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沐希
生活的小確幸，
都在午後三點的陽光裡。
在日本名古屋近郊的一隅，有一間帶庭院的小木屋，住著90歲的津端修一和87歲的津端英子。
老夫妻倆親手打理幾百平的菜園和雜樹林已經40年，相貌溫和、精神矍鑠的二人活出了一幅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的畫卷。
紀錄片《人生果實》拍攝了兩位老人在四季流轉中的日常生活，樸實無華的勞作醞釀著生命的真實與厚重，不由得讓人從內心深處生出了力量。
什麼是真正的人類生活？我們一起來看津端夫婦用一生給出的答案。
1、白手起家的森林之夢
修一是畢業於東京大學的建築設計師，他曾是高藏寺新城規劃設計的主力。
他勾勒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社群藍圖，但自然生活的空間最終被經濟效率擠佔，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密集林立的房屋。
修一沒有放棄自己的生活理念，他在新城裡購買了一塊300多坪的土地，按照建築家Antonin Raymond的設計風格建造了一幢單層的木屋。
他和英子一起開始打理菜園和雜樹林，種植了50種水果、70種蔬菜、100多棵樹。
繞過紫藤花的花架，還有白牡丹的清香。隨手摘下一個酸橘，早餐的煎魚便有了佐料。收集秋天的枯葉當作肥沃土壤的滋養，翻翻土地挖出一個好大的筍。
自給自足的田園生活之外，修一還堅信人應該與樹木生活在一起，如果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庭院裡種樹，那整個社群就是一片森林。
在修一的倡導下，附近的居民攜手種下了一萬棵樹苗，讓新城背後荒蕪的高森山在幾十年後綠樹成蔭。
2、做自己能做的事
修一說，我們必須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情，然後努力的工作。
所以，木屋的修繕，蔬果的採摘，花木的照料，美食的烹飪，都是夫婦倆親力親為。
無論多大年紀，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修一總是說：“要自己慢慢專研哦。只要埋頭做，去思考，就能發現各種精彩的事。”
在這裡，自力更生以原始的勞作表現出來，更有一種腳踏實地的力量感。
3、修一的手作
修一是個很可愛的老爺爺，他設計了修一和英子的形象，畫在他們家的門牌上、明信片上、他們合著的書上。
修一說自己眼神不好，就把院子裡的告示牌都漆成了明亮的黃色，再寫上俏皮的提示語，十分的有愛。
報春花，春天來了
中國牡丹，很美吧
小心，碰到會痛哦
因為環保理念，夫妻倆拒絕塑膠製品。當孫女說想要商場裡的娃娃屋時，修一根據孫女下的訂單，製作了一個木質的娃娃屋，房頂可以開啟，裡面的傢俱玩偶一應俱全。
修一還將當年孫女的要求寫成手帳記錄下來，十幾年後拿出來翻看，滿滿的都是幸福感。
喜歡慢生活的修一，保留著每天寫十張明信片的習慣。他和老朋友很少見面了，都是用這種方式保持聯絡。
每當英子去市區買回魚生等食材，店主都會在幾天後收到修一的感謝信，上面寫著“吃了你的壽司，我有了動力！”
4、英子的美食
坐擁一整個庭院的新鮮蔬果，時令美食自然不可少。
晨起一杯鮮榨蔬果汁，然後是精緻的早餐，這真是一日三餐都外賣的社畜們無法企及的美好。
5月草莓蛋糕，6月櫻桃酸奶，7月桃子蜜餞……外加糰子、布丁、薄餅、自制果醬、手工培根、巧克力蛋糕。
看到修一被櫻桃酸到，還忍不住繼續吃，覺得生活的樂趣就在這一瞬間湧現。
英子會將食物寄給親朋好友，那是一起享用的感覺。
她堅持人應該吃得好一點，所以給孫女寄去很多適合做便當的食物，笑著說孫女以後年紀大了會想起有一種味道是屬於外婆的。
5、愛，說不出口
