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七年,她終於有了身孕,可卻死在了一場大火之中

蘇南熹出身公主府,卻被人偷偷換掉養在了農戶人家,直到多年後才終於被找回。

面對皇子和侯府的求娶,母親把假千金嫁入皇家,把她嫁入侯府。

侯府規矩森嚴,她常常行差步錯,鬧了不少笑話,甚至連管家權都被庶子媳奪去。庶媳掌家,讓侯府和公主府在京城丟盡了顏面。

她想與人說說心中委屈,可每每迎接她的都是丈夫冷漠的態度。

成親七年,她終於有了身孕,可卻死在了一場大火之中。

一睜開眼,她竟然回到了七年前,成親的當晚。想到那七年的日子,這輩子她決定換個活法。

男主版:

謝棋言

生來就揹負重任,從小便冷心冷情,從不知情愛為何物。

多年隱忍,他終於達成所願,然而,一轉身卻看到自家院子裡起了漫天大火。

他拼了命地闖進去,卻只看到妻子閉著眼躺在火海之中,了無生機。

成親七年,她終於有了身孕,可卻死在了一場大火之中

1、重生

德成二十年,深秋。

傍晚時分,滾滾烏雲從南向北席捲而來,京城籠罩在昏暗之中,這模樣似是預示著一場暴風雨。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生怕在雨落前被耽擱在路上。

守衛著京城的皇城衛騎著

駿馬

呼嘯而過,直奔宮廷方向,一派肅殺之氣。行人連忙往旁邊讓了讓。

皇城衛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今日怎得出現了數百名,浩浩蕩蕩。

怕是又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皇城底下,隔了兩條街的地方住著公侯伯爵,達官貴人。

武安侯府便坐落在此處。

烏雲籠罩之下,門口的

石獅子

不復以往的英武霸氣。透過硃紅的大門,裡面別有一番景緻。亭臺樓閣,雕樑繡柱,盡顯奢華。

因著快要下雨,

奴僕

正院中忙著收晾曬的衣物和書籍。院中人雖多,卻亂中有序,絲毫不顯慌亂。

瑤華院

中卻與別處不同,安然靜謐。

院中原是有兩棵

桂花樹

,隔著牆都能聞到桂花的香氣,牆角里也擺滿了各色各樣的花,香氣襲人。如今院中什麼都沒了,桂花樹砍了,牆角的花也沒了,整個院子空空蕩蕩的。若非時不時有零星幾個人走動,這院子倒像是荒廢了許久。

窗前正坐著一位身著白色常服的婦人,玉貌花容,纖細的手腕正動作嫻熟地來回穿針引線,捲翹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垂首時,一縷髮絲從耳邊滑落到臉頰,平添幾分風情。

雖未著一支釵環,舉手投足卻盡顯雍容華貴,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人兒一般。

忽而,一陣風輕輕吹過,婦人停下手上的動作,抬眸看向了窗外。

瞧著如墨色般的沉沉天色,蘇南熹面上的神情沒有一絲波動。只瞧了一眼,便又收回來視線,繼續做起手中的衣裳。

桂嬤嬤

吩咐好今夜當值的丫鬟,轉身看了過來,原來是南邊靠近榻上的窗子被風颳開了,察覺到這一點,她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來怒意。

世子多日未歸,院中的丫鬟們也開始懈怠了。

“今日是哪個死丫頭當值,竟然沒關好窗子。”桂嬤嬤怒吼。

面前的小丫鬟縮了縮身子,連忙垂頭走了過去,大力把窗子關上了。

桂嬤嬤又訓斥了幾句小丫鬟,攆她出去當差了。

待小丫鬟走後,桂嬤嬤朝著蘇南熹走了過來。

“我的好郡主,您怎麼又在做衣裳了。您身子重了,屋裡暗,當心眼睛。”

蘇南熹想,她幼時在鄉下時哪有這樣的講究,莫說她如今肚子才六個月,就是臨產前也有不少婦人仍在地裡幹活。

不過,這畢竟是成親七年來的第一個孩子,和她血脈相連之人,確實要重視起來。抬眸瞧著屋內確實暗了些,她便沒再繼續,收了線,把未做完的衣裳放在了一旁,打算明日再做。

桂嬤嬤見她如此,鬆了一口氣。

閉上眼睛緩了緩,等酸澀的勁兒過了,蘇南熹輕啟朱唇,問道:“夫君今日回來了嗎?”

桂嬤嬤覷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臉色,欲言又止。

“還沒回來?”

問完此話,蘇南熹覺得自己又犯了蠢。她即便是從前再不會看旁人的臉色,在侯府這麼多年也該耳濡目染了些,桂嬤嬤的臉色明擺著這裡面有問題。

“世子去了哪裡?”

這一次連稱呼都變了。

“剛剛前院來傳話,江南水患頻發,世子最近都在部裡忙著處理事務。”桂嬤嬤道。

蘇南熹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乏了,想睡會兒,你先退下吧。”

桂嬤嬤看了看主子的神色,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退了下去。剛走到屋外,便有個小丫鬟急匆匆過來了,說是桂嬤嬤的兒子來了府中,有急事找她。

桂嬤嬤遲疑了一下,想進去跟主子說一聲,唸到主子心情似是不好,許是已經睡下了,便沒去。

她琢磨著,自己快去快回,隨後轉頭看著院子裡的兩個小丫鬟,道:“你們兩個仔細伺候著,我去去就來,若被我發現你們二人不老實,仔細我回來收拾你們。”

“是,嬤嬤。”

很快,偌大的屋內就只剩下蘇南熹一人了。

她低頭看了看隆起的肚子,抬手摸了摸,嘴角露出來一絲苦笑。

江南汛期在夏季,如今已是深秋,何來水患?她若是京城長大養在深閨裡的大家閨秀可能會信了這話,可她打小在鄉下長大,對這些事情甚是瞭解。

他不想回來便不回來,何須拿這樣的話誆騙她?既然不想陪她去平安寺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月前便不要答應她,總好過讓人懷揣希望又失望強得多。

就在這時,外面屋簷下響起了兩個小丫鬟的私語聲。

一個小丫鬟說道:“聽說最近倚紅樓裡來了位花魁,長得特別好看。”

另一個道:“我不信,再好看還能有咱們家世子夫人好看?咱家世子夫人可是京城裡長得最好看的夫人。”

