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丨倪妮:我不害怕別人的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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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上熱搜了。排練話劇間隙,倪妮看到微博上自己說的有關體重的話題被頂到熱搜榜,“一臉蒙圈”。沒多久之前,在一場電影路演上,倪妮說了一句“寶貝兒”,也在另一個平臺上了熱搜。再之前,是各大紅毯密集期,倪妮以明豔動人的美大殺四方,她穿著各種禮服的美圖,又上了幾次熱搜。

她有些頭疼。

專訪丨倪妮:我不害怕別人的質疑

“你因為這個上熱搜而頭疼是不是有點凡爾賽?”記者問到,被稱讚美麗難道是種煩惱。

“真不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家都向往自己看起來漂漂亮亮的,我也不會說自己不好看,這沒必要否認。但這麼無限捕捉和放大、過度提及這個事情,會削弱演員本職的形象,讓大家覺得好像我只會用這個東西來吸引目光。”倪妮在接受澎湃新聞專訪時,這樣解釋。

以演員的身份待在行業中九年了,依然因為長得漂亮這類原因上熱搜,令倪妮心裡有點不安,“你有作品上了,大家的關注點還是在你美不美,我心裡感覺又是這樣……有一點失落。”

尤其是近期的一次熱搜,她因為出演電視劇《流金歲月》朱鎖鎖而接受採訪,被問及有關身材的問題,她隨口說了一句“30歲以後體重沒下過100斤”。她認為體重是大家茶餘飯後的聊天話題,沒必要上綱上線反覆琢磨,這怎麼還能上熱搜了?

專訪丨倪妮:我不害怕別人的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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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演員心無旁騖,《流金歲月》的導演沈嚴跟倪妮說,如果沒看過原著就最好先別看,時代不同人設也不同。倪妮照做了。但看完給到她手裡的部分劇本,倪妮略微有些牴觸朱鎖鎖。

朱鎖鎖很可愛,是八面玲瓏大開大合的性格,會講話,甚至有點刻意討好他人。倪妮對這個角色沒有意見,只覺得會“演得很吃力”,“我自己的性格確實不太接近這個人物,我不擅長演可愛的感覺。”

沈嚴跟倪妮也有話直說,“你要演這個角色,就要做好被質疑或者被罵的準備。”不論朱鎖鎖的出身是多大的豁免金牌,但行為上,憑藉美色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通常是影視劇裡的反面角色。

專訪丨倪妮:我不害怕別人的質疑

除了《金陵十三釵》,倪妮一直比較警惕演大美女這個事情,她“沒有那麼大自信”,“我知道,每次我這麼說,記者總說你是不是謙虛啊?但是我真的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是一個明豔的,美到毫無缺點的大美人。”

很快,和導演沈嚴交流之後,倪妮還是找到了對朱鎖鎖的理解。

“她比我勇敢多了。她看清了現實,是選擇讓自己快樂地活的女性,不會無限迴圈在一個讓她痛苦的情感裡,她很能拎得清。能夠做到及時止損,凡事都很果斷。”倪妮一口氣總結了一長串朱鎖鎖的魅力,“我不像她,在現實生活當中,人遇到情感問題也好,事業上生活上的問題也好,都很難像她一樣做這麼果斷的處理。”

最後她還在朱鎖鎖身上找到了跟自己相似的地方,“那種自信跟陽光,她也知道別人怎麼說她,但是她絲毫不介意。這點倒是跟我蠻像的。”

最終,好和不好,像或不像,倪妮對朱鎖鎖就一句話——

“我很欣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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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賞歸欣賞,要“化身”朱鎖鎖,的確存在性格上的客觀差異,倪妮嘗試用自己的方法合理化朱鎖鎖的人設。她把可愛的閾值更多地向“仗義”調整,“虎一點兒,直率的感覺為主。”因此劇中朱鎖鎖能得到楊柯、範金剛等同事的青睞,跟“講義氣”關係很大。

而依靠外表去得到美好生活這點,調整得再真誠一些。比如劇本里本來的行為是利用司機馬先生進入精言集團,演的時候,倪妮增多了對這份情感的認真度,“想要削弱一下這種利用感,她的確因為馬先生要給她一個家感動,她對這份感情是用心了的。”

但也有諸多她力所不及的地方,比如如何對待袁媛的這條線。

作為一部女性題材劇,袁媛無疑是其中並不正面的典型,這個人物在原著中也不存在。倪妮認為袁媛有些符號化,朱鎖鎖對待袁媛的“爽文”做法,她是有所保留的。

倪妮跟不同的人溝通這個問題,跟導演編劇說,“朱鎖鎖對袁媛的態度是不是過分了?”跟飾演袁媛的何泓姍交流,“這樣的對話是不是過分了?”

