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碑票房開始逆襲,它竟是國產懸疑之光?

從網劇《報告老闆》到電影《揚名立萬》,導演劉循子墨也像是經歷了名稱上的迭代,從某種仰視的姿態,跨到了平視甚至俯視的階段。

口碑能夠在豆瓣爆到7。7,就是本錢之一,畢竟一年也沒幾部院線國產片能夠摸到這個分數。更重要的是,它是影壇新導演的實力之作,代表著草根的、野生的創作能在商業型別片實體市場中如魚得水的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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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樹大招風,究竟是否配位,難免引發口碑論辯。淺挖一層,無非就是有種車軲轆來回倒騰的觀感。

這麼說吧,觀看這部電影的過程,有個很幽微的心理變化。假如僅僅基於同類作品(比如被說是濫用多重懸疑的《不速來客》等),以及主創陣容(延續網劇、網大質感的可能性)來做判斷,那麼越往後看,就越發現它高於,甚至遠超預期。而它越好,就越讓人顫巍巍地生出些對於精品的期許,只可惜,總有臨門一腳射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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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說塌樓之前,得說這樓蓋得真是不錯。

劉循子墨在網路上的崛起,一是倚賴網路短劇《報告老闆》,而這部口碑作品也將推出電影版;二是倚賴從《萬萬沒想到》時期開始搭建的整個萬合天宜團隊,以及他們所代表的接地氣但又高半層的喜劇文化,《揚名立萬》正正發揮了這種插科打諢的即時幽默。

這部電影講的是上海灘老闆陸子野(陳明昊飾)在兇案發生地,聚起「兇手」齊樂山(張本煜飾)、警察大海(秦霄賢飾)與一群二流影人,包括導演鄭千里(喻恩泰飾)、編劇李家輝(尹正飾)、演員關靜年(楊皓宇飾)與蘇夢蝶(鄧家佳飾)、動作替身陳小達(柯達飾),來拍攝一部能讓他們改寫當下窘況的賣座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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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一個角色是完美的,無論是從職業、社會地位,抑或是從品格、性情來看。在網路創作以來,劉循子墨他們的作品始終拒絕「高大上」的完美標籤,而這一設定,容納了許多揶揄調侃的空間和勢能,既可以利用語言與肢體的直接碰撞,也可以透過揭老底的方式粉碎偽飾,達到熱鬧的戲劇效果。

劇本小的切口與大的容量,就從這裡生髮開去。一個角色就是一類人,或者一堆標籤的綜合體,主動揭露也好,被動拆穿也罷,都讓他們承擔得了密集的反轉,並讓反轉成為推進故事的看點。可以說,它完成了《不速來客》這些電影本想,或本該完成的基本任務,即設定一個質感更好的遞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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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循子墨在打磨劇本時,在對的方向用了狠勁。模式上是當下比較受導演,尤其是年輕導演所青睞的多重反轉,但是,每一步都很踏實,不是單單為了指向最後某個具有爆炸性的包袱,而是一路都有新的資訊點,每個資訊點都能帶動角色與故事走上又一層高位。

最初必然是對影視圈的針砭。想要揚名立萬,不是身歪影斜的投射,但是一群二流影人不加掩飾的功利心,是可以一說的。娛樂之神擺在廳堂正中,快餐模式與名利追求不言而喻,而這群人,涉及抄襲、抵賴、拜金、附庸、壓榨、拍爛片、賺快錢等等惡名,前來聚會也是看在金錢或是翻身的名義上,不惜在他人慘劇裡磨牙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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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從導演鄭萬里表示不署編劇李家輝的名,是為了保護他,而頻頻拍爛片,是為了養活一大堆人開始,很多不是滋味的苦衷,把故事從純粹的影視圈,傾斜到整個人情社會、資本世道上去。

無非就是每個人都被規訓,被改造,方才有了當下不爭卻又不願改變的嘴臉。關靜年的見風使舵,再無立場,就是當中一個例子。

這時候兇手在他們所處的密閉空間製造危機,迅速引出利己的真實醜陋來。聯盟的重新組建,抉擇的優柔寡斷,對人性,尤其是知識分子類的人性,有著諸多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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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觀眾以為故事的意蘊已經抵達自身巔峰了,它又衝向了對權貴的「審判」。原想拿來做電影素材的三老案,涉及的是三個隻手遮天的本地大老虎,當他們因為喪盡天良的勾當而被殺死,兇手窮兇極惡的古板印象就瓦解了。