“定是比咱們家世子夫人長得好看的,不然世子為何去了那裡,還夜夜不歸。”

“你胡唚什麼!世子明明在忙著處理朝廷政務,不可能去那種地方。”

“你不信便罷了,我可是聽侯夫人院兒裡的侍書姐姐說的。不過你說的也對,咱們世子夫人長得是一等一的好,只不過啊,聽說那花魁長得像四王妃……”

“原來像四王妃啊,怪不得世子會去。”

接著,屋內響起了茶杯落地的聲音,屋外的討論聲也戛然而止。

蘇南熹深吸了一口氣,不停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理智告訴她外面說的話都是假的,她的丈夫不可能去那種地方,可情緒卻不受控制地發生了起伏。

四王妃,便是曾經與丈夫定親之人。若是自己當年未回京,怕是和丈夫定親的人會是她。這些年,丈夫一直站在四皇子

瑾王

這邊,不少人都說他是愛屋及烏,因為念著四王妃才會如此。

可明明她才是公主的親生女兒,這一切原本就是屬於她的。

這些事每每想起便讓人覺得心緒不寧。

蘇南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扶著腰,抬步緩緩走到了床邊,躺下了。

然而,方才那事卻如同突然被打開了一般,再次浮現在腦海中。

她是

長公主

的親生的女兒,是這世間頂頂尊貴的姑娘,原本應該錦衣玉食長大。只可惜造化弄人,她出生那日便被人掉了包,險些死在外面。後又幾經輾轉,被一戶農戶救了,抱回家養了起來。

這一養就是十幾年。

後來,她的親生爹孃,也就是當朝的長公主和駙馬找上了門,她被接入了公主府中。

她一生都在鄉下長大,從未來過繁華的京城,京城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一朝從農戶女變成了長公主的嫡親女兒,她每日吃著從前從未見過的食物,穿著藩國進獻的衣裳,再也不用為了三餐犯愁,也再不用羨慕旁人家的新衣裳,過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後來又被告知她還在孃胎時就已經與侯府世子定了親,將來要成為侯夫人,更是喜不自禁。

來京城的第二年,她嫁入了侯府。

短短兩年的時間,她從一個一月才能吃上一回肉的農家女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的女兒,又嫁給了丰姿英俊有著錦繡前程的侯府世子……成了人人羨慕之人。

所有人都說她命好,可他們只看到了最外面那一層,並未看到裡面。

她的確是公主親生的女兒,可是這十幾年一直養在鄉下,說的一口方言,一句京話不會講。她沒學過任何的禮儀,更不懂琴棋書畫。高傲如母親,根本就看不上她,覺得她丟盡了她的顏面。一開始母親還把她帶在身側,後來卻嚴禁她出門,怕的就是她丟人現眼。

有一次她為母親做了點心,去母親院裡送給她時卻聽母親跟嬤嬤說後悔找到她了。

母親更喜歡那個丫鬟生的假女兒,也就是如今的四王妃,只因她

琴棋書畫

樣樣精通,甚肖母親,又最懂母親的心。

本以為嫁了人境況就會好些,沒想到婆家也不待見她,處處瞧不起她,話裡話外想讓那個假千金嫁過來。婆母嫌她不懂規矩,甚至把她的掌家權都奪走了給了庶出的

妯娌

她委屈到不行,想跟丈夫訴訴苦,可丈夫卻整日在外忙碌,甚少來後宅之中。她說得多了,他便只囑咐她好好養胎,閒事莫理。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成為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忽而,肚子裡的孩子動了動。

蘇南熹嘴角微扯,似是在嘲諷誰,又似在自嘲。

罷了,事已至此,只能繼續過下去了。

她只求肚子裡的孩子能平安健康。

很快,蘇南熹睡了過去。

睡前尚覺得有些冷意,可在睡夢中,她卻感覺周遭似乎越來越熱了,熱得她喘不上來氣。終於,她從睡夢中醒來。映入眼前的竟然是一場大火,她瞬間變得驚懼。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她掙扎著想要起來,身上卻使不上來勁兒,手腳動彈不得,整個人也暈乎乎的,漸漸沒了意識。

她知道,自己怕是活不成了……

可憐了她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兒,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看一看這世間的繁華。

也不知這一場大火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

她轉頭,似乎看到了一個身著鎧甲手持利劍的黑色身影衝了進來,那人沒了平日的孤傲自矜,亦沒了往昔的淡定冷漠,他在火光之中拼命呼喊著她的名字。

夫妻數年,她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情。

蘇南熹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呢?他今日並不在府中,去了倚紅樓呢。她定是快要死了,所以開始迴光返照。

只是,為何她臨死前看到的是她這個冷心冷情的丈夫呢,為何沒有看到她那一雙疼愛她的養父母,為何沒有看到從小護著她的兄長……在

顧家村

的那十幾年才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她好想回到那個時候啊。

漸漸地,蘇南熹閉上了眼,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

**********

是夜,紅燭燃燒,紅帳合上。

帳內開始頗為平靜,漸漸地,床開始搖晃起來,帳子也隨著動作波動。

蘇南熹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裡,她被大火灼燒著,渾身燙得不行,也疼得不行。可是那感覺好像又不是火,似乎沒那麼難受。她意識不太清醒,身子也酥酥麻麻的。

這感覺,似乎是……可是怎麼可能呢。

她懷著孩子呢!成親七載,她終於有了身孕,自打診出來有孕,她便小心呵護著,再也沒跟丈夫行房事。縱然有時候極想,也從不會說出來。

不過,既然這是一場夢,那便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這般一想,她便抬手圈住了身上之人的脖子。

她卻沒注意到,男人高大健碩的身子瞬間僵住了。

夢境結束,蘇南熹渾身上下像是被碾壓過一般,動彈不得。

她想,果然是在做夢。成親數年,謝棋言只在剛成親那會兒莽撞過,後來便不會橫衝直撞,夢裡這人卻是青澀得很。

蘇南熹秀眉顰蹙,推開身上之人,轉身朝著裡側沉沉睡去。

躺在外側的謝棋言看著新婚妻子這般舉動,眸色微暗。

2、挑撥

蘇南熹是被人吵醒的。

“夫人,該起了。”

