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離離
她曾是30年代上海最紅的女歌星，人稱“金嗓子”，也是中國最早的影歌雙棲明星，民國“四大美女”之一，高曉松是這樣評價她的：那個時代相貌最好的，現在就沒一個影星能長成那樣。
張愛玲曾稱讚她為“百年也難得遇到一個。”
也讓龍應臺歎為觀止：“她的歌聲是天上的音籟，而不是人間的聲音。”
她就是周璇。這個人生就是一段拋物線，身世像謎一樣的奇女子，終其一生在都尋找真愛，奈何逃不過命運無情的捉弄，最終只能零落成泥碾作塵。
01
人人都說，30年代的上海是周璇的上海，是周璇的30年代
周璇有多火？
作家白先勇回憶往事時曾說：
“我的童年在上海度過，那時上海灘到處都在播放周璇的歌，家家花好月圓，戶戶鳳凰于飛。”
14歲的時候，因為她“聲若黃鶯啼囀，又似溪水潺湲，她清亮而甜美的聲音讓人心醉神迷。”於是有了“金嗓子”的稱號。
1937年拍攝的影片《馬路天使》讓她為此獲得第12屆菲格拉達福茲國際電影節評委獎以及中國電影世紀獎優秀影片獎，周璇本人則榮獲“中國電影世紀獎”。
後來當時的《上海日報》公開進行“電影皇后”的投票選舉，結果周璇一舉奪魁，被封“影后”。
此後，周璇的片酬更是水漲船高，憑藉1948年在香港拍電影《清宮秘史》這部戲，周璇就能拿到幾十根金條的酬勞。要是換算過來，比現在很多一線女星都要高出不少。
何況，周璇同時還有幾十張唱片，每年有上千萬元的版稅。
那個時候她享受著眾星捧月般的待遇，數不盡的榮華與風光唾手可得。
她是幸運的，她也是不幸的。
她在青年時期名利雙收，卻在童年時期飽嘗了人間各種心酸和悲苦，以為人生從此順遂，卻沒能預料到下半生的淒涼和孤寂。
02
悽凌的身世讓她像無根的浮萍，一生都在尋找
周璇原名蘇璞，1920年8月生於江蘇常州的一個知識分子的家庭。祖父曾是晚清朝臣，父親畢業於南京金陵大學，後在教堂做牧師。母親為一名護士長。
原本知性富足的家庭，不出意外，周璇可以過上大家閨秀該過的生活。但因為母親在她尚小的時候又有了身孕，行動不便，疲於忙碌，無暇顧及，便將周璇送到外婆家。但誰知，這一送，就將周璇的人生徹底改寫。
周璇的舅舅抽大煙，入不敷出，瞅見外甥女長得靈秀，便心生歹意，將她賣給了金壇縣的王姓人家，但不久後往家夫妻離婚，周璇又被一週姓人家領養，並改名“周小紅”。
哪知，養父周文鼎是個薄情又下賤至極的人，因為吸毒，又坐過牢，家境每況愈下，生活的不如意使得這位毒父經常往周璇身上撒氣，經常對還不到4歲的周璇又打又罵。
根據周璇自己的回憶：
“養母被迫去當幫傭度日，那個被鴉片燻黑了肚腸的養父竟喪心病狂要把我賣去妓院當妓女，幸虧養母及時搭救，才免去我一場更大的災難……那時，日子越來越苦，往往餓著肚子呆呆地坐著，口水直往肚裡咽……”
這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支配了周璇的整個童年。雖有養母的搭救沒有淪入煙花之地，但日子也並不好過。養父不久就拋棄這對母女，周璇與養母葉鳳妹相依為命。
這段噩夢般的童年歲月，成了她一生的隱痛，如鬼影隨行，逃不出也甩不掉。因為從未真正得到愛，才會窮盡後半生去尋找，以飛蛾撲火的方式。
03
婚姻，原來是含笑飲毒酒
周璇自小就有音樂的天賦，歌聲如黃鶯啼囀，清脆悅耳，在她12歲的時候被人推薦進入明月歌舞團。
當時明月歌舞團頗負盛名，團長是著名音樂家黎錦暉。培養了一批紅極一時的明星。也是在這裡，黎錦暉給她改名周璇。
在歌舞團這個小江湖，周璇開始走的並不順，處處遭人排擠，經常被欺負，被受凌辱，但她都忍下來了。也造成了她過於卑怯的性格。也是在這裡，她認識了她的第一個男人嚴華。
