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收官，演員們照老規矩寫了告別小作文。
最被誇的一篇出自林家川，演唐小龍的演員。他寫20年前，和張頌文在劇組當工作人員的日子，寫去年兩個人以演員的身份，合作拍攝《狂飆》。
很感人的一段，是寫《狂飆》爆了後，自己“第一次淺嘗紅的滋味”。他這麼寫的，“對普通演員來說，這種喜歡猶如潮水，洶湧而來，又會穿指縫而走。”
此前觀眾一直為張頌文、張譯爭論不休，爭的也是一些沒名堂的事兒。現在對照林家川這聲“普通演員”，更顯得爭論一文不值，荒唐可笑。
這或許才該是《狂飆》貢獻的最大價值：不只有主演能吹，許多形形色色的“普通演員”，哪怕才三四集戲份的配角也厲害著呢。評《狂飆》的高光不能少了他們。
1.
先從警察這邊盤起。
腦子裡冒出的第一人是李響。“欣響事成”是挺多人在嗑的，但我的同事大叫磕不動，因為她太愛李響了，又十分嫌棄安欣。
在同事看來，全劇最叫人記得住的角色，除了高啟強就是李響，安欣這種門門優秀還無比政治正確的人，壓根就不像人。
這也是前幾天寫張譯提過的，正邪對立的劇，觀眾總會被邪惡勢力吸引，對正的一方了無興趣——除非好人死了。只有一死，才能喚起普通人對英雄的共情。
不光李響，安欣的徒弟陸寒也屬於犧牲了，所以老會惦記他的好。不然按劇的設定，陸寒就是安欣2。0，一模一樣的軸和正能量爆炸。
話說這位演員選得也蠻好，一張精神小夥的臉，成天黏著安欣四處查案，很有點兒熱血小狼狗被一隻老狐狸牽著，聞聞這嗅嗅那的畫面感。
演李響的演員李健，型也非常貼警察。
前幾集不是有一場刑警隊抓鬮當臥底的戲麼，李響開玩笑說，“我這一身的正氣，一看就不像壞人。”真的，這話換張譯來講都未必站得住腳。
殊不知，這濃眉大眼的，早“叛變”革命了。
戲裡戲外，李響都是天選臥底。說來他當臥底的故事，跟《罰罪》裡黃景瑜前期的經歷很像，都是偽裝成黑警，一邊與罪犯吃喝玩樂一邊收集證據。
但黃景瑜演得吧，說是流氓又渾然正氣，覺得他太正了呢，他確實在嬉皮笑臉。一個四不像的亦正亦邪，看得人彆扭。直到這次看李響才懂了，哦，是這麼個味兒啊。
特別是這段，安欣知道李響接近趙立冬的真實目的後，勸他收手，他一句話沒說，做了這樣一個動作：咧著嘴，伸舌頭舔了一圈牙齒，再抬頭看一眼安欣。
什麼意思呢，“兄弟，你好像還是不太明白對面來的是什麼怪物。”這也是李響比安欣有人性的一點，安欣懷抱純粹的理想在實現理想，而李響的理想已經碎了一地。
好人被搞殘，是會天然地虐到觀眾，但沒用臺詞，單單憑一眼、一個小動作就精準表達了那種殘酷與悲情，這是演員的本事。
包括張彪被約談的那場戲也看得人隱隱作痛。
張彪是黑警，但他羨慕安欣可以完全不受干擾的正義之心，同時又清楚自己永遠成為不了那樣的人，所以他幾乎帶著哭腔說，“安欣，不是所有人都有人保。”
這段剖白太有力量感了，不光是編劇會寫，也因為演員的臺詞好，講透了毫無背景的人被現實裹挾著妥協乃至犯罪的掙扎。不能說全是藉口，只能說法不容情。
2.