此話伴隨著敲門聲,蘇南熹從睡夢中迷迷糊糊醒了過來,暗道

春杏

怎得改了稱呼。自打兩年前她被皇上封為郡主,便讓所有的下人都改了口。

“什麼時辰了?”蘇南熹嘟囔了一句。

“卯時初刻。”一個低沉帶著幾分喑啞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蘇南熹瞬間清醒過來,睜開眼看向了身側之人。

這一張臉長得極為俊朗,濃眉英挺,眼神漆黑而又銳利,薄唇緊抿。整張臉上常年帶著散不去的愁容。

竟然是謝棋言。

他日日在外忙碌著,已經有近一月沒回後宅。上回見時,他似乎瘦了些也憔悴了些,眉間有消不去的愁容。今日看著倒是精神了許多也年輕了幾分。想到昨日丫鬟們的談話,蘇南熹心裡一陣冷笑,胃裡也覺得有些噁心。那倚紅樓當真是個能讓人快活的地方,會使一個人變得年輕。

蘇南熹心裡不痛快,正欲譏諷幾句,只聽門外再次傳來了春杏著急的聲音。

“夫人,卯時初刻了,您昨兒說過今日卯時二刻就要去正院伺候侯夫人,再不起就來不及了。”

蘇南熹怔了怔。她有了身孕後便不會日日去正院請安了,即便是去請安,也不會這麼早就去,春杏莫不是記錯……不對,春杏前幾日家中兄長不是出了事嗎,她何時回來的,怎麼沒跟她講,昨日桂嬤嬤也未曾提及。

再看身側的男人,竟然裸著上身,低頭看看自己,竟也未著寸縷,身子的不適也提醒著她,昨夜的那一場春夢並非是夢。

蘇南熹頓時惱怒。

謝棋言是禽獸麼,竟然在她懷孕六個月時與她行房,他們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他怎麼能這麼飢渴,萬一傷到了孩子怎麼辦。他昨兒不是剛去了那地方,怎得又來招惹她。正欲發怒,蘇南熹撫摸肚子的手突然一怔。

這時,身側的男子沉聲道:“辰時敬茶,夫人可以再睡會兒。”

紅帳、鴛鴦戲水被、撕爛的紅色喜服、年輕了幾歲的丈夫、敬茶……蘇南熹終於明白,她似乎回到了七年前,新婚的第二日。

這一切都讓她不知所措,不知該如何面對現在的丈夫。看著謝棋言的眼神,她轉身朝向了裡側。

此刻她腦子甚是凌亂,不知這一切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記憶中,新婚第二日謝棋言也說過同樣的話。只是那時她腦子裡全是母親的交待,生怕給公主府丟臉,不敢怠慢婆母,慌慌張張起了身。並未理會他話中之意,甚至因為他昨夜太過粗魯弄得她差點下不來床誤了請安,對他心生怨言。

謝棋言看著面前烏髮凌亂,背脊白皙光滑,身子凹凸有致的女人,想到昨夜的事情,喉結微動,卻是再也睡不著了。

他起身去外面練劍了。

屋外,謝棋言吩咐春杏,半個時辰後再來正房。

帳內,蘇南熹有些怔忪,她正快速思考著所有的事情。

昨夜一場大火,她應是死了,然而不知為何她沒有去陰曹地府而是來到了七年前。她那辛辛苦苦懷了六個月的孩子也不見了,摸著空空的肚子,蘇南熹眼淚一下子湧了上來。

再想到來京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眼淚越發洶湧。

嫁入侯府後,她小心謹慎,盡心伺候婆母,討好著侯府的眾人,生怕行差踏錯,再如在公主府般被人瞧不起,丟了公主府的臉。可惜事與願違,她在侯府也是出盡了醜,做盡了糗事。甚至於,那些醜事傳得滿京城都是,人人都說她是鄉下來的,縱然投胎好,可終究上不得檯面。

她那丈夫也從未說過任何安撫她的話,每次來去匆匆,忙著他自己的事情。

人人都瞧不起她,人人都嫌棄她在鄉下的那些年。她明明沒做錯什麼,卻被人嫌棄。偌大的京城,竟沒有一個能說說話的人。

想到剛嫁過來那幾年的日子,她拉過一旁的鴛鴦戲水被,痛哭起來。

直到一刻鐘後,哭聲漸漸停了下來。

蘇南熹在床上躺了兩刻鐘,方出聲喚春杏。

春杏和海棠一起進來了,這兩位便是她身邊的大丫鬟。

她倒是忘了還有海棠這個丫鬟了。在她剛嫁過來沒多久,海棠便趁著謝棋言醉酒要爬他的床。她又氣又怒,想把海棠打發出去,可母親那邊得知了訊息,卻把她訓斥了一番,讓海棠繼續留在她身側。

直到後來她給謝棋言下了藥惹得謝棋言大怒,她才終於敢違背母親的意願,把她打發了出去。這事不知被誰傳了出去,整個京城的人都在背後笑話她,議論她。那一次,母親又狠狠訓斥了她,說她連個丫鬟都拿捏不住,讓人看公主府笑話。

春杏瞧著蘇南熹通紅的眼睛,微微蹙眉。

這時,站在她身後的海棠著急地道:“夫人,您不是說要早起給侯夫人敬茶麼,怎麼突然改了主意?出嫁前長公主可是交待過您,要您好生服侍侯夫人,莫要丟公主府的臉。”

又是此話。

她前世聽了無數次。

公主府的臉面可真是重要。

蘇南熹把手中的梳子“啪嗒”一聲放在了桌子上。

聲音雖然不大,但配著她陰沉的臉色,濃濃的威壓撲面而來。

海棠頓時禁了聲。

母親為何不讓她打發海棠,便是因為海棠是她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她聽命於母親。最重要的是,她那張臉長得和四王妃蘇雲婉有七分相似……傳言,武安侯府世子一直愛慕蘇雲婉。只是因為她被人從鄉下找回來了,不得已才娶了她。

想她隱忍多年卻沒能討好任何人,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也不得善終。此刻海棠的話就像是一把火灼燒著她,一股子怒氣從心頭升起。

“海棠,你的主子是誰?”蘇南熹沉聲問。

“是……是夫人您。”海棠小心翼翼地回答。她心裡充滿了疑惑,這個鄉下來的女人今日怎得跟從前不一樣了。

“我希望你們牢牢記住這一點,不然……”後面的話蘇南熹沒有說完,只是淡淡瞥了海棠一眼。

海棠頓時心裡一緊,垂眸沒敢再看。

蘇南熹自是要打發這個不忠心的奴才,不過,眼下卻不是時候。等她敬完茶,騰出手來再找個由頭好好收拾她。

“去把院子掃了,沒我的吩咐,不許踏出院門半步。”