而這群並不光彩的人,想要幹一票光彩的事業,就迎來了他們自身以及電影的昇華,因為這裡涉及到弱勢群體的被戕害現狀。

往上看,以三老為代表的權力者對齊樂山口中已死的女孩子,以及無法盡數的女性,做了喪盡天良的逼迫與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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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看,又有一個對女性的鄙視氛圍,蘇夢蝶聽到旁人對所謂「風塵女子」的質疑,忍不住破口大罵,「你是想說她們都是妓女吧?她就是想唱歌、想演戲,有什麼錯?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故事裡只有女性才能推己及人地感受到性別帶來的不公乃至傾軋。即便是作為守護者的齊樂山,也不會想到把女孩夜鶯放到需要暗中呵護的位置上,就已讓社會屬性、性別劣勢以及職業卑汙先入為主了,遑論其他人物。那麼關於女性處境的反思與控訴,它就超出了一般電影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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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名立萬》槍口對準的物件在疊加中不斷升級,整體立意上的良苦用心,確實給我帶來很多驚喜。

那為什麼說它惜敗在臨門一腳,就在於它還是不夠徹底,而它本可以做到徹底。

順著女性關照來說,《揚名立萬》還是難逃直男視角的高傲與狹隘。非常突出的一點是,對於女性,他們有著相當腐朽的身體觀、名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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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對齊樂山,自然少不了「為了一個風塵女子不值得」這樣的論調,齊樂山令人感佩的地方本來在於向來不做這樣的價值權衡,但是,在他眼裡,同樣覺得女性的名節是大於天的。他殺三老,自然是有救助與報仇的性質在,但與此同時,他是為了維護女孩的所謂清白,而且到了不惜用「碎屍」來遮掩的地步。

聽聽片中充斥的「風塵」「骯髒」等詞彙,你就知道,哪怕故事背景是在民國,也不過是添了這種觀念長久以來的髒汙屬性罷了。女性確實借了蘇夢蝶之口,唾了那幫過時直男一臉,但在片頭,即使是曾經紅過一時的她,也還是隻能默默接納男性不懷好意的「枕頭」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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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名節觀念的表達,很顯然牽制了電影走向更開闊的現代視野。更糟心的,是在片尾的所謂彩蛋,也就是李家輝他們拍出來的「揭秘」電影。

《揚名立萬》後期,「滅火者」(餘皚磊飾)說了一句話,「知道這個世界上,什麼最可怕?記憶。一個人說出去,就會成為千萬人的記憶。」為了斬斷記憶,他殺人放火。而為了傳揚記憶,這幫電影人哪怕背井離鄉,也要堅持拍攝那部關乎真相的電影。感動嗎?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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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是一部多麼粗製濫造的作品啊,表演造作,神色浮誇,相信它非但無法傳遞對被玩弄的女性的聲援,對資本權貴作奸犯科的控訴,還只能淪為坊間笑柄。這個拙劣的戲仿,徹底消解了案件的嚴肅性與悲劇性。它在無形中所契合的,是當下大眾把嚴肅案件當作娛樂八卦的吃瓜心態,註定不會帶來實質的關懷與援助。

電影的格調就敗在這裡,那是劉循子墨給自己捅得最狠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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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刀,把其他傷害襯托得不那麼致命。但是,對一部旨意甚高的精品,不能不予以匹配的標準。

首先要說,不斷反轉能夠顯出劇本的繁複與用功,但就算避開得了觀看的審美疲勞,也很難保障電影在氣質、屬性上差了黏連性,會不被隔斷成幾部短片。

其次,電影當然發揚了萬合天宜對觀眾笑點、痛點的拿捏,在肅殺本子里加插碎片化的詼諧點綴,搞笑背後可以藏有一絲悲涼,但有時刻意祭出的玩笑難免喧賓奪主,會斷斷續續地打斷觀眾對悲劇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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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要在「孤島模式」的表演中拿捏出悲與喜的分寸,對演員考驗非常大,話劇風的統攝之下,表演風格大不相同的演員可能有些難以形成合力,而個別演員過於用力的表演又回到了亟需情緒表達的網路短片模式上。

第四,電影設定、宣傳有意往「劇本殺」上靠攏,是某種降格的割裂,多少削弱了電影感的整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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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看來,《揚名立萬》實在是一部成也碎片,敗也碎片的電影。它凸顯了當下碎片時代的風格,從短影片、段子到如今個體資訊零碎的劇本殺,有很多有益的攝取。但它努力營造精良的質感,卻難逃高於網大、低於電影的定位,也在於以上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