得到的回答都是“不過分”。“其實就是觀眾感受一下閨蜜手撕綠茶。但從我的角度來說,袁媛並沒有犯什麼大錯,不應該被在道德層面譴責,她也有自己的堅持和理想。”

儘管倪妮對於“不過分”始終心存疑問,但並未為難主創非要改,“人性遠遠複雜於創作,礙於篇幅我們沒辦法往深裡挖,這只是38集的劇,我也沒辦法去研究怎麼演出層次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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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顯著的調整是在衣服問題上。在《流金歲月》中,朱鎖鎖的美是現代的,有網友把身著黑色西裝裙的倪妮在毛坯樓道間的鏡頭p上一個logo,直接就是一張時尚大片。

關於劇中的造型,倪妮也有自己的見解,並融入了朱鎖鎖這個角色的特質。比如開場的紅色裙子穿了兩次,她提出現代年輕女孩其實都有“戰袍”,“朱鎖鎖在前期沒有錢,她只有那一件戰袍,所以兩場都得穿著。這件最貴,最得體,適合穿出去見人。在我跟導演的堅持下,最後兩場戲穿同一套。”

倪妮趕緊讓劇組找點套裝過來,“他們給我搭配的職場衣服更暴露,以亮色為主,挺性感的,我說不行,都已經坐到範秘的辦公室裡了,別挑太暴露的衣服。雖然朱鎖鎖可能不太在意別人怎麼說的,但還是要注意老闆對自己的要求。”

《流金歲月》在播出後的口碑上面臨和前一部亦舒改編劇類似的問題,這到底是不是現實主義?背景改到上海,時代改得接近當下但做了模糊,朱鎖鎖進的不是夜總會而是房地產公司。

倪妮認為這部劇並非現實主義,很多方面是“比較理想化的”,甚至“有點偶像的東西存在”,比如說朱鎖鎖在職場開的金手指。

“集數有限,很多東西都沒有辦法鋪開了,如果說《流金歲月》是一部現實主義題材劇,我覺得它還是偏理想主義的,包括兩個女性之間的友情,我和詩詩都認為非常美好,但也許我們沒有經歷過大事,我身邊暫時沒有那樣的友情。”倪妮並不迴避劇中“不合常理”的一些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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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回到倪妮現實生活中。或許角色和演員的確因些許相似而相互成就,相互影響。

最近一段時間,倪妮將許多精力投入到話劇《么么洞捌》的巡演上。在鏡頭裡做演員做了近十年,這是她第一次正式走上舞臺,坦然向觀眾攤開自己演技的真實模樣,脫離鏡頭,不論是技巧和失誤都會被放大,且沒有重來的機會,她覺得自己以前“應該不敢這樣做”。

拍完後,她覺得自己快被掏空了,“萎靡,想從那個環境情緒裡跳出去”。實際上更讓她擔心的,是這部戲消耗了她的心力,“我不知道我後面再演一個情緒激烈的戲,該怎麼演了,我沒有素材了,沒有生活了。”

為了重新開啟自己,倪妮認為自己需要一個刺激,比如觀眾能把她“從頭到尾哪一點不好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話劇表演,“如果永遠不邁出這一步的話,我就一直不知道我自己的瓶頸該怎麼樣去突破。”

每次演出前,她還是下意識緊張,但到上海之後,見到賴聲川和其他演員,緊張和擔心被逐漸衝散,專心進入表演讓倪妮感到享受。她在朋友圈看到一起演話劇的宗俊濤發朋友圈,“演過這麼多年舞臺劇了,都沒有想到說再見的那一刻還會這麼不捨。”

倪妮對這種純粹沒有抵抗力,覺得“特別感動,很幸福”。她覺得這次可以誇獎自己了,“我挺勇敢的,這回特別‘看得起’自己。”

長得好看的女孩子不一定是草包

澎湃新聞

:看完劇本後,對朱鎖鎖這個人物是怎樣的感受?拍的時候對這部劇整體的感受是什麼?