海棠大驚,立馬抬起頭來看向蘇南熹。敬茶可是個肥差,作為新婦身側的丫鬟,她不僅能在主子面前露臉,還能得到些賞賜。

“嗯?”蘇南熹輕輕問。

海棠心頭緊了緊,委婉提醒:“侯府眾人的脾性夫人都不知曉,我若不跟著夫人,您怕是會出亂子。”

一個丫鬟也敢威脅她,看來她從前確實活得窩囊了些。不過,那也都是從前了。

蘇南熹握緊了拳頭。

“此事無須你操心。”

對於謝府的眾人,她是再瞭解不過得了。

最後海棠搬出來她最大的靠山。

“公主……”

海棠話還未說完,便瞧見蘇南熹變了臉色,嚇得她心裡一緊,不敢再多說。心裡納罕,她平日是不怕這個鄉下來的主子的,但今日蘇南熹的樣子著實嚇人。

“……是。”

春杏不知自家夫人為何突然發了這麼大的火,但瞧著夫人難看的臉色,也沒敢多說。

蘇南熹這邊正收拾著,侯夫人身邊的月嬤嬤過來了。

看著月嬤嬤,蘇南熹眼眸微閃。前世,月嬤嬤在她梳洗時也過來了,還與她說了許多話。

“侯夫人聽說世子夫人卯時二刻就要去她院裡伺候著,很是心疼夫人,便讓老奴早早過來了,說要跟二夫人說一說,讓您好生歇著,不必去那麼早……沒曾想世子沒讓人開門,不過,去不去的,侯夫人終是明白您的心意的。”

一個是原配所生的嫡子,一個是繼母,這二人很不對付。

這一點是蘇南熹嫁過來之後才明白的,出嫁前母親從未與她說過此事。以至於在剛入府的那兩年裡,她沒少被侯夫人利用去對付謝棋言。

直到後來她才醒悟過來。

討好婆母再重要,也不會比相伴一生的丈夫重要。而且,那一場大火若非意外,侯府中會幹此事的人一個巴掌數的過來,這其中就包括她的這位婆母。

月嬤嬤這話便是在挑撥她和謝棋言的關係。她想早起敬茶,服侍婆母,但謝棋言不開門,不讓她去。

蘇南熹並未像月嬤嬤想的那樣回答,而是順勢道:“母親明白我的心意便好。”

月嬤嬤不過是說些場面話罷了,沒想到蘇南熹竟然當了真,後面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喉嚨裡。不過,她很快恢復如常,從春杏手中接過來梳子,道:“不如老奴為夫人梳髮吧。”

蘇南熹微微垂眸。這一切,都跟前世一模一樣。縱然她晚起了半個時辰,縱然她的回答與前世不同,但月嬤嬤的話依舊如前世,可見月嬤嬤是有備而來,不管她怎麼答他都會想辦法把話頭轉到自己的目的上。

“這裡有我就行了,你們去給夫人準備敬茶的事宜吧。”月嬤嬤吩咐。

在月嬤嬤的暗示下,蘇南熹讓伺候的丫鬟們都出去了,很快屋裡就只剩下月嬤嬤和蘇南熹二人。

“老奴瞧著夫人似是哭過。”月嬤嬤瞥了蘇南熹一眼道。

蘇南熹微微垂眸,並未迴應此話。

月嬤嬤卻覺得自己說中了蘇南熹心思,繼續道:“世子就是這樣的性子,對誰都是如此的。冷淡,做事又一向不管不顧的。夫人昨晚定是受了委屈吧?”

她聽說昨晚這邊院中鬧得動靜挺大的。

這話說的倒是真的,她昨晚的確受了些“委屈”,現在身上還疼著。蘇南熹沒什麼心眼兒,前世在月嬤嬤的“關心”和追問下,便把心裡話全都說了出來,埋怨著謝棋言粗魯和不體貼。

這回蘇南熹並未搭話,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縱然如此,月嬤嬤也像是得到了鼓勵一般,又說起了謝棋言的不是,話裡話外都在心疼蘇南熹。

前一世,蘇南熹為了討好婆母,主動問了月嬤嬤很多問題。這一次蘇南熹冷淡,月嬤嬤卻主動說了起來。

比如,侯爺喜歡喝熱茶,敬茶的時候儘量選熱的那一杯。再比如,侯爺喜歡話多的晚輩,在他面前多說說話才能讓他更滿意。再比如,侯夫人喜歡聽話孝順的晚輩,她說什麼晚輩都聽著便能讓她滿意……

說著說著,月嬤嬤終於說到了關鍵的事情。

“老奴聽說夫人的養父母還在世?”

聽到這話,蘇南熹側頭瞥了月嬤嬤一眼。

月嬤嬤頓時心裡一驚,暗道這位世子夫人怎麼跟成親之前見時不太一樣了。

月嬤嬤笑著道:“夫人莫要誤會,老奴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他們待夫人真好,含辛茹苦地把夫人養大了。”

蘇南熹收回來視線,應了一聲:“嗯,他們的確待我極好。”

月嬤嬤頓時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世子夫人不過就是鄉下長大的,哪有那麼多心眼兒,一定是她剛剛看錯了。她早就知曉世子夫人在意那對養父母,所以故意這麼說。

“可見夫人也是個重情義之人,不管他們身份如何都待他們始終如一。”說著說著,月嬤嬤嘆了一口氣,“哎,不過啊,天底下如夫人這般的人卻少了,有些人啊……哎……”

聽到這番熟悉的話,蘇南熹微微垂眸,輕啟薄唇,問:“嬤嬤這是何意?”

月嬤嬤立馬道:“先侯夫人在世子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侯夫人便嫁了過來。這些年,侯夫人一直養著世子。冬天讀書的時候怕他冷,早早給他準備好炭火。夏日怕他熱,便讓人往他屋裡放了足量的冰。家裡有什麼好東西都緊著世子,就連咱們侯夫人親生的四爺都沒這樣的待遇……您說夫人待世子好不好?”

