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記憶中的時代慢慢離去……又一位“聽名字不熟悉,但看照片一定會恍然大悟”的面孔離開了。
認識這位老前輩,
是因為他那“千面一人”的表演,
若要回看廖啟智這一生,
大概就是被命運之神一次次玩弄,
所能交出的最好答卷。
-1-
上一次提到廖啟智,
還是“晚景淒涼、到街頭做小販搵食”的烏龍,
逼得經紀公司發文澄清,只是在拍戲。
能說出這話的人,也是當真不瞭解廖叔。
他早就是拿過兩次金像獎的黃金配角,
雖然與TVB有過戲約,但更大的舞臺在影壇。
導演讓他演好人,他就是最忠厚的好人,
導演讓他演爛人,他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可忠可奸,也可以演融入市井就消失不見的小人物。
戲不分大小。
他說,永遠都沒有滿意的角色,下次可以做得更好。
-2-
廖叔出生在香港一個底層家庭。
讀書時就常常輾轉各校,
不是因為調皮搗蛋或成績太差,
還是無奈居多,
私立中學向他伸出橄欖枝,他交不起學費,
去試辦的新學校報名,卻因招生不足直接停辦,
最後只能去香港的摩托車勞工子弟學校讀書。
這麼一個在貧苦漂泊中長大的孩子,
看著蹭親戚便利裝上的電視機,
被一代童星馮寶寶吸引,
從此就下定了決心要當演員,
1976年,22歲的他跑去報考了無線藝員訓練班。
但,因為身材不高大,外形不帥氣,
廖啟智直接被拒之門外。
這事讓他備受打擊,停了兩年不敢再考。
好在,1978年,無線推出了第一期演員進修班,
對顏值要求沒那麼高,也不需要全日制,
當時已經有工作的廖啟智,看到了希望,
再度發起“進攻”,這才與湯鎮業成了同期同學。
畢業之後,廖啟智成功簽約了TVB,
磕磕絆絆,以為自己終於走上了夢想的正道。
但,哪有那麼順利……
同學湯鎮業一畢業就被力捧為“無線五虎”,
他只有跑龍套,就像人生中的第一個角色,
周潤發版《上海灘》中丁力的馬仔“陳祥貴”。
當過錄音室的助理,
去到攝影棚收聲,
後來當攝影助理,
哪怕是已經開始刷臉的90年代,
為了參加綜藝節目,他把自己訓練為雜技高手,
貢獻了經典的玩命直播表演“高跟鞋踩鋼絲”。
如此搏命的他,和TVB約滿後選擇了“離巢”,
他說:沒有抱怨,有不捨,但不捨的,是人。
但這些努力還是給他贏來了機會——
1992年,在電影《籠民》中扮演一個智障人士。
這部電影是Beyond主唱黃家駒的影視生涯絕唱,
也讓廖啟智拿下了第12屆金像獎最佳男配角。
當年與他競爭的物件,現在都已經是圈內大佬,
而他在展露頭角這一年,已經38歲,
幾近“不惑之年”。
-3-
老東家就算有千不好萬不好,
也好在讓廖啟智遇上了命定之人,
他的妻子兼訓練班同班同學陳敏兒。
現在說起陳敏兒,估計都不知道她是誰,
但在當年,陳敏兒是班裡最漂亮的女孩,
一畢業就成了無線力捧的當家花旦,
有機會與劉德華合演《獵鷹》。
反觀廖啟智?
沒有背景,沒有名氣,
連一張帥氣出眾的臉都沒有,
但他愣是靠著初生牛犢不怕虎,俘獲了大美人,
認識不過三個星期,一表白就是求婚:
“你願意嫁給我嗎?”
