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桑子·時光只解催人老》

晏殊

時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長恨離亭，淚滴春衫酒易醒。

梧桐昨夜西風急，淡月朧明，好夢頻驚，何處高樓雁一聲？

“（晏殊）在現實的無常的悲苦中，雖然也不免於傷感，然而他卻既有著安於現實的達觀，也有著面對現實的勇氣。”這是現代學者葉嘉瑩對晏殊的評價。悲苦與達觀並存，傷感與勇氣兼備的矛盾情懷，在這首《採桑子》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此詞乃晏殊抒情詞中情感比較濃烈的一首，筆法輕靈婉轉，感情深沉含蓄，詞人感嘆流年，惋惜時光易逝，得出了具有代表意義的人生感悟，具有一定的啟迪性。

“時光只解催人老”，時光只知道不停流逝，催促著人變老。“只解”二字，將時間擬人化，表現出時間殘酷地吞噬著人的青春年華。“不信多情”既點出時間的無情，也反襯出人的多情，正因如此，更顯得時光易逝，情難長久。“長恨離亭”緊承而來，刻畫出多情反而容易別離，“長恨”二字，流露出分離之事雖讓人生遺憾，但又無可奈何。“離亭”，即長亭，古人經常在長亭中送別友人。

“淚滴春衫酒易醒”，此句補充“長恨離亭”句，鋪寫別離之情的傷感，別離使人們不停落淚，以致於淚水將春衫都打溼了，離愁太深，連酒醉後都無法忘記。送人離去之後，留守之人仍舊思想難眠，月夜夢驚。“梧桐昨夜西風急”，“昨夜”二字點出此句為追憶語，而“西風急”與“昨夜”相連，暗示出主人公一夜無眠，輾轉中聽盡穿過梧桐枝椏間的淒厲秋風。“淡月朧明”，月色昏暗，月光朦朧。上句追憶昨夜耳聞之景，而此句緊承上句追憶目見之景，暗示出主人公徹夜無眠，在起身望月中度過了一夜。

“好夢頻驚”，“好夢”二字點出這是一場與思念之人相會的好夢，卻被頻頻驚醒。夜有“好夢”，本是值得慶幸之事，但驚醒之後，面對著西風、淡月，白日的離愁別恨不僅沒有消除，反而又深一籌，何況又是“頻驚”，每驚醒一次，惆悵之感便多生一層，致使主人公最後惆悵滿懷，難以入睡。此句是點睛之筆，承上啟下，既連線晝間發出的人生苦短、離恨長生的感嘆，又點出一夜無眠及“酒易醒”之狀，把全篇的情感推到高潮。

“何處高樓雁一聲？”結句緊扣上句，寫的是主人公夢中驚醒後所聽到的聲音。在西風正緊、月色朦朧時，聽到這一聲突兀高亢、淒涼悲槍的孤雁鳴叫，使周圍其他一切聲音都成為雁鳴的背景，深深觸動了主人公的內心，使其周圍的環境更顯淒涼。

主人公內心的波瀾起伏隨著時間的流逝而不停變換，在不同景象面前呈現出不同的狀態。全詞上闋抒情，下闋寫景，筆法輕靈，感情深沉，抒情寫景悲涼慷慨，烘托渲染自然貼切；意境超脫高遠，其思想內涵較較之簡單的離愁慨嘆，更為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