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老式理髮店和它的老版,一起上了大熒幕

在和平美髮廳,店裡掛著霓虹燈招牌的“美容室”格外神秘。方阿姨一個人坐在“美容室”的椅子上玩手機,這是屬於她的工作間。

走進“美容室裡”,我對報紙上晾曬著的黃色捲髮,和牆邊的美容機產生了好奇。

方阿姨解釋道:“拿人家頭髮做出來的,弄好子,人家要做那個盤頭嘛,襯在裡廂。這個頭髮我早上剛剛剪下來的。就一個個紮好。”

“有的人頭髮少嘛,襯不出來嘛。”

“美容機已經不用了,裡面美容床也已經沒有了”。

“以前有一個可以躺著的床,人家睡在裡面做的呀。”

“現在不做美容了。現在環境不好,現在不做了。”

方阿姨是這家店裡最新的成員,她是 2000 年之後才來到“和平”的,早前她在淮海路南昌路的綠洲上班。

“我去的地方多嘞。這是一家、兩家、三家、第四家。”

問起店門口價目單裡的“修指甲”是什麼專案,方阿姨說:

“這是一種享受呀,要造型的呀。就是美甲呀。現在外面做的美甲和我們做的兩樣的。我們那個裡面去老皮,塗指甲油,很漂亮的。有造型的。這些都算美容的。指甲油、修指甲刀,都有的。”

她拉開抽屜,裡面有 3 瓶指甲油。

“我這裡顏色不好看。因為我們現在這裡不常做,所以我把指甲油丟掉很多了,就這幾個顏色了。都幹掉了,我就不要了。”

“現在不是婚禮嘛,人家都全套配套的。以前人結婚前來做指甲、做頭髮。現在外面都配套了,他們都到那裡去做了。隨便他們。”

“我們這裡年輕人少呀,你看呀,沒有。你看都是中老年啊。”

方阿姨的工作臺下壓著幾款上世紀的雜誌照片,她說這是她最喜歡的髮型。“現在這種長頭髮少啊。以前我們 80、90 年代的時候,這個頭髮很多的。我那個時候,大波浪做了很多的。現在都不燙了。”

這家老式理髮店和它的老版,一起上了大熒幕

■方阿姨的工作臺

細看每個師傅的工作臺,各自彰顯著他們的個性和喜好。

張師傅的桌面最乾淨,檯面玻璃下壓著 2019 年的檯曆,除了幹活工具,就是茶葉,還有一隻圓筒形紅雙喜鐵罐頭,一隻玻璃茶杯。

胖師傅的臺版下壓著一張合照。“這是去蘇州,我想想,2003 年。當時店裡還有 12 個人”。照片裡,王老闆的頭髮還是黑色的。

門簷上一張褪色的結構圖裡,“和平美髮屋”還留有現在租借給隔壁美妝店的店門。除了目前的 5 張椅子,左邊還有 4 張椅子。店內左邊是洗髮室,裡面放一張平躺的紅色洗髮椅。右邊一間就是昔日的“美容室”。帳臺後面是一個樓梯,上面寫著“男賓”,只是隨著顧客漸少,樓上已改為倉庫和員工更衣室。

這家老式理髮店和它的老版,一起上了大熒幕

■早年的結構圖

店裡每一樣東西都是“老古董”。

地板是水磨石的,乳白、土黃、絳紅三色夾雜成菱形格紋,裡面嵌著白色小石頭,最後磨平處理。

“一隻方格一隻方格格好,水泥石搞在一起。”

王老闆指著菱形邊線:“它這個都是銅皮,這麼寬的銅皮。”

“石頭弄進去,等它幹了以後,再打磨。這個石子都要是白的。”

“老早便宜呀,以前做麼,成本不是老高的。”

“現在水磨石,麼了(沒了)。”

2019年初,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你的地方》的展覽上,民間歷史研究組織“城市考古”問王老闆,能不能把平日使用的吹風機拿去展示。王老闆的回答是:“這些 80 年代的東西太新了!”