當初黎錦輝讓嚴華帶她也是為了教她普通話。這個大她十來歲的男人，不僅才華橫溢，還在被人欺負她的時候護著她。一來二去，周璇對嚴華有著深深的依戀，而這種依戀，被周璇當成了愛。
對這位如父如兄的存在，周璇情竇初開，在日記本地寫滿了少女的心事。既期盼又羞怯，但始終不敢表白。
直到聽說嚴華要到南洋一帶去巡演，時間持續一年之久，於是終於鼓起勇氣，出發前，她將這本筆記本交給了嚴華。
很自然地，嚴華回來之後兩人相戀，然後結婚，那年周璇18歲。那一小段溫暖幸福的日子，也曾溫暖了周璇短暫悽苦的人生歲月。如煙花爛漫綻放在她的生命中。
後來周璇越來越紅，工作量也是有增無減。在懷孕之後依舊拍了6部電影，最終因為勞累致流產。
這段女強男弱的婚姻裡，周璇賺的錢已經是嚴華的數倍，加上那段時間因為工作的關係，她與欣賞她的老闆、有“影業教父”之稱的柳中浩關係比較密切。關於他們的緋聞鬧得沸沸揚揚。這讓身為丈夫的嚴華心生不滿。
從此，他開始管制周璇的一切，很快兩人矛盾升級，甚至一度對周璇拳打腳踢。為了不被這個“外表斯文、內心兇惡”的直男癌丈夫鎖在家裡不能出來，周璇住進了電影公司，但這被嚴華登報公開說她是捲款而逃。
就這樣，不斷的誤解，理不清的矛盾讓這兩個曾經相愛過的人越來越生疏、陌生。她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個她視為至親之人會如此狠決？
周璇在日記裡寫道：
“我以為當美滿的家庭不能獲得，甜蜜的生活成為幻夢，猜疑、汙衊、誹謗，從四面八方向我襲來，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兩年多的婚姻再也維持不下去，只好慘淡收場。那時候周璇21歲。在這個尚未完全開化的年紀，周璇已是歷經滄桑，嚐遍人間冷暖。
正如她在《歌女之歌》中吟唱的那般，“無限好， 往事總斷腸，人間有悲歡，歌聲也有低昂。”其人如歌，她的人生，亦讓人斷腸。
04
愛情是別人的，而周璇什麼都沒有
周璇一生在電影中扮演過很多的角色，塑造很多經典的人物形象，唯獨沒能在自己的人生舞臺上沒能有完滿的結局。
她那敏感脆弱又缺愛的心，極度需要別人的認可和肯定，需要有人用愛填滿和充實她內心的荒蕪和孤寂。
後來周璇來到香港發展，在這裡，她認識了她的第二個男人朱懷德。這位心懷叵測，見色起意的綢布商人與周璇是舊識。在周璇離婚之後，他便乘虛而入，開始噓寒問暖。
相傳，每逢周璇拍戲，他都到片場，給周璇端茶倒水。甚至於，周璇上下樓梯，朱懷德都要上去攙一把。
只是如今的跪舔，與他日後窮途匕現變禽獸的行為，讓人很難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經不住他的死纏亂打和花言巧語，1949年春，周璇與朱懷德開始同居。這一次她以為遇到了兩人，滿懷憧憬地幻想朱懷德曾經許諾的盛大的婚禮和幸福的生活。
所以，當朱懷德跟她說要回上海做生意並讓周璇出資時，善良單純的周璇沒多想就拿出了自己的積蓄給了朱懷德。
哪知，當週璇挺著幾個月的孕肚來上海找到朱懷德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有了家室。並且拒絕承認孩子是他自己的。
被氣得渾身發抖的周璇問他索要被他詐去的鉅款時，他卻無恥地說：“做生意總是有輸有贏，只可惜你的運氣不好，你的東西現在變成了一隻鑽戒而已。”
萬念俱灰的周璇獨自產子之後，當她帶著兒子輾轉找到朱懷德的時候，對方卻譏諷道：“這孩子，恐怕跟你一樣是領來的吧。”
