問南風的情況。

在見到南風父母的時候,才得知。

南風當年在我離開後便離家來找我,可惜在路上遇到了人販子,被賣到了楊遠家。

一牆之隔,我竟然沒有救出自己最心愛的人。

問好南風的去處後,我返回家中,收拾好行李,順便在楊遠家的井中投了毒。

楊遠父子被帶去問話,算著時間,也快回來了。

我去鎮上與父親匯合,買了車票去了南風家所在的城市。

找工作,定居,給父親做飯,順便照顧南風。

南風接受了Mect治療,把過去的事情都忘乾淨了。

在我的堅持下,她的父母也同意了我和她在一起。

父親有些不願意,架不住我硬磨。

看著眼前南風笑容燦爛的樣子,我的心卻一陣一陣的抽疼。

我對南風的虧欠,下輩子都不足以彌補。

我只能拼命的對她好。

父親不知道從哪得到的訊息,說楊遠父子中毒死了。

我只說了一句惡有惡報便不再言語。

村裡資訊落後,我斷定不會有人去懷疑他們的死因。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

在老家的日子像是做了個很長的夢。

已經記不太清了。

只知道當下的日子,是我最想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