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新婚當夜卻讀書到天亮的“正經人”白孝文,為何遇到田小娥後性情大變?

白鹿原:新婚當夜卻讀書到天亮的“正經人”白孝文,為何遇到田小娥後性情大變?

《白鹿原》是陳忠實一部恢宏壯觀的史詩性著作,全書浩浩50餘萬字,歷時四年艱苦創作,以白鹿村白、鹿兩大家族為主線,塑造了近百個人物,大多數人物從出場到完結都維持固有的性格定位,比如白嘉軒的正直不阿、鹿子霖的自私精明、朱先生博學儒雅、田小娥多情放浪、鹿三老實忠誠……

全書中有兩個成長性的人物:黑娃與白孝文。相比於黑娃順應時勢的漸進成長,白孝文的成長更具有反思性和深刻性。從一個儒家思想嚴格教育下成長起來的完美的族長繼承人,到遇到田小娥後,拋家舍業墮落為與饑民搶食的乞丐,再爬起來坐到高位成為心狠手辣的執權者,大起大落的人生使白孝文這個人物複雜而血肉豐滿,而他性格的轉變背後,有更深層的關乎於現實的思考與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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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白嘉軒的“完美長子”

白孝文是白家的長子,父親白嘉軒對他自小就寄予厚望,在三兩歲該吃零食的年紀,白嘉軒就嚴令禁止他再吃零食,賣花饃的梆子聲在大門前經響不歇,任由他哭鬧直到聽這聲音無動於衷為止。小小年紀送去學堂,講話做事,要求穩重端莊,在長工鹿三的兒子黑娃眼晴裡,他不可接近,就像“廟裡神像邊上的小神童,一副時刻準備著接受別人叩拜的正經相。”

白嘉軒信奉“耕讀傳家”,敬重傳統的儒家教育,新式的學校替代舊式的學堂後,鹿家的兩個兒子都去了新學校學習新文化,保守的白嘉軒卻讓兩個兒子都終止了學業,回家種地,即使他們背書流利、字寫得也漂亮。甚至在白孝文新婚後,白嘉軒都要耳提命面,讓他剋制自己的慾望,嚴於律己。

白鹿原:新婚當夜卻讀書到天亮的“正經人”白孝文,為何遇到田小娥後性情大變?

在嚴格且缺少溫情的家庭環境下長大的白孝文,完美繼承了父親持重公正的性格,熟讀鄉約,知德業相勸、過失相規、禮俗相交。待人處事挑不出一絲毛病,是繼任族長的不二人選。不過二十左右的青年,卻獲得了村民一致的尊重。

他居中裁判力主公道敢於抑惡揚善,他說話不多卻總是一句兩句擊中要害,他比老族長文墨深奧看事看人更加尖銳,在族人中的威信威望如同剛剛出山的太陽。他不摸牌九不擲骰子,連十分普通的糾方狼吃娃媳婦跳井下棋等類鄉村遊戲也不染指。

作為封建大家長的白嘉軒,對兒子向來沒有慈愛只談規矩和威嚴,白孝文在嚴厲的家風下,所表露出的優秀的特質,其實都是刻意迎合了父親的期望。禮教在精神上的約束,也讓他戰戰兢兢地把自己囿限在“族長繼承人”的定位上。對於男女大防更是視若洪水猛獸,十六歲新婚時都純真如一張白紙,在新婚前幾夜只知道埋頭看書。

這樣的白孝文,看起來是個“完人”,只是因為他沒有機會面對誘惑,沒有出錯的外在環境,因而能保持這種古板正經的性格守恆。而他長期的性格壓抑和內心的波瀾起伏,也為他後來被田小娥輕易誘惑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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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正面教育,在誘惑面前的全面崩潰

田小娥在白鹿村的名聲,可以令每一個知廉守恥的男子對其敬而遠之。白孝文開始也像他的父親一樣,對她鄙視唾罵。在田小娥被鹿子霖設計“有傷風化”後,白孝文毫不留情地用刺刷鞭笞執行族規,對她的美貌風情不為所動。

在一個看戲的夜晚,擠在人群中的白孝文突然被田小娥一隻手抓住,因害怕田小娥栽贓驚叫,好面子的白孝文只得跟著田小娥的暗示進了荒無人跡的破窯洞。田小娥彼時只是對白嘉軒懷恨於心,在鹿子霖的慫恿下故意引誘白孝文。因為一旦白孝文人設崩塌,那無疑是打在仁義道德的白嘉軒臉上最響亮的一記耳光。