這讓人驚愕和寒心的血口噴人之語，讓周璇徹底寒了心，也讓她痛苦萬分，一度抑鬱不已。
這段感情的劫難成為壓倒她的一棵稻草。
以至於在她拍攝電影《和平鴿》的時候，裡面正好有一女主人公要帶孩子去驗血的劇情。瞬間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屈辱與不堪，剛癒合的傷疤又被暴力撕裂。她突然情緒失控，不斷哀求：“是你的骨肉，就是你的骨肉！驗血！驗血！”
壓抑已久的心魔，讓讓周璇陷入了一種癲狂狀態，後來醫生診斷其為精神分裂。這也為她日後與精神病院有解不開的連結做足了鋪墊。
在此後的6年時間裡，周璇一直都在上海的療養院裡治療養病。在這裡，她認識了她生命中的第三個男人唐棣。
這段時間唐棣事無鉅細地照顧著她，形影不離地陪伴她，在周璇那個錯亂癲狂的世界裡，她認為這就是她的光源。
所以，她第三次陷入情網，並開始與唐棣同居，並生下了第二個孩子。正當周璇與唐棣準備結婚的時候，唐棣被指控犯有“詐騙罪和誘姦罪”被判刑入獄。
這一次對周璇的打擊猶如當頭喝棒，她再也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從此在精神病院，再也沒有出來過。
作曲家陳歌辛說：“璇子很聰明，心腸也好，就可惜眼神不佳。”
只是，紅顏薄命，正像在歌曲裡所唱的：天地蒼蒼，人海茫茫，知音的人兒在何方？叫人費思量……
05
這一生，來路太陡峭，去路太蒼茫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儲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可是我知道這個人，他永遠不會來。
周璇一生都在找，一生都在追，一生都在爭。
周璇曾經一度認為，周文鼎就是自己的生身父親，但一次她那個神經有點問題的二哥說了一句：“阿爸不喜歡你，是因你不是阿爸樣的”後來，周璇去問養母，這才知道了真相。
此後周璇想盡各種辦法，用了各種途徑來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但是時間過去太久了，加上那時候沒有網路，找起來相當困難。沒辦法，她只好求助於周文鼎。
但人渣如周文鼎，哪裡會想真心幫她，答應幫她找不過是想趁機敲詐。因為當時周文鼎在抽大煙。還欠下了不少的債。周璇正好來幫他還債。
事實上，周文鼎直到死也沒有告訴周璇任何尋找生父生母的線索。
而另一邊，生母顧美珍也一直在尋找女兒，尋了20年，直到1957年才知道這個曾經紅透全國的歌后影后周璇就是她女兒。而彼時周璇已經精神失常多年，這對母女直到周璇去世也沒有相認。
在周璇死後，母親顧美珍每每看著女兒的電影，聽著她的歌都會淚流滿面，這一生，她虧欠了女兒太多，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讓這位母親再也沒有機會彌補。
再後來，她也精神失常了。
人生如夢，歲月無情，命運讓她享盡榮華，轉而又將她年做泥土，最後她落得個錢財散盡，一世薄涼。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個不夜城，華燈起，車聲響，歌舞昇平。”她唱出了上海的輝煌，也唱盡了自己的落寞。
周璇窮盡一生在追逐幸福，卻屢屢與之擦肩而過。如煙花絢爛過那個時代的天空，最終落入無盡的黑暗。
斯人已逝，曲終人散，可惜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