蘇南熹想,這侯夫人是會製造炭火還是會生產冰塊,怎麼就辛苦了?分明是銀子到位了,下人去做的那些事兒。

心裡雖然這般想,但面上蘇南熹還是說了違心話:“當真是好極了。”

月嬤嬤便繼續說起了侯夫人待謝棋言的好。

前世,蘇南熹聽得那叫一個感動。所以後面月嬤嬤提起來謝棋言的做法時,立馬就憤怒了。如今卻是不同了。

“……我們侯夫人為他做了那麼多的事情,養了他十幾年,可如今卻聽說他想去族裡祭拜一下先侯夫人。這養恩,終究還是敵不過生恩啊!”

前世,真正讓蘇南熹憤怒的便是最後這一句話。

在鄉下時,家裡雖然貧窮,但養父母待她極好,家裡有什麼好吃的都緊著她。兄長也永遠都會把她護在身後。而她親孃,待她冷若冰霜,還處處嫌棄她。親爹向來是聽母親的話,不敢違逆母親。

在她心裡,生恩的確是比不上養恩的。她這一對親生父母除了給了她生命,旁的什麼都沒給,養父母卻給了她一切。

得到了滿意的答覆,月嬤嬤笑容滿面地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謝棋言從外面回來了。回來後,他便一言不發,坐在一旁喝茶。

待蘇南熹這邊收拾好,二人便一同去了正院。

謝棋言大步在前,蘇南熹小步在後。

過去的那七年,他們二人也一直是如此,謝棋言永遠在前,而她在後面看著他的背影。雖是夫妻,卻相敬如賓,客氣得不像一家人,冷漠得像陌生人。

此刻,已經走遠的謝棋言似是終於察覺到了新婚妻子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停下步子看了過來。

蘇南熹心想,若是前世她定要快步走過去,可如今重活一世,她不想再這樣做了。她只當沒看到,依舊按照自己的步伐朝前走去。

謝棋言並未說什麼,待她走到身旁,這才朝前走去,邁得步子也比之前小了些。

不多時,二人到了正房裡。

3、敬茶

正房裡此刻坐滿了人,茶香四溢,珠釵寶飾,稚子童聲,一派和諧。

他們甫一出現在門口,屋內的聲音便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確切說,是看向了新婦。

蘇南熹的事情滿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投胎頂頂好,可惜命不好,生下來就被人掉了包。好不容易被長公主找了回來,結果卻上不得檯面,又被厭棄了。如今她在京城就是個笑話。而這個笑話,嫁入他們謝府了。

那些不懷好意的自然是屏息凝神等著看笑話了。

只可惜,今日要讓他們失望了。

對於蘇南熹而言,這一切都如前世一般。她說不清此刻心情如何,只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麼荒誕又有趣,同樣的事情她竟能經歷兩次。

雖說她是從長公主肚子裡出來的,當今的皇上是自己親舅,血脈高貴。可在鄉下生活那麼多年,對於權貴之家的規矩半分不懂,處處碰壁,被人恥笑,被生母責罰。再後來,她不敢再抬頭看眾人,生怕看到旁人鄙夷的目光,生怕丟了公主府的臉,整個人總是顯得唯唯諾諾的。

來京十年,她跌跌撞撞,頭破血流,也漸漸明白過來,人生如白駒過隙,短短數十載,她何必去看旁人的臉色而活,又何必去討好每一個人。

如今重來,更如新生,自不可能再像從前一般。

感受著眾人的目光,蘇南熹目不斜視,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不慌不忙,迤迤而行。整個人落落大方,頗有林下風致,誰見了都得說一聲儀態好。

走到兩個蒲團前,二人停下了腳步,站在一側等候多時的嬤嬤端著托盤走了過來。

謝棋言一撩衣襬,跪在了武安侯面前,蘇南熹也跟隨其後,跪在了面前的蒲團上。

謝棋言端過來茶盞給武安侯敬茶,武安侯輕抿一口後,謝棋言把茶盞放在了托盤內。

下人把禮遞給了謝棋言。

是一把寶刀,削鐵如泥。這是武安侯年輕時打了勝仗皇上賞賜的,平時掛在書房裡,輕易不肯讓人碰觸。

蘇南熹自然識得,因為如前世一樣。

這刀後來就掛在他們臥房內。

“多謝父親。”謝棋言道。

寶刀一出,周遭有了一絲絲響動蘇南熹用眼角餘光瞥了一下,是那位謝四少爺。

蘇南熹未多加關注,她垂眸看向了托盤中的兩杯茶。她知道,離她近的這一杯是溫的,而離她遠的那一杯是燙的。前世因著聽了月嬤嬤的話,她試了試兩杯的溫度,特意選了裡面那一杯熱的。因為杯子太燙,她險些沒拿穩,哆哆嗦嗦去敬茶,公爹被燙了一下,但卻並未多說什麼。

直到後來她才慢慢察覺到自己當時的做法是多麼的愚蠢。

她應當選溫熱的那一杯,也就是離自己近的。正欲端起來這一杯茶,蘇南熹想到剛剛月嬤嬤的話,故意頓了頓,又試了試裡面那一杯,抬手作勢要端起來。

忽而,她抬眸看向了曹氏和月嬤嬤,只見這二人臉上皆是滿意的笑容。

在她們的笑容中,蘇南熹端起來離自己近的這一杯茶。

她這一舉動來的意外而又突然,曹氏和月嬤嬤臉上驚訝和失落的眼神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蘇南熹收回來視線,沒再看她們主僕二人。只見她雙手託著茶盞,微微躬身,雙手向前將茶杯緩緩放到武安侯的面前。這距離剛剛好,一分不多,一寸不少。

“父親,請用茶。”