倪妮

:我特別能夠理解,編劇秦雯老師把這兩個人物改在現代是多麼難改,因為朱鎖鎖在原著小說裡筆墨並沒有特別多,而且都是透過蔣南孫的視角,讓大家去想象的。所以要把這麼一個比較懸浮的虛的人物,非常生動地刻畫出來,而且是放在現代普世價值觀裡,是非常難寫的,很多就只能改成獨立奮鬥,靠自己。對於朱鎖鎖這個人物是有一些損失的。但是我理解,現在要傳播比較正面的價值觀。

朱鎖鎖雖然是從小寄人籬下,但她絕對不是一個自卑的人。可能很多人會覺得既然從小看人臉色,她的生活應該都是小心翼翼的,但是我卻覺得,因為她先天條件好,從小追她的人就特別多,她不會小心翼翼。只是她不想要在舅媽家裡看別人臉色,所以她在職場上是非常豁得出去的人。

其實在原劇本里,職場篇幅寫得比較懸浮,看的時候肯定會覺得是卡通的,包括葉謹言的態度,其實原劇本中葉謹言不苟言笑,心狠手辣一些,只對朱鎖鎖一個人笑,後來陳老師演的時候豐富了這個角色。朱鎖鎖因為原著裡體現出的感覺就是長得漂亮,編劇在想怎麼樣讓她不討人厭,可能卡通一些,就讓人設稍微討喜一點。當然,這條線上有非常好的演員配置,陳道明老師,田雨老師,包括王驍等等。但我覺得整體上,朱鎖鎖的人物是偏想象和理想化。

我就希望能夠演得自然,沒有要求她一定要怎麼樣,根據面對不同的人,她有不同的面,跟範金剛在一起時是一個性格鮮明的形象,對葉謹言就是敢說敢做,有什麼就表達出來,讓人感覺和同公司其他人不一樣的。可能在職場這一篇,編劇就是著重講義氣、仗義,包括楊柯對她有知遇之恩。

對我來說也就是表演困難比較大,主要是因為它有些地方比較懸浮,或者說理想化。但這並不是主要講職場的戲,所以也沒有必要說這麼明白,有一些懸浮我都能夠理解接受。

倪妮

:不衝突,就像我臺詞裡說的,長得好看又不是她的錯,長得好看,又肯拼命,而且在某些方面我也的確是有實力,現在都已經什麼年代了,不是說長得好看的女孩子都是草包。

她也沒有用什麼不正當的關係,來獲取想要的利益,她只不過是美而自知,運用這個方面的優勢,去達到想要的結果。社會上存在非常多長得又漂亮又有實力的女孩子。

澎湃新聞

:你對女性之間友誼的感受和看法是怎樣的?

倪妮

:朱鎖鎖和蔣南孫的友情是非常理想化的友情,每個人可能都希望身邊有一個她們。

不知道這樣的情感在現實生活當中會不會存在,因為我跟我閨蜜之間,可能還沒有碰到過像她們經歷的這麼大的事。我和詩詩是真的很快能夠融入到角色當中,去相信我們彼此的關係。因為我們都屬於那種特別簡單的人,都是很嚮往這樣的情感存在,我也相信這樣的情感是存在的,比如說我母親到現在都跟她的同學維持著多年的友情,也都是經歷過一些人生大事的。

亦舒的小說,本來就是非常強調女性力量,歷盡千帆之後,女性可能是在家裡頂起一片天的,比如蔣南孫家道中落,她父親去世時就是靠著蔣南孫和奶奶度過一段時間,亦舒表達了女性溫柔且堅韌的感覺。

澎湃新聞

:這是你自己所認同的女性力量,在拍這個戲之前是有這樣的思考嗎?

倪妮

:這不用思考,本來就是這樣。只不過是因為現在很多影視作品中,能夠把這個東西強調和表達出來的機會非常有限,過去很多影視作品很難得會有這樣的機會,能夠把女性的力量突出出來。

但現在,以女性視角來說故事,女性成長題材也不少了。

倪妮

:不用解釋,很正常,每個人成長軌跡都是站在不同的視角,都會以不同的視角去解讀,這個劇裡的每個人物,你要單從對立面去說的話,那他們都是有問題的,永遠都有人可能跟你的世界觀不合。不能夠設身處地站在你的位置想問題的話,就永遠都是有對立面,社會本來就是矛盾的。

不存在完美的人,人性本來就是這樣,我接受任何對朱鎖鎖的評價,質疑也好,批評也好,我完全都接受。

澎湃新聞

:作為一個女性題材的劇,你認為這部劇最重要的是要傳達什麼?