面對田小娥的主動,白孝文覺得“他被強烈的慾望和無法擺脫的恐懼交織得十分痛苦”,多年以來對自己思想上的約束,在田小娥的溫柔中,如“鐵籠的鐵條折斷,”他內心被囚禁的自由如衝出鐵籠的狼發出一聲酣暢淋漓的吼叫。也是在這一刻開始,白孝文的反叛意識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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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白孝文所代表的,是視傳統道德為真理、劁除一切個人慾望的“被動傳統”的人。為什麼說被動傳統呢,因為這樣的認知是成長環境潛移默化不斷灌輸的,只有遵循了這樣的為人準則,才不會出錯,成為他人眼中的合格的人。孝文面對誘惑時的惶恐與沉溺,既是對本能慾望的害怕也是妥協,這才合乎於自然的人性。

倘若白嘉軒能夠理解白孝文,以溫和的方式處理白孝文的這次犯錯,秉性知恥的白孝文應該不會有後面破罐子破摔的放縱心理,以毀滅的姿態來重築自己的人生。

白嘉軒為了體現自己的公正和無私,將即將繼任族長的白孝文綁在樹上,請鄉民們一起鞭打,曾經一手建立起來的威信和自尊徹底垮塌,白孝文沒有了後路,乾脆放縱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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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孝文的房子田產,都被田小娥靈巧的手指捻搓成一個個煙泡兒塞進煙槍小孔,化為青煙吸進了喉嚨。在他和田小娥溫存無限時,他的原配妻子在饉年中被活活餓死,兩個場景產生了強烈的對照,當死亡與慾望撞擊,人性複雜的情與惡如冰與火的交織,白孝文性格中冷酷的一面,在他錯位的人生中抬起了頭。

花完最後一個銅子後,白孝文橫心拋下了山盟海誓的田小娥,一個人討飯去了。他抱著美好的想象,討到饃後送一些給田小娥,但自己的肚子都無法填飽,這想法很快就丟諸腦後。當他餓到倒在山溝裡奄奄一息,差點被野狗咬上幾口時,長工鹿三看到了這一幕,正是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鹿三,這個原本優秀的少東家,如今為了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淪落至此,再想到自己的兒子黑娃和她的感情,更是怒火攻心,對東家的忠義,讓鹿三最終決定用梭鏢結束田小娥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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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評

白孝文在瀕臨死亡的時候,突然體會到對於生的渴望。鹿三一句“白鹿倉裡頭放舍飯”讓他重新激起了鬥志,為了吃上飯,他完全不需要自尊,正是憑藉這份丟失自尊的狠勁,他後來從一個小小文書一路升遷到縣長。當初捨棄自尊為了活下去,後來捨棄自尊為了成為人上人,等權勢越來越大後,他迫切地需要當時做族長接班人時候的威望與被尊重。失恥而勇,知恥後生。

為此白孝文一槍打在了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張團長頭上,設計搶走了黑娃的功勞並處決了他。背信棄義、心狠手辣,這時的白孝文已經深諳社會叢林的生存法則,適者生存,勝者為王,只有成為人上人,他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書中特地詳細寫了白孝文衣錦還鄉的過程,在朱先生的牽頭下,光鮮亮麗的白孝文取得了父親白嘉軒的原諒,風光迴歸宗祠。

白鹿原:新婚當夜卻讀書到天亮的“正經人”白孝文,為何遇到田小娥後性情大變?

最後白孝文跪在祠堂的那一刻,並非他真心想回到族長繼承人時的階段,而是他想重新掌握回那種受人敬重的尊嚴感,他在意的不是迴歸,而是用自己的方法,以絕對凌駕的方式,重新贏得曾經被他丟失的尊嚴與權威,這也是白孝文對從前生活的一種勝利式的宣戰。

陳忠實先生取名字很講究,孝文二字,連在一起就是“教”,白教,點明瞭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的失敗,也暗示了白孝文最終的性格特質,看白孝文並非看他個體的墮落與質變,而是展示了一種人性複雜的可能性,在環境的左右下,一個完美的人也有可能一步步丟失自我,最終成為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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