陳敏兒也當了真,果斷答應:
“我願意。”
當所有人都覺得廖啟智“不配”,
陳敏兒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經過9年的戀愛長跑,1987年,他們結婚了。
陳敏兒婚後陸續生下了三個兒子,
也與自己的演藝事業告別,全心全意照顧家庭。
從此以後,廖叔一生與緋聞絕緣。
妻子曾經難產大出血,他就把對方寵上天:
“像西太后般,在你左右參扶。”
雖然經歷了波折,
但他把自己活成好好先生,
人近中年,事業也終於迎來了突破,
到這裡,都是一個波折卻有好結局的人生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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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命運對他如此殘酷……
2000年,陳敏兒生下了小兒子諾諾,
出生時險象環生,出生後又患上了產後抑鬱,
但沒想到,這僅僅是悲痛的開始。
2003年,諾諾高燒不退,送往醫院後診出血癌。
夫妻倆願意花所有的錢財,只求留下兒子一條命,
沒有經濟壓力,但診斷過程還是磨人。
3歲小朋友,什麼都不懂就要承擔巨大的痛苦,
傷的是自己,磨的是家人。
03年本來應該是廖啟智的事業高峰期,
但他為了照顧家庭,只剩下一份主持的工作,
然後奔波在學校、醫院、電視臺,
那個時候,廖啟智是外人都能一眼看出的疲憊。
但更絕望的是,患病、康復、再復發,
挺過了骨髓移植,卻依然擋不住癌細胞擴散,
三年的時間,都像被魔咒包圍,
妻子的心態也徹底崩了,
想死、想逃避、陷入了深深的抑鬱。
此刻只有廖叔一人支撐著全家。
他有時沉默,有時嘆氣。
但在孩子面前從未展露過半分……
諾諾想吃蛋撻,他就飛奔出去買,
諾諾過生日,他就幫他在醫院裡過派對,
諾諾的面前,他永遠都是笑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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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諾諾離開了人間。
廖叔一家特意避開了哀傷的氛圍,
將喪禮辦成了天空的樣子,處處是藍色,
諾諾最喜歡的顏色。
他們製作了《小麥子》的影片,
記錄諾諾六年來的點點滴滴,
他們在臺上分享著一切,
臺下的家人朋友們流淚不止,
廖叔則微笑著朝天揮手,
與諾諾告別。
這一刻似乎成了他放下的標誌,
吞下所有苦楚,再轉變成正能量傳遞給大家。
但,現實哪能那麼容易放下呢……
孩子離開的第二天,他曾經“哇”地大哭。
每天早上開工,都在工位上聽歌,
有人問他聽什麼歌,他說是小兒子離世前的語音。
看到火車,也會下意識地心頭一顫:
“我曾經應承過諾諾,他好了帶他搭飛機、坐船,
但結果做不到,是我做爸爸最大遺憾。”
他的軟弱,一度讓“看開”的妻子無所適從。
但後來,陳敏兒反過來給丈夫擁抱。
放不下,也不需要放下,
廖叔換了另一種方式懷念諾諾。
對外沉默寡言的他,只要一提到諾諾,
總是忍不住眼中帶笑。
第一次金像獎,是1993年,
還不知道未來如何,他笑著捧起獎盃。
第二次金像獎,是2009年,
諾諾過世後的第三年,他還是笑著捧起獎盃:
“諾諾,這是你和爸爸共同的獎。”
-6-
小兒子去世後,
大兒子又在社交網路上公開表示“想做女人”,
做個“頹廢的青年”。
這讓傳統的陳敏兒差點暈厥,
當時的新聞都寫著這位媽媽急白了頭。
廖叔再次站到了媒體面前,幫家人遮風擋雨:
只要兒子分得清是否非白,做個好人,就好。
事後,大兒子說自己其實是在跟人開玩笑,
還上傳了腹肌照來澄清。
但,不論事實如何,就像廖叔說的,
看透悲歡,不能沉溺在痛苦之中,
“以家庭為本,希望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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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的廖叔,一邊照常拍戲,
一邊接受聘請,去院校當表演系講師,
多餘的時間,都用來陪伴家人。
哪怕是這次患病,也保持著低調的作風。
去年12月,廖叔在跑步時感到胃部不適,檢查後確診胃癌。
與他一起跑步的好友,卻都不知道其身患重病,
直到這次辭演學生的畢業電影作品,
才傳出了身體亮紅燈的訊息。
在生前的最後一段時間裡,
廖叔依舊是醫生口中的“A+病人”,
哪怕胃口不行、吃不下飯,
他努力完成飲食,積極配合治療,
明明很累卻表現得非常輕鬆,
對著一碗普通的白粥,還會開玩笑:
“今天有鮑魚雞肉粥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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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啊,真不是那麼美好。
有時不公,有時離別,有時悲痛。
生來受難,一生坎坷,
他盡力用最爛的牌打出最好的效果,
雖然並不是總是那麼成功,
但也努力一步一步。
累了那麼久,
這次“不要做事了”,
廖叔,在天上一定要幸福哦。
最後一句
這次,口琴換我們為你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