倪妮

:兩個女孩子不離不棄,給彼此支撐,包括小姨(袁泉飾)的角色,有特別多金句,她的母親、奶奶、甚至是袁媛,我覺得不同立場上的女性,在不同成長階段,都有她們自己的人生感悟。

我希望大家能夠透過裡面每一個女性的形象,給自己一點力量。

也不能說男性角色都是襯托,畢竟篇幅有限,所以男性角色為了兩個女孩子友情的成長,可能會有一些瑕疵缺點,但絕不是說要站在侮辱男性的視角來闡述,其中有些東西確實標籤化了,或許是出於篇幅把標籤展開,但最終標籤化的結果,也不是不尊重男性,只不過可能把男性“標籤”中的許多行為濃縮在了一起。

但說實話,觀眾看完獲得什麼感慨,是作為主創管不了的。我有時候覺得,大家看劇就是放鬆心態,可能一邊吃飯一邊看,一天工作疲憊了,開啟電視養養眼也好,聽聽裡面的名言金句也好,抱著一個特別輕鬆的心態,不是一定要得到某些啟發、成長,我覺得大家能夠開心就可以了,或者其他任何情緒我都能夠接受。這本來就是一個影視化的作品,你說它真實,它有些東西是懸浮的,你說它不真實,可能也的確從某些方面反映了一些現象。

我們這個劇如果跟原著比的話,有關男性那一邊的東西都已經是上了一層濾鏡,說明了某些角色為什麼會那樣。從某些觀眾的立場上來說,是能理解章安仁,也是能夠理解袁媛的。

澎湃新聞

:在你心中有沒有一個理想女性的模樣,或者說有什麼女性故事對你有比較深遠的影響?

倪妮

:我覺得女性這個概念太百態了,我會從任何一型別女性身上,發現她有魅力的地方。跟我相似也好,非常不相似也好,都特別棒,甚至反而是覺得有點缺陷的人對我來說是有很大魅力的。

澎湃新聞

:如果讓你從那麼多見識過的百態性格里面選一樣你認為最珍貴的留下,你會選擇什麼?

倪妮

:智慧。

澎湃新聞

:你會有身材焦慮嗎?

倪妮

:我覺得有很正常,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大家都向往自己看起來漂漂亮亮的。

但是我的焦慮會表現在,有一段時間不拍戲我就會放開來吃,好吃的東西會讓我特別開心,一旦下個月要進劇組了,我也知道我自己瘦一點上鏡會更好看。

如果說這是本職工作的一個要求,我會有些焦慮,比如說我參加活動要穿禮服了,很明顯拉鍊有點緊,我可能是胖了,就需要控制一下飲食了。

沒有工作約束我的時候,我就是會胖,我一般都是工作前一個星期,基本就是吃雞蛋,黃瓜,蔬菜之類的。主要是控制體脂,體脂降下來人會看起來比較清瘦一些。本來我的臉骨骼在那裡,就不屬於小臉,我也知道瘦一些好看,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話題一下成為了大家的關注點。

澎湃新聞

:或許是因為現在女性的外貌焦慮非常嚴重吧,許多女孩因為身材問題而沒有自信,其實也並不是有意要去消費什麼,只是你的身材非常好,引起了大家對所謂外貌焦慮的討論。

倪妮

:對於我來說的話,自信一定是建立在我對於自己本職工作的認可上。我喜歡做演員,真的有靜下心來去學習,我也知道自己哪些方面不足,我也不怕自己露拙,把它暴露給大家,我也不害怕別人的質疑。比如說我去選擇可能我並不太擅長的舞臺劇,我就是敢於把這些東西暴露出來。

透過做這個事情,慢慢我覺得自信心不是建立在知道自己有多優秀上,而是建立在我能夠開啟自己,不害怕別人質疑我。我會反而知道自己勁該往哪使,我的目標我的思路會非常清晰。

倪妮

:以前演戲可能是總是想要證明自己,現在演戲覺得我要開心。我之前也有問過很多好演員,是怎麼表演的?他們說不要想著演,開心玩起來。心態上是最大的不一樣。

而且現在我覺得,表演沒有好壞之分,每個人看東西的視角不一樣,有人覺得你演得不好,但是從他的經歷來說,可能就是對的。任何事情,包括表演,都是可以投射到觀眾自己身上的,沒有所謂絕對的對和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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