最後,上世紀 70 年代生產的烘發機被搬去了展覽現場。

店內橘色的烘發機上有兩個旋轉按鈕,中國製造。一隻擺在“美容室”門口,還有 3 只擺在店門口的白紗簾後。

王老闆指著店裡的物品一件件介紹道。

“白紗窗麼老早理髮店裡都有的呀。再老的理髮店是半截頭的。現在沒了。”

“空調麼老早就有了。90 年就有了。以前開始,有空調(的時候)就有了。”

“那屬於很早了,90 年一般人家裡還沒有空調。那時候人家單位裡還沒有空調。我們屬於早的。企業裡面裝的。”

“老早開空調麼收空調費的,現在都不收了。加收百分之十。”

“一年開多久空調啊?”

這家老式理髮店和它的老版,一起上了大熒幕

■洗髮室

這家老式理髮店和它的老版,一起上了大熒幕

■70年代生產的烘發機

“3 個月頭呀。6 月 15 日到 9 月 15 日。老早都有規定的。都要空調許可證的,沒有許可證不好開空調的。曉得伐。”

上午 11 點,店裡恢復了寂靜。早上吹好頭髮出去參加活動的阿姨、爺叔陸續走出了店。王老闆將捲髮棒上的油紙一張張拆下,疊好。起身走到洗髮室,把毛巾丟進了一隻上開蓋的蒸箱,劃一根火柴從箱子下面點上,然後起身擰了擰邊上的煤氣開關。

吊頂裝裱著的《衛生公約》裡寫著“毛巾要一客一換,一次一換”。

大紅色洗頭椅前些年壞了,頂部接了一塊鋼板通到水斗,上面粘上了泡沫塑膠,再蓋上一大塊藍色塑膠袋。王老闆拿出一隻新的塑膠袋。“髒了麼就要換呀,這個麼就扔掉了。要講衛生的呀”。

水斗上的水龍頭還是英式冷熱水分開的那種,接一根黑色橡皮管子,蓮蓬頭上套著半截塑膠瓶,是個自制花灑。

“誒,自己做的。現在麼叫花灑,以前叫水龍頭,蓮蓬頭呀。”

保留著上世紀樣貌的“和平美髮廳”,近些年來成了雜誌、電影劇組的香餑餑。電影《紐約紐約》裡王老闆不僅出借了店面,還上了大熒幕。

“伊拉在阿拉店裡拍的。阮經天不是要出國麼。苗僑偉演米先生,當老闆呀。帶到美國去呀。剪頭髮,是吳幫伊弄額。”

“拍電影緊張嗎?”

“不緊張,個有啥緊張頭的。”

“NG 多了,到後面就這幾句臺詞,我就越來越自然了。”

“那劇組直接找到你的嗎?”

“不尋我。個麼斯(這東西)也有中介的呀,儂伐曉得啊?”

“伊拉尋中介,中介再尋到阿拉。”“堪景的人就是中介。他們來看了滿意了,就來(拍了)。先來的人就叫中介,講得土一點就叫中介,對伐啦?”

“直接找上來沒有的,人家都有身價的,不可能直接去尋的呀。尋都喊中介去尋。”

“現在中介多啊,又不是一家人家”。

說著王老闆點開自己的微信,戴上黑框老花鏡。“像這些人都是中介”。王老闆一邊說,一邊在微信中下拉對話方塊,“最起碼十幾個有的”。

“是不是拍電影賺頭比剪頭髮好啊。”

“個麼肯定的咯。做個頭發才多少錢啦,拍個廣告多少錢啦,都瞎弄的。”

“伊拉唱歌的人,唱個歌多少銅鈿啦,出場費幾錢啦。麼得三、五十萬都不要去的。”

2019年9 月的最後一個工作日之後,店裡放假 4 天。

下午 4 點半剛過,師傅們拿著牌子到帳臺結賬。王老闆一手飛快地打著帳臺上的算盤,一邊數著牌子。

“修指甲,這種冷門貨,我要記住的。”方阿姨對王老闆說道。

張師傅不急著結賬,他脫下襯衫,露出白色背心。他帶上了無框老花鏡,數了數自己今天的牌子。過一會兒,換上了紅色 T 恤,紮在褲子裡,理好一個塑膠掉和快遞盒子,放到電瓶車座下的收納空間。

店裡其他女師傅們,洗一把臉,上樓去換衣服了。

王老闆結好當天的賬,將牌子一張張按類別重新疊好,把當天收到的現金放到黑色小包裡。

時鐘轉向 5 點,王老闆依舊對著當月的“職工考勤統計表”在打算盤。

【來源:周到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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