武安侯看著禮數週全的兒媳,捋了捋鬍鬚,臉上露出來和煦的笑容。他接過來茶盞,抿了一口。但又覺得這茶香了幾分,便多飲了些,臉上的神情和前世完全不同。

看起來他對這個兒媳甚是滿意。

蘇南熹得到了一隻羊脂白玉的鐲子。

看著托盤中的鐲子,蘇南熹微怔,前世武安侯給她的一本字帖,那字帖上記錄著各種禮儀。這是覺得她不懂規矩,想讓她好好學一學。

婆母曹氏私下解釋說字帖是大家所寫,價值連城,因公爹知曉她剛剛習字所以才把這麼貴重的字帖給了她,並非覺得她不懂規矩。那時她懵懂無知,便信了。

曹氏也從來不教她規矩,後來在曹氏的可以誘導下,她又做了許多不合規矩令公爹不快之事。

如今想來,公爹從一開始便是對她不滿的,只不過隱忍未發。

“多謝父親。”蘇南熹躬身行禮。

隨後便是給曹氏敬茶。

托盤裡就只剩下一杯茶了。經過剛剛給武安侯敬茶,茶已經沒那麼燙了。蘇南熹握緊了茶杯,端給了曹氏。

即便是還有些熱,她依舊端得穩穩當當的。

曹氏向來是注重顏面的,況且現在又是在武安侯面前。所以,她很快接過了茶杯。

在眾人的注視下曹氏也只能端起來這一杯茶,維持著良好的形象。不過,她只在唇邊稍微一放,立馬放在了茶盤中。

“逍哥兒的娘子長得真好看,又知書達理,不愧是長公主的女兒,我一看便心生喜歡。”

從始至終曹氏臉上都帶著笑。

若沒有前世的經歷,蘇南熹便信了這番話,如今卻覺得曹氏雖然笑,但臉上的笑意卻始終未及眼底。而且,這一切都有些可笑。

可笑的是,前世她早來半個時辰服侍曹氏,也沒得曹氏半句好話。如今她遲了半個時辰,她也沒有因此朝著她發火。

可見,如若努力的方向不對,立場不同,為對方做再多事也只是無用功。

蘇南熹面前不露分毫,接過來曹氏手中的見面禮,柔聲道:“多謝母親。”

隨後便是同輩間的見禮。

謝棋言行二,謝大少、謝三少為庶出,謝四少是曹氏親生。

謝大少早已成親多年,謝三少也在兩年前成了親。

謝大少身著一襲月白長衫,身上的書卷氣很濃。站在他身側的姜氏穿戴也很素淨,身上僅插了一支珠釵戴了一副玉鐲子。

互相見過禮後,蘇南熹看向了春杏手中的托盤。

從海棠處知曉這位大少爺和大少夫人都喜讀書,三少爺不通筆墨花錢大手大腳三少夫人也是如此,她便分別為這二位夫人準備了一副墨寶和一支金釵。

如今再看這兩份禮,她頓了頓,把金釵遞給了大少夫人姜氏。

看到金釵姜氏眼前一亮。

姜氏的父親為官清廉,而謝大少又一心只讀聖賢書,兩人的日子過得一向捉襟見肘。送她筆墨倒不如送她金釵,還能換些錢財。前世在這個府中,也就謝大少和姜氏沒怎麼欺負過她了。

姜氏正欲接過來金釵,就在這時,一旁的三少夫人周氏開口了。

“二嫂這禮送的可不對啊,誰人不知大嫂最喜讀書不喜這些黃白之物,你送這樣的東西給大嫂不是在侮辱她嗎?”

聽到這番話,姜氏的手往回縮了縮。

蘇南熹眼睫微動。

這周氏就是婆母曹氏身邊的一條狗,為曹氏馬首是瞻,一直巴結著曹氏。前世敬茶時她便一直在找茬,今生亦是如此。後來她沒少幫著婆母欺負她,甚至搶了她管家的權力。只不過,今生蘇南熹不打算忍她了。

蘇南熹笑了笑,說道:“三弟妹此言差矣,我自幼長在農家,幼時家境貧寒,食不果腹。那時便知錢財能救人性命。我竟不知黃金白銀在三弟妹口中竟成了侮辱人的物件,當真是新奇。難道三弟妹視金錢如糞土嗎?若真是如此,三弟妹不如把手中的鋪子田產都捐給有需要的人,既做了善事,也免得髒了自己的手。”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

一則,是因為蘇南熹的伶牙俐齒。二則……是因為蘇南熹竟毫不避諱提及了自己的身世。

就連站在一旁的謝棋言都側頭看了她一眼。

前世剛到京城那幾年,蘇南熹最怕旁人提自己的身世,總是遮遮掩掩的。如今想來,這些都是既定的事實,承認與否都不會改變,倒不如自己說出來,也顯得坦蕩。

她這般一說,旁人倒不好接話茬了。

片刻後,曹氏出來打圓場。她笑著道:“老二媳婦兒可別跟她一般見識,你這位三弟妹便是個直爽的性子,口無遮攔。”

蘇南熹回道:“母親說的是,我怎會跟三弟妹一般見識呢。我知她出身將軍府,自幼習武,學業上難免有所疏忽,特意為她準備了一套文房四寶。”

諷刺人麼,誰不會?

說著,蘇南熹讓人把東西遞給了周氏。

周氏憋屈到不行,抬眼看向了曹氏。

蘇南熹壓根兒沒給人機會,微抬下巴,看著周氏道:“這東西可是出自公主府,怎麼,三弟妹嫌棄了不成?”

雖然在座的各位幾乎都瞧不起她,但若真的論起來出身,誰又能比她好?

周氏抿了抿唇,不情願地接過來東西。

看著周氏臉上的神情,蘇南熹暢快了許多。

有時候越是老實、越是退讓,反而對方越得寸進尺。她的前世就是如此。而若是亮出來鋒利的爪子,對方反倒是會心生忌憚。

隨後,蘇南熹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謝三少。

謝三少身著墨綠色綢緞華服,未及冠卻大腹便便,看她的眼神讓人覺得很不適。前世,這位謝三少便在府中攔過她的路。後來不知被誰打斷了腿,便一直在院中靜養了,她也很少再見到他。

謝三少尚未開口,謝棋言便近前半步,擋住了他的視線,為蘇南熹介紹:“這是三弟。”

說完,立馬又指了指一旁的另一人:“這是四弟。”

蘇南熹又看向了謝四少。

謝四少眼珠子轉來轉去,一看便知有自己的小心思。

蘇南熹給二人見了禮。

最後,蘇南熹把一支上好的湖筆分別給了謝大少的兒子。

這一番下來,即便是發怒時蘇南熹的臉上也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從容得體,有大家風範。不僅讓謝府眾人不敢小瞧她,就連春杏也在心中暗自納悶,他們家夫人今日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敬茶結束,謝棋言便提出來早上月嬤嬤說過的事情。

“父親,母親待兒子有養育之恩,今日兒子打算帶著夫人去族中祭拜一下母親。”

此話一出,室內又是一窒。

前世聽到這話,感受著屋內劍拔弩張的氣氛,蘇南熹有些不知所措。後被曹氏幾句話便引的說出來一番不該說的話。如今再聽一回,她內心毫無波瀾,微微垂眸看著地面,等待著接下來的發展。

4、拒絕

謝四少率先發難:“二哥,你這是何意?母親還活著呢!”