記得追《狂飆》，第一次跪服是高啟強在年三十那晚被扣審訊室，覺得張頌文演技神了。第二次是瘋驢子登場，想說導演選角也神了，上哪兒找來這麼馬仔的一張臉。
必須講一句，《狂飆》值得封神的反派不止張頌文，有好幾個都“不像演的，建議查查”。
比如瘋驢子，出場在監獄。可雖說是坐牢吧，他閉目養神臥在床鋪上被一夥人伺候，跟土皇帝也沒什麼兩樣。當時就一個想法，這人也太適合坐牢了吧。
不知道李豐田那種人狠話不多的魔鬼，給瘋驢子演演是什麼效果。畢竟跟他一比，寧理又顯得太像讀過書的樣子，瘋驢子才真的是底層裡生長起來的文盲惡棍。
李宏偉也是這種屬性。演員阿如那可太會長了，無論是翹著二郎腿打遊戲，還是一拍桌子跟高啟強對剛，活脫脫就是一個從村口抓來的二流子，真真兒的流氓天花板。
阿如那演得也真好。
被逼要對孟鈺下手那段，他哆嗦、遲疑，眼淚都快包不住了，嘴裡還磕磕巴巴對孟鈺解釋。那種第一次殺人的恐懼，非常精準表達了李宏偉殺魚還行，殺人，他哪敢。
想起那個經久不衰的話題，說年輕演員的氣質都太乾淨、精緻了，選不出能演混混的人，最優就是章宇。現在看來，章宇是從文藝片走出來的混混，阿如那是真混混。
這樣逼真的角色形象，還有趙立冬的王秘書。王秘書到底叫什麼名兒，劇終了都不知道，但他那副體制內的小人嘴臉太鮮活了，沒幹過五年以上文秘演不出來。
看他為趙立冬忠心耿耿、對外又一臉狐假虎威的樣子，會不自覺浮現出學生時代遇過的，最討厭的人精班幹部，長期靠打小報告攫取權勢的滿足與快樂。
賈冰演黑老大徐江也是意外的好，他把那種幾十年前，老舊的、沒什麼文化、一言不合就砍人活埋的黑社會派頭，演得十足地來勁，特別卡準那種節奏、氣味。
同時也因為他自帶的喜劇人調調，令徐江的打打殺殺裡，老是會飄蕩著迷之好笑。導致在追前十來集的時候一度驚歎，《狂飆》好像開創了一種很新的掃黑主旋律。
3.
賈冰其實是黑幫臉來著，地位也並不低。無奈就是眼睛大又胖，會顯得這人沒什麼智商，純靠使蠻力才殺到這個位置。所以徐江被高啟強秒，看臉就講得通。
真的沒辦法，張頌文那雙眯眯眼生得太好了，不笑可以陰，一笑就變奸滑。所以剛開啟《狂飆》，看到蘇小玎演他弟弟會有些齣戲——眼睛一大一小，哪點像親兄弟。
不過蘇小玎這雙瞪得像銅鈴的眼睛，也有他演壞人的優勢，可以壞得透出一股變態和反社會氣息。所以記住，以後提名瘋批、斯文敗類，一定要有蘇小玎這個名字。
高啟盛的人設也實在很帶感。過苦日子時一臉純良，其實內心壓抑著對命運的仇恨，極度自卑又自傲。翻身做了上等人後，便不再掩飾惡意，睚眥必報，遇佛殺佛。
所以高啟強的壞，是明確看得到其中質變過程的，但高啟盛沒有。他是純惡，當好人時也不過是在假扮天使，內心始終裝著魔鬼。
而蘇小玎與這樣的天使魔鬼完全融為了一體，使得我看他直播時，那對大黑眼珠子一滴溜轉就轉得人心顫，覺得他又在琢磨殺人了。
以及蘇小玎的聲線也非常貼變態，清脆、陰冷又帶一絲蘇感。如果給日劇的中二殺人狂配音，他這把嗓子可不能浪費了哇。
整個壞人窩裡，有一個人拾掇出來其實挺帥的，演老默的馮兵。
一個冷知識，老默和大嫂在《獵罪圖鑑》裡演過情侶，還是搭夥殺人的那種。
當時高葉演的這個女囚犯，咬破手指，用血塗抹紅唇的名場面已經美得出了圈。可憐的是馮兵，戲少不說，一出現總是在昏暗裡，臉還沒看清就過掉了。
終於有了老默這個角色叫人記住了他，也算對得起這一張帥臉了。老默是這麼多反派裡，高啟強之外最複雜的一個，也是殺人最多的一個。
他本質向善，愛女兒，會聽安欣的話好好改造，因為安欣幫過自己，在對決的關頭都不忍心對安欣開槍。可他面對要殺的人，毫不留情，如同拍死一隻蚊子。
這種善惡交織的人性，尤其體現在他下線這場戲：說到女兒時，露出慈父的溫情一笑。
被安欣一句話拉回現實，立刻垮臉，一字一頓冷冰冰地問警察要人。
最後到他嚥氣才知道，他早就中彈，身後流滿一地的血。知道這種人該死，但他真的死了還是會為他一聲嘆息。
演反派演到這份上，或許就是演員打這份工的價值。尤其作為不知名“普通演員”，哪怕像林家川說的，名氣來了也會走，但能來一次總歸是好事。
起碼往後不再是查無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