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薇大概是我見過的醉態最清醒的人了。

此時此刻，雖然場面上都是熟人。

但我們都很清楚，再這樣任憑她說下去，很有可能會再爆出一些無法控制的資訊。

比如說展卿藏在牆壁裡的優盤，林向薇到底知不知道？

我看到陳望和陸緒幾乎是同時起身。

陸緒距離的近一些，已經蹬上臺前了。

“薇姐，別說了！”

林向薇向後退了兩步，笑道：“你們怕我說什麼？我沒醉，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清醒過。不該說的話，我是不會說的。”

“薇姐。”

我也跟著站起身，起步跳上臺。

“薇姐，大家都是朋友，有什麼話咱們可以聊著說，你……你沒必要這樣的。”

“高韻。”

她看著我，搖搖頭：“我知道，我是最不會說話的人。我這張嘴，也不知道惹了多少禍。以前無論在什麼場合，我一說話，你們就打斷我，都覺得我像個笑話一樣。但今天，我只有今天這個機會了。”

“我想告訴你們，我林向薇不在乎。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們怎麼看我。OK麼？鍾老闆，你別想太多了，咱們倆其實什麼都沒有。那天房間裡起來，我故意穿你的襯衫，就因為我知道我哥從機場下來過來酒店找你。很抱歉讓嫂子誤解，當然我自作自受，挨一刀少個腎，我怨不得任何人。但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林向薇眼裡，就沒入過你們這幫人。如何？”

“小陸子，你也一樣。”

林向薇擦擦眼角，看向與我站在對面的陸緒：“對不起，之前嚇到你了。可惜，你真的不是姐的菜。”

“還有陳總，”她揚起明媚的雙眼，落在陳望身上，“我知道你一眼就能看穿別人的想法。你知道我想幹什麼，可是我犯了錯，你不會幫我。”

“今天在座所有人，我不管你們當我林向薇是什麼，但至少，我是拿你們當朋友的。你們看不出來……我心唯有過的那個人，從來都只有我哥麼？”

“我做夢都在想，如果我能嫁給他。這場緣分，從生到死。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們是擬定血親也好，是旁人眼裡的兄妹也好。我就是喜歡他。”

“我想盡一切辦法去吸引他的注意，甚至不惜傷害了無辜旁人的感情，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撬不開他的心，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麼。我羨慕那些可以光明正大給他送情書的姑娘，我羨慕那些可以肆意開口說愛的瞬間。可我能做什麼？我只能去破壞他的戀情，戲弄喜歡他的女人，勾引他的兄弟，看他的反應？”

可能是站的累了，林向薇乾脆席地坐下身。

寬大的婚紗裙襬在地上弧出一個不規整的圖形，就好像曾經人們對她的那些誤解一樣，鋪天蓋地將她渺小淹沒。

“今天是我的婚禮，我親手把婚禮變成鬧劇，就像我親手把自己的人生……變成這樣。有本書上說，一個人，心心念念喜歡著另一個人，可那個人偏偏就是不喜歡你，能有什麼辦法呢？”

“我以為，展卿是不錯的男人。各方面都很優秀，對我追求猛烈，樣樣事事都用心。到了這個年紀了，我哪裡還有小女兒家的心氣兒，去試探，去任性？我想我哥親手送我出嫁，這樣以後，我過得幸福了，也是他的報。我過得不幸了，他又怎麼捨得不管我？可我沒想到的是……老天真會開玩笑……”

就在這時候，我聽到禮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家側目過去，就看到三個穿著制服的警務人員向裡面走來。

兩個男的，一個女警。

他們走到臺前，向周圍兩桌賓客出示了證件。

同時，看起來最年長的那位朗聲道：“我們是市刑警隊的，哪位林女士報的案？”

我：“！！！”

林向薇坐在一叢婚紗中，試圖歪歪扭扭站起來，可最終似乎還是不太行。

於是我看到她雙腿在裙子下面搗弄了一番，似乎是把高跟鞋給踹了下去，才重新站起來。

“我就是林向薇。”

她說。

“是我報的警。”

“你說，有殺人案？”

警官上下打量著林向薇。

很顯然，他們幾個的年紀都不算很大。

從警不過十載內，在婚禮上接警的情況應該並不怎麼經常發生。

而當事人，還是今天的新娘？

“是我報的警，我要自首。”

林向薇說，“我殺了我的未婚夫展卿，因為他用把柄要挾我嫁給他，並且要圖謀我哥哥的公司，侵佔生意上的利益。”

一時間，全場譁然。

我甚至都懷疑，這是不是一場沒有醒來的噩夢？

“薇姐，你說什麼呢！你怎麼可能殺人？展卿不是逃跑了麼！他——”

“你知道還是我知道？”

林向薇瞄了我一眼，然後從容抬起雙手，在面面相覷的警官面前，主動開口提醒道：“你們不準備先把我帶回去，再做口供麼？”

見此狀況，三個警官走上前。

其中一個女警官說：“要不還是換下衣服吧？”

“不用了。”

林向薇道：“進去再換。”

今天這場婚禮，她本就不是為展卿準備的。

場下的朋友們都亂了寸，這怎麼可能呢？

林向薇殺了展卿？

我似乎還想在追上去說些什麼，可當林向薇從我和陳望身邊經過的時候，我聽到她說：“我沒醉，我知道什麼話不能說。高韻，陳望，你們……不用幫我找律師。”

我當時就明白了，她說展卿有把柄要挾，但卻沒有明確說那個“把柄”是宋子衿被人侵害的影片。

今天在場這麼多人，宋子衿也。

林向薇是個口沒遮攔，只會惹禍的人。

但今天，她做到了她所說的——

不該說的，她是絕對不會說的。

我下意識把目光落在張三寧和宋子衿的那個方向。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很奇怪。

很奇怪……

“阿薇！”

二樓突然有人大喊一聲。

是林向凡。

林向薇愣了一下，眯著眼睛看上去。

“沒想到，你還是醒了。”

她自嘲地笑笑。

林向凡在樓上的客房，是因為林向薇在敬茶的時候，在他茶水裡放了一些安眠藥。

他累了睡過去，陸緒他們都知道他生病，以為是身體原因。

可是安眠的藥效，哪裡抵得過癌症的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