三少夫人周氏看了一眼站在身側的丈夫,只見他眼神正看向蘇南熹,頓時怒火中燒。她忍住不發,碰了碰丈夫的胳膊,又看向了坐在上首的曹氏。

謝三少連忙收回來目光。但他也沒按照妻子的意願去幫自己的嫡母和四弟,只垂著頭在一旁看戲。

武安侯看了看站在堂中的幾個兒子,又看向了坐在身側的夫人,正欲開口,就被夫人打斷了。

曹氏看著親生兒子,訓斥:“閉嘴!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二哥怎會是這樣的人?他最是孝順了。我雖然養了他這麼多年,但終究是敵不過姐姐的。如今他成親了,理應去看看姐姐。”

說著說著,曹氏不著痕跡地看向了蘇南熹。

蘇南熹只做不知,一個字也不說。

倒是謝大少突然開口了。

“母親言之有理,禮法使然,理應如此。古人云——”

謝大少話未說完,袖子就被人扯了扯。

大少夫人姜氏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這個丈夫哪裡都好,就是有些死讀書,分不清場合亂說話。他這樣一說,嫡母勢必會對付他們。

他們可不像二房一樣有公爹護著。

在姜氏的暗示下,謝大少連忙閉了嘴,臉上的表情訕訕的。

謝大少愛讀書,醉心於科舉,他們這一房在這個府上向來沒什麼存在感。他開口的時候大家沒看他,他突然不說了也沒人關心他想說什麼。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曹氏頓了頓,看向蘇南熹,說道:“老二媳婦兒應是最明白這一點的。此事你怎麼看?”

感受著眾人的目光,蘇南熹也不好不答了。她輕啟朱唇,緩緩說道:“眾人皆知我出身鄉野,見識鄙陋。不過,母親既然問到我了,作為晚輩我也不敢不答。”

曹氏期待著蘇南熹接下來的話。

只見蘇南熹目光突然變得銳利,看著曹氏,問道:“我想問母親一句,母親剛剛問我的這番話,是要置我親生母親琳琅公主於何處?”

在曹氏的口中,對於謝棋言而言生母黃氏是生恩,曹氏是養恩。

而對於蘇南熹而言,琳琅公主是生恩,鄉下的顧家是養恩。

曹氏嘴上說得好聽,但顯然是覺得丟了面子,不想讓謝棋言去祭拜生母。這不就等同於讓蘇南熹忽視琳琅公主麼。

蘇南熹這話說得頗有水平,一頂大帽子直接扣在了曹氏的頭上。

曹氏還是頭一次遇見這樣的人,心中覺得蘇南熹當真是比想象中還要粗鄙,什麼話都敢說,還不管不顧的。只是這話她卻不好不接,若是傳出去她對長公主不敬就不妙了。

“南熹,這跟長公主有何干系?我對長公主可是萬分敬重的,不敢有絲毫懈怠。”

蘇南熹笑著道:“既如此,母親的答案便是我的答案。所以,母親認為夫君該不該去族中祭拜生母呢?”

她順勢把問題又拋給了曹氏。

這樣的問題曹氏不可能有第二個答案,但凡說不讓謝棋言去祭拜生母,便是對長公主不敬。

雖心中對謝棋言多有怨懟,但曹氏和謝棋言之間該選誰,蘇南熹非常清楚。

謝棋言看了一眼站在身側的新婚妻子,眼裡多了些什麼。

早上月嬤嬤來院中說過的話他已知曉,她答了什麼他亦知曉,他以為她會站在曹氏那邊,沒想到她此刻竟說出來這樣的一番話。看來,她與傳聞中並不一樣。

一刻鐘後,蘇南熹和謝棋言坐上了去族中的馬車。

重生回來,兩個人第一次離得這般近。

前世蘇南熹站在了曹氏那邊,認為謝棋言不該不給曹氏面子。結果便是謝棋言代表他們夫婦二人去族中祭拜生母,蘇南熹留下來服侍繼母。

倒也算得上是兩全其美的法子。

可今生蘇南熹態度非常鮮明,跟謝棋言站在了同一條線上。故而,這二人一同出了府。

突然回到七年前,蘇南熹此刻不知該如何面對謝棋言,一上馬車便閉目養神。閉著閉著眼,卻漸漸睡著了。

謝家族中並不在京城,而是在臨江府,去族中須得半日功夫。午時之前,一行人終於到了。

蘇南熹從睡夢中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一轉頭便看到了坐在一側看書的謝棋言。

謝棋言瞥了一眼蘇南熹。瞧著她滑落的衣領,再看那雪膚上的痕跡,想到昨夜之事,喉結微動。他輕咳一聲,道:“到了,夫人記得整理一下衣裳。”

蘇南熹順著謝棋言的目光看了過去,頓時臉紅。

下馬車前,謝棋言頓了頓,提醒了一句:“人心叵測,夫人不必如此鋒芒畢露。”

蘇南熹正垂頭整理著衣裳,聽到這話,心微沉。前世她唯唯諾諾,致力於討好所有人,結果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報,就連他這塊石頭也未曾捂熱。

當時他什麼都未與她說過。

如今她不過是露出了些本性,多說了幾句話,他便要教訓她了。

且她那幾句話有一半是為他而說,當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那可真是讓他失望了,她已經不打算再變成前世那個乖巧聽話的妻子了。

“不及夫君。”蘇南熹立刻回道。

言下之意,便是說早上的事情了。謝棋言何時不能來祭拜生母,非得趕在今日,還大張旗鼓說出來,搞得家宅不寧。他分明可以悄悄來,找個藉口,不至於讓曹氏下不來臺。

他能比她好到哪裡去?

說罷,蘇南熹理好了衣裳,抬手推開擋在一側的謝棋言,不等人扶便跳下了馬車。等也未等謝棋言,便率先朝著族中走去。

待她走遠,一旁的謀士走了過來,低聲問道:“主子,新夫人性情如何?”

