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我們想聊聊《雄獅少年》。

電影已經上映一個多月,大家的討論起起伏伏。

這邊是業內盛讚國漫之光,那邊是主角的形象爭議。和電影有關的無關的,都亂哄哄攪在一起。

直到現在,無論是鮮花還是口水都塵埃落定。

編輯部也終於可以拋開這些,找來了導演孫海鵬,來聊聊這部我們很喜歡的電影。

普通人的故事,成長,如何贏過生活……

以下,是他的自述。

整個故事都是從《莫欺少年窮》這首歌起的頭。

電影還沒立項的時候,我聽了這首歌,覺得裡面有種不服的,很草根很旺盛的生命力,聽歌的時候腦海裡就有畫面了(知道電影要什麼樣的感覺)。包括在電影結尾,阿娟縱身一躍的那個節奏,也是按照這首歌去做的。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首歌給了我強烈的感覺,想做一個有關“鹹魚翻身”的故事。

“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當然,它後來變得比我們想象的更豐富。

電影,其實就是一個少年從病貓變成雄獅的過程。

阿娟一開始是個病貓,被欺負,被瞧不起,像“爛泥”一樣被踩在腳下,但後來他走上成長的路,逃避,然後面對,最後證明了他可以成為獅子。

“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電影結束之後,很多人在討論最後阿娟是贏還是輸。

在我心裡,阿娟是輸了的。

電影裡也一直在強調,他們實力根本不如對手,而且舞獅的時候你還沒到終點,就把獅頭給摘了,也就意味著輸了,後來又去做了一個跳擎天柱的動作,這是比賽里根本不需要的事情。

我也沒有想到,很多人在討論結尾彩蛋,甚至會覺得彩蛋很意外。

我覺得按照咱們的基本常識來說,他的發展就應該是繼續打工。你想想看,舞獅比賽,我們大家誰看過舞獅比賽?我要不是去做舞獅專案,我都不會看舞獅。這個比賽它不像足球籃球關注度那麼高,只是一個半民間比賽,即便是拿冠軍了(更何況在我心中他還沒拿),即便是所有人為你擊鼓又怎樣?能改變你的生活嗎?我覺得是不可能的,所以阿娟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繼續打工。

“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以至於說,阿娟的理想都不一定是舞獅,他當時只是為了獎金去報名舞獅大賽,舞著舞著有了情感,之後就變成了一個習慣。你看搬家幾次他一直都拿著獅頭,我覺得舞獅對他可能是個寄託。

所以我不認為他的夢想是舞獅,他的夢想應該還是讓他和家人過得好一點。在天台舞獅的那一刻,他放下獅頭放下寄託,

就像奶嘴被扔掉了,然後獨立面對這個世界。

“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他好像什麼都沒變,又什麼都變了,因為他這個人已經改變了。

電影后面為了表現這種變化,我們修改了一下阿娟的外形,把他眉眼這塊修改過,讓他看上去整個氣質會不太一樣,變得更堅定。

“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包括後面他要上賽場,鹹魚強摸他獅頭,問他準備好了嗎?然後我們給了他一個眼神,沒有說任何話。但觀眾就能感覺到這個小孩變了。

這麼個變化,就是病貓變成雄獅。

這意味著他未來不管面對什麼事情,都會有一顆堅強的內心,他會非常淡定和威風地走下去,面對一切困難。

“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做《雄獅少年》之前,我們(公司)已經半年沒發過工資。

上一部電影我們花了好長時間去製作,票房撲了,錢也花完了。那時我每天睜眼,就感覺第二天公司要解散。製作《雄獅少年》的時候,我們團隊是處於“殘疾帶傷”的狀態,而且還要面臨的事實就是: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只能往前衝。

“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當時我特別焦慮,但焦慮點從來都不在“會不會失敗”,而是“做不做得完”。

因為自從看到劇本之後,我就對這個專案特別有信心。選擇題材的時候,我開始想的是體育題材,像籃球、足球甚至滑板、擊劍等等,但沒找到合適的故事。而廣東是舞獅的發源地,有動作,也有比賽,還特別有生命力。

創作方向是找到了,但創作過程是心酸的。

我的忐忑多半都來自於工期問題,總擔心兩年做不完這個片子,而且我們能不能撐到兩年之後,都是兩說。我們這樣一個團隊,經濟來源全靠專案投資款,還好我們撐下來了,回想起來真挺不容易的。

“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如果當初做最壞的打算,《雄獅少年》沒有成功,那整個團隊都會面臨解散。如果團隊解散,對我來說,最可惜的就是再也遇不到這麼契合的同事。我們幾個人真的是從審美方向到技術能力都很合拍。如果解散,哪怕是我還在做動畫電影,都很難再找到這樣的同伴。

我看好多觀眾說,最後那段舞獅很像我們團隊自己,確實,(電影)很貼合我們當時帶傷上陣的狀態,每個人都很疲憊,做到一半又很焦慮,不知道電影能不能做完,種種複雜的情緒。我們硬著頭皮做這個片子,就像阿娟他們在比賽時不斷往前走,走到盡頭的時候,看著擎天柱跳出去。

“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我們也不知道《雄獅少年》未來的票房怎麼樣,公司未來的走向會怎麼樣,但我覺得這個片子值得讓大家去看到,可能最後票房沒那麼理想,但起碼電影引起了很多關注。

就像阿娟對著擎天柱的最後一跳,是有意義的。

“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關於主角外形的爭議我都有看,說沒受到影響,是不可能的。

但我做這個人物的初衷,就是想讓他像一個“普通人”,能在現實題材場景裡不那麼齣戲。

像業內也是有這種共識的,市場上大眼睛的太多了,它確實很好很經典,也很安全很漂亮。但問題是,它不適合於所有題材。比如像我們這麼煙火市井氣的故事,它會讓你覺得是不可信的。我們只是想讓阿娟看起來顯得滑稽一點,弱一點,誰也沒想到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電影上映後,延伸出很多我沒有預料到的東西。

“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像網上有意思的評論,有說我們的電影是

現實主義土壤裡開出一朵浪漫的花朵

,我很喜歡。

還有說電影太奇怪了,有時候讓你尷尬,有時候又讓你熱血起來,就好像把你丟進冰箱裡凍住,再拿出來解凍,再凍住再解凍,我覺得也很好玩。

而我每次去跑路演,情緒都會好很多,因為全是感動的瞬間。好比有一次電影要出字幕的時候,有對杭州的年輕人,自發地舞獅了一段,那個影片在網上還挺火的。

“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有個舞獅教練,當時還特意給我們定製了一個獅頭,他的妹妹在路演現場站起來說,年輕的時候是不理解哥哥的,覺得為什麼要一直做這樣的事,又沒那麼掙錢。後來哥哥離開廣東,去了杭州,去學校裡面去教舞獅,直到她看到這個電影,突然一下,她理解了。

觀眾們分享給我很多點滴,讓我覺得這個片子很值,正是這些讓我一直撐到現在。

“半年沒發工資,我們做出了豆瓣8.3的電影”

就像阿娟把獅頭掛上擎天柱的那刻只有一次,而我每一次路演都會讓自己的“獅頭”掛上擎天柱。

即使我們團隊跟阿娟一樣,似乎沒得到想象中的那種成功,但我們團隊又變得不一樣了,被大家關注到了,大家知道你的實力了,那我們也會變得比以前更有信心。

舞獅改變不了人生,但可以改變人。

而在舞獅之後,我們都會變得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