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最秀美的風景,最動人的情話

《從文自傳》,在眾多名人自傳裡顯得相當出色,豆瓣更是給出了9。2分的超高評價。

然而,很多人讀過之後,可能會覺得,這本自傳其實並不算多麼傳奇。它沒有催人淚下的愛情故事,也沒有驚天動地的改變世界的舉動,更沒有五光十色的讓人大開眼界的上流社會的奇景,但是,在讀完這本自傳之後,我卻覺得,這才是它最有價值,也最獨特的地方。因為它的樸實,它的真誠,它其中有無可比擬的寶貴的童心,和關於那個殘酷時代的第一手的觀察記錄。

沈從文:最秀美的風景,最動人的情話

沈從文謙卑。他其實出身算是很好的,但他從來不依仗,也不強調這一點。他始終強調的是“我是個鄉下人”。他在書中所記錄的一切,都是他真正喜歡的,曾經讓他感覺到愉快、傷心、震撼的一切人與事物,他是一個忠於自己直覺的人。

沈從文:最秀美的風景,最動人的情話

他從來不根據世俗的標準,去選擇自己應該記錄些什麼,比如很多名人對自己的官職、名聲與頭銜津津樂道,就像有人喜歡印一個超長頭銜的名片,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職位都寫上去,唯恐別人不尊重自己,不敬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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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沈從文卻完全沒有,他寫這一本書,遞上這一張名片,沒有任何的頭銜,他沒有寫“XX總督之孫,XX將軍之子,北京大學教授,歷史研究泰斗”之類的嚇人的頭銜,而只是讓你認識了一個最真實的沈從文:一個好奇而頑皮的孩子,一個曾經孤單寂寞,也快樂活潑過的少年。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從來不認為任何名望或職位能夠代表自己,在他心中,他永遠是一個鄉下人,一個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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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自傳,與其說是自傳,還不如說是他認識的許多人共同的傳記,他寫別人甚至多過寫自己,他筆下的人,一旦讀過,就令人難以忘記。某些篇章,更是專門寫一個人,比如“一個老戰兵”“一個大王”,這些人,雖然出身低微,沒錢也沒勢,但是他們身上有許多讓人難忘的東西,比如勇猛,純真,聰明,這些品質都曾深深打動過一個孩子的心,讓他終生銘記,當他回想起自己一生的時候,才知道曾經和這樣的人相遇過,相處過,是怎樣的塑造和影響了自己。也許在當時,從來不曾意識到這一點,但他的生命,卻已經切切實實的被他們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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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對他造成深刻影響的事物,是風景,這其中有自然風景,也包括城市裡的人所構成的風景。他熱愛青山和綠水,喜歡在大河裡游泳,也喜歡在山裡亂跑,摘果子,抓魚,打野雞,因為遷徙,他常常要在路上走很久,有時甚至是幾個月,有時步行,有時坐船。

沈從文:最秀美的風景,最動人的情話

他痴迷的貪看著一路經過的風景,用他在《邊城》中的話說:“在風日裡長養著,故把面板變的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他且教育他,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一隻小獸物。”

而作為一個男人,沈從文對於逛街有著異常偏執的熱愛,這也是他十分可愛之處,很多男人會把自己限定在性別角色之中,給自己塑造出一個”純爺們”的形象,經常擺出一副“陪女人逛街真討厭”的姿態,把“逛街”視為一件很low很不屑的事情,以為這樣就很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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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沈從文從來不這樣,他太熱愛逛街了。無論是什麼樣的街,都可以反反覆覆的來回逛過許多次。他熱愛所有的鋪子,賣豬肉的,打鐵的,賣豆漿的,理髮的,甚至是棺材店和製作紙人紙馬的店鋪,他都可以興致勃勃的看上半天。

他從十四歲之後,常常遷徙到不同的地方,大多是小鎮,但無論到什麼地方,他總是第一時間去找那裡的河街,大概類似我們今天的菜市場吧,然後就在那裡痴迷的盤桓,一天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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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他的自傳中,我們常常可以看到一大段一大段的文字,來描寫那地方的街鎮:

“我最中意的是名為麻陽街的一段。那裡一面是城牆,一面是臨河而起的一面排陋逼窄的小屋。有煙館同麵館,有賣繩纜的鋪子,有雜貨字號,有屠戶,有鑄鐵錨與琢硬木活車以及販賣小船上應用器具的小鋪子。又有小小理髮館,走路的人從街上過身時,總常常可見到一些大而圓的腦袋,帶了三分呆氣在那裡讓剃頭師傅用刀刮頭,或偏了頭擱在一條大腿上,在那裡向陽取耳。有幾家專門供船上划船人開心的妓院,常常可以見到三五個大腳女人,身穿藍色印花洋布衣服,紅花洋布褲子,粉臉油頭,鼻樑根扯得通紅,坐在門前長凳上剝朝陽花子,見有人過路時就迷笑迷笑,且輕輕的用麻陽人腔調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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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街上賣糕的必敲竹梆,賣糖的

必打小銅鑼,這些人在引起別人注意方法上,皆知道在過街時口中唱出一種放蕩的調子,同女人身體某一些部分相關。街上又常常有婦女坐在門前矮凳上大哭亂罵,或者用一把菜刀,在一塊木板上一面砍一面罵那把雞偷去宰吃了的人。那街上且常常可以看到穿了青羽緞馬褂,新漿洗過藍布長衫的船老闆,帶了很多禮物來送熟人。街頭中又常常有唱木頭人戲的,當街靠城架了場面,在一種奇妙處置下噹噹噹當蓬蓬當的響起鑼鼓來,許多人便張大了嘴看那個傀儡戲,到收錢時卻一鬨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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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到夜來各處全是燈,河中心有許多小船各處搖去,弄船人拖出長長的聲音賣燒酒同豬蹄子粉條。我到這街上來來去去,看這些人如何生活,如何快樂又如何憂愁,我也就彷彿同樣得到了一點生活意義。”

在讀完沈從文自傳的好一陣子裡,我也愛上了逛菜市場。或者說,我小時候是很喜歡菜市場的,只是長大以後,人就變的做作了,以為自己更高階了,應當做些更有價值的事情了。於是,我緊著去做那些“更有意義的事”,也很少有花時間,在菜市場的每個小攤子前閒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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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感謝沈從文,他讓我找回了那一點單純的心,讓我又發現了市井和煙火人間的美,那每一個小攤上物美價廉又新鮮的菜蔬與魚肉,買一個小販背後的人生,都彷彿寫在他們的臉上:提著竹籃子賣菜的奶奶,推銷中藥粉的大叔,還有吆喝著蘿蔔一塊錢一根的大嬸,我都喜歡他們,在他們的臉上,我看到一種打動人心的東西,那是命運,是歲月,是痛苦,是溫情。

除了《湘行散記》,《邊城》、《長河》、《從文自傳》也可以品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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