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煙雨總是不消停。那天也是，阿華看著穿蓑衣戴斗笠的阿牛撐著竹竿把船慢慢靠到岸邊，然後向她舉起已經用草繩結好的魚：“阿華，今天抓了好些魚，能在市場上多換幾個錢。”

雖然阿華撐著油紙傘，但是雨水早已打溼了她的裙腳。

看著阿牛開心的笑臉，阿華糯糯地應了聲：“嗯。”

“按照這法子來，今天賺的比昨天多，明天賺的又比今天多，而且魚兒也越長越肥美，看來要是我再勤勞些，很快能到你們家提親呢。”

阿華羞愧地低頭，只敢盯著自己的鞋尖。

“嗯。”

當時阿華以為這一輩子就是許給阿牛這個老實人，過著她該有的平凡生活。如果那天沒有不速之客的登門造訪。

媒婆搖著她的大蒲扇，對著張氏夫妻能說會道，“今個兒周家大老爺在街上看到你家阿華，存了納她為妾的心，派我與你們說說。你們也知道周家是這個縣的首富，阿華能嫁過去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到時你們也順帶過上好日子，這不是雙喜臨門嗎？”

張氏答應了。婚姻大事，媒灼之言，阿華明白此生與阿牛無緣。她就躲在門後，聽著阿牛對自己爹孃賣女求榮的責怪，聽著阿牛對周家大老爺腐壞生活的控訴，聽著那個總是暖暖地叫阿華阿華的聲音變得悲涼，卻只能咬碎銀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十日後，阿華出嫁，鋪了十里紅妝，很是風光。當日的鑼鼓喧天，向阿華隱瞞了那一聲聲……

阿華，別嫁。

阿華，我求你，別嫁。

在那頂大紅花轎後跟了一路，最後在周宅門前被人攔下。

阿華作為十八姨太被迎娶過門。但周家後院是各種各樣的美人，大老爺自然很快膩了粗鄙的村姑。這情況無疑對沒有後臺的阿華雪上加霜，更是明裡暗裡縱容了其他妻妾對她的欺凌。

阿華沒有哭。她知道哭也沒用。阿牛曾經與她說過，人活著是一件很不簡單的事情。以前她對不簡單的理解是怎麼樣解決溫飽，現在她的理解是，怎麼樣承受住所有痛苦而不對生命放棄希望。

心思單純的阿華比不上宅子裡勾心鬥角的人們。很快，對外宣佈在郊遊時失足掉落山崖的阿華，被賣進了青樓。

在那種進行皮肉生意的地方，若是沒個特色就只能淪為最低階也是最悲慘的萬人枕。阿華本來就不笨，加上勤快的性子，硬是速成出幾樣拿得出手的才藝。平日裡也只是給客人彈彈琴、跳跳舞。

其中，一個才子似乎對阿華特別上心。阿華還記得第一次看見他時，他對自己說的話。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阿華雖聽不明白，但因為裡面有個華字，所以她是頂喜歡的。

往後，才子還對阿華說了很多很多話。

“阿華，你的悟性很高，倘若你出生在豪門，定是一位才女。”

“阿華，你的琴彈得真好。”

“阿華……”

“阿華，等我高中狀元，衣錦還鄉，嫁我可好？”

“嗯。”阿華答應著，這次她敢笑著看對方。

其實阿華是知道的，不清不白的自己再也回不去養育自己的地方，也回不去曾經深愛的男人身邊了。只是阿華沒想到，居然還有人願意接納如此不堪的她。一瞬間，心裡眼裡都有熱流滾動。

那年三月，花開正好。城裡傳來了好訊息——

才子文學造詣很高，得到皇上的器重，自此前途無限。

才子成為了公主的駙馬。

阿華在二樓看著馬背上意氣風發的才子，直到對方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野。她轉身撫上琴絃，指間都是才子最愛的曲子。

你能那樣子笑，真好。

你能如願以償飛黃騰達，真好。

你能娶公主為妻舉案齊眉，真好。

你能把承諾忘記得一乾二淨……

真好。

若有來生，不想為人。

情劫難過，愁思難斷。

願化成你呼吸間的一縷香氣，

能在一瞬佔滿你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