他怎麼瞧著這位夫人不夠溫婉,難道真如傳聞中一般糟糕?

謝棋言雙手負在身後,看著蘇南熹遠去的背影,濃眉微蹙。想到剛剛馬車上發生的事情,腦海中蹦出來八個字:伶牙俐齒,渾身帶刺。

不過,他卻未說出口,而是瞥了一眼謀士,沉聲問:“事情準備的如何?”

“都已辦妥。”

“嗯,走吧。”

他來這邊有要事辦,之所以當眾提出來祭拜亡母,便是要掩人耳目。

臨江府在京城南邊,臨著歷河,這裡是進出京城的要塞,也是南北貿易的樞紐。不過,這片海域上有一幫派,掌管著附近的水域。

要想跟人合作,定要拿出來誠意,單單是書信來往並不能打動人心。

謝棋言便是要來親自見一見幫派首領的。

因為在南邊,又靠河,因此臨江府與京城的精緻微微有些不同。

時值正月,京城的風乾澀而冷冽,光禿禿的,一派蒼涼。臨江府卻溫和溼潤,偶有點點綠意探出地面。

蘇南熹倒是挺喜歡這個地方的。

推開窗,她望向了窗外的湖泊,深深吸了一口氣,剛剛因謝棋言而波動的心漸漸鎮定下來。

不多時,下人來報。

“世子說夫人舟車勞頓,讓夫人先休息,等夫人休息好了,明日再去祭拜。”

蘇南熹淡淡應了一聲。

一旁的春杏道:“夫人,世子待您真好,體諒您路上辛苦。”

蘇南熹不置可否。

她記得前世謝棋言成親第二日就來了族中,在族裡待了兩日才回,回去時,她正為當日的回門發愁。由此推斷,謝棋言並非是為了自己才明日祭拜,不過是嘴上說著好聽罷了,誰知他究竟去做什麼了。

她倒也沒那麼想回侯府,也不想多問,所以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簡單地用過午飯後,蘇南熹倒頭就睡了。

後半晌,蘇南熹一直在屋裡待著,更多的時候是坐在窗邊看著屋外的小湖發呆。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她不知該如何面對接下來的生活,她得好好想一想。

整整半日,謝棋言都沒有再出現過。

亥時,蘇南熹洗漱好便準備睡了。

春杏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直說便是。”蘇南熹脫了繡著並蒂蓮的湘妃色繡鞋,掀開石榴花樣的硃紅錦被上了床。

春杏看著被掀開的被褥,試探問了一句:“您要不要等一等世子?”

蘇南熹手上動作未停:“不必了,你們熄了燈退下吧。”

說罷,便躺在了床上。

夫妻七載,她對他很是瞭解。他常常不回內宅,即便是回來也甚少早歸,總要忙到大半夜才回。她從前還會等著他,如今卻不想再做這種無用之事。

重活一世,舒服最重要。

春杏還欲說什麼,見主子已經合了眼,便嚥下了口中的話。

蘇南熹猜的沒錯,直到半夜時分,她的身側才突然有了些動靜,聞著這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蘇南熹無意識在他身上蹭了蹭,又睡了過去。畢竟,前世大部分的夜晚都是如此,她早已習慣。

被抱住的人卻皺起了眉頭。

謝棋言一直獨自入睡,身側從未有過人,即便是白日裡也甚少與人離得這般近。看著懷中的軟香溫玉,他很是不適。

正欲推開,不料懷中之人抬手環住了他的腰身。

謝棋言微怔。

白日裡看著像一條亂咬人的小狼狗,這會兒卻乖順的像只小貓,真不知哪一個才是真的她。

奔波了整整一日,謝棋言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蘇南熹和謝棋言去祭拜了先侯夫人黃氏。

結束後,二人便打算啟程回京了,然而,一個小廝匆匆過來了,把謝棋言叫走了。

他昨日等到半夜那位陳大當家也未見他一面,今日聽聞他出現在了碼頭。

過了一會兒,管事過來告知蘇南熹,謝棋言念及她子弱,明日再走。

蘇南熹想,果然她來不來,都與前世一樣,唯一不同便是他拿她當不回京的藉口。倒也無妨,總歸她也不想回去。

不到亥時,謝棋言回來了。雖然看起來依舊冷著一張臉,與平日沒什麼不同,但二人夫妻七年,蘇南熹對他了解甚深,從面上看出來與昨日的沉重不同,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錯。

等到熄燈安置,這一點得到了證實。

在蘇南熹快要睡著時,身側之人突然貼了過來。沒等她反應過來,滾燙的唇已落到了她的脖頸、耳垂,大掌更是在她身上游走。

他向來如此,白日的他與夜晚的他判若兩人。

一個冷清,一個熱情。

如今的蘇南熹雖只洞房一次,但前世的她已有數年經驗,對於謝棋言,她幾乎沒有招架能力。就在那熟悉而又濃烈的男子氣息欲落到唇上時,蘇南熹耳邊又浮現出重生那日小丫鬟們說過的話,她突然覺得有些噁心,微微側頭,躲開了。

謝棋言頓在了那裡,眼睛緊緊盯著蘇南熹。

雖未發一眼,蘇南熹卻讀懂了他眼神中的疑惑,真實的原因自是不能說出口。

“疼~”蘇南熹垂眸說了一個藉口。

謝棋言微怔,似是沒料到是這個緣由,似是想到了什麼,面露尷尬之色,又躺了回去。

蘇南熹鬆了一口氣,側身面向裡側。

剛成親那兩年,他們二人很少行房事,一個月也就那麼一兩回,直到後面兩年才多了起來。而且,兩個人的第二次是在成親的三個月後,那次還是她故意灌醉他的……

今生怎會如此。

疑惑的還有謝棋言。

他記得那晚她很是熱情,今日怎的這般抗拒,想到新婚夜她後面的舉動,難道……她這是在嫌棄他?

想到這一點,謝棋言臉色頓時有幾分難看。

作者有話說:

前世小劇場

新婚第二日,月嬤嬤瞧著蘇南熹臉色難看問了幾句。

蘇南熹心思單純,說了出來。

“……粗魯……不體貼……疼……再也不想……”

門外謝棋言眸色微沉,至於聽到後面說起的關於生恩養恩的事情,臉色更是難看至極。

本文來自知乎《養在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