英子是一家有著200年曆史的清酒釀造廠的獨女，從小接受的是傳統的日式教育，要“以丈夫為先，讓他吃好穿好，如果他身體健康，我也會很好”。
英子每天都會做兩種早餐，吐司配果醬的西式早餐給自己，味增湯、小菜配米飯的日式早餐給修一。
熱愛航海的修一想要一條價值70萬日元的帆船，那時修一的月薪才4萬日元。英子知道後默默的典當了自己所有的和服。
“我愛你這種話啊，我是說不出口的，就想著儘量做到讓他舒心吧！”
修一去世後，他的遺照前，依舊擺放著他喜歡的土豆可樂餅，英子說，“趁熱吃吧，孩子爸”。
6、怪難為情的
在一起65年之後，老夫妻仍然能給出甜蜜的暴擊：
英子說，他越老越好看。
修一說，她是最好的女朋友。
英子從小家教森嚴，她是結婚之後才開始暢所欲言。當她有什麼想做的事情，修一總是鼓勵她“當然好，聽起來很棒”。
而當修一猶豫不決的時候，英子總會說“有想做的事就大膽去嘗試”。
他們保持溝通的空間，絕不勉強對方。
修一製作了很多留言板，可以寫下對彼此的意見或請求，比如：“拜託了！修一”和“搞定了，英子”。日常的瑣事也變得浪漫。
修一和英子因為新書的釋出會有了一次臺北之旅，二人在拍宣傳照的時候，牽著妻子手的修一有些害羞，輕輕嘟囔了一句“真難為情啊”。
7、緩慢而堅定地認真生活
“從自己能做到的開始，一件一件來，緩慢而堅定的前進，慢慢來。”
在去世前幾個月，修一收到了一封來自精神病院管理者的信。醫院想要建造適合病人居住的設施，但是已有的設計理念並不符合醫院的初衷。
醫院向修一發出了請求：“在過度勞累中迷失自我而發病的人，怎麼才能生活得像個人？”
修一接受了這份工作，畫出了設計方案，還標註出了很多細節的想法。
他謝絕了設計費用，稱這是“一生一次的重要工作”，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都在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8、給生活一點儀式感
英子在片中引用了一句名言“越是認真生活，生活越是美好”。
英子把這樣的信條融入到生活的儀式感中。
每到初夏，兩位老人會把拉門換成蘆葦門，餐具從陶瓷換成玻璃，寢具由羊毛換成麻質。
珍惜每一個時節，心情也會跟著煥然一新。
在定期的家庭聚會中，英子製作了打糕，修一在每塊打糕上印上了家人的名字。
修一說，家人聚齊的時候要掛上彩旗。他十分喜歡彩旗帶來的節日氣氛，又像戰場上的旌旗，能夠鼓舞士氣。
在修一去世後，家人也為他掛上了彩旗船。
9、時間存積的愛
“房屋是生活的珠寶盒。”——勒·柯布西耶
“購買的東西要傳給下一代。買就要買好的，絕對不可以買便宜貨。”這是英子孃家的教誨。
英子買東西很謹慎，一定會買自己喜歡並且品質好的。
他們的傢俱，在結婚十年之後才買齊。
後來修一對民藝傢俱著了迷，他們又花了三十五年時間，一件一件的收集。
嫁女兒的時候，他們將這些舊傢俱送給女兒，讓她們在新的環境中也能感受到熟悉之物的保護。
一點一滴的創造生活的資產，正是“積存時間”的意義。
“要給後代留下些東西豐盛他們的未來。”
他們留給女兒和孫女一片肥沃的土地，以及65年認真生活的努力與愛。
10、南太平洋
2015年，修一在除草後的小睡中再也沒有醒來。
他曾說，死後想去南十字星旁邊的小星星，因為南十字星太有名氣，一定會擠得水洩不通。
英子守候在他的身旁，撫摸著他的臉龐說，“等我生命到盡頭變成骨灰，我們一起乘船環遊南太平洋。”
2018年，英子去世。
老爺爺和老奶奶大概在那顆約定的小星星上重逢了。
影片的旁白是樹木希林，她用蒼涼而飽滿的聲音反覆的念著一句話：
風吹枯葉落，落葉生肥土，肥土豐香果。
孜孜不倦，不緊不慢，人生果實。
我們經由選擇和努力，在時間的浸潤中塑造出生命的形態。
每一個鄭重的取捨，每一刻認真的當下，每一段隱忍的堅持，每一瞬珍貴的快樂，慢慢的匯聚、積存，最終有了一生。
這部紀錄片回味悠長，大概因為，生活本身，足以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