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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
乾道五年(1169年)十二月,被罷職四年之久的陸游再次被徵召,這一次他被任命為夔州通判,遠赴西蜀,萬里之遙,長路漫漫,不亞於放逐。
次年五月,陸游從山陰老家逆流而上,沿江前往任所,八月間抵達黃州,途經黃岡城外,見到了蘇軾《赤壁賦》中的赤壁,觸景傷懷,感慨萬千。
黃州位於長江中下游,是當年三國爭霸之地,建安十三年(208年),孫權與劉備聯軍在這一帶大敗曹操二十萬大軍,開創了三國鼎立的新局面。
昔日的鼓角爭鳴已然遠去,歷史的硝煙早已隨風,青山依舊,英雄已矣,想到孫權26歲就建功立業,而不惑之年的自己猶自飄零,陸游無限傷感,遂寫下這首慷慨激昂的傷感之作。
侷促常悲類楚囚,遷流還嘆學齊優。
江聲不盡英雄恨,天意無私草木秋。
萬里羈愁添白髮,一帆寒日過黃州。
君看赤壁終陳跡,生子何須似仲謀!
——宋 陸游《黃州》
簡譯:
雖有壯志,卻不得舒展,我為自己時時被約束而悲傷,就像楚國的鐘儀被囚禁一樣。
也嘆息自己已然被朝廷放逐萬里之外的西蜀,還要學齊國的優伶曲意承歡討好於人。
萬里長江奔流不息,流不盡英雄的遺恨,四季輪轉,天意無私,寒秋草木依舊枯黃。
萬里遠行,羈旅之愁讓我平添了許多白髮,寒秋時船過黃州,風帆浴著冰冷的日光。
當年赤壁鏖戰的戰場,早已成為陳跡,男兒不能建功立業,何必再學習孫權的榜樣。
賞析:
“
侷促常悲類楚囚,遷流還嘆學齊優。
”,首聯寫人生際遇,28歲因進士考試成績優異被秦檜除名,33歲應詔入仕,7年間兩遭貶謫,40歲因為支援張浚抗金被罷職還鄉,45歲遠赴巴蜀。
蹉跎半生,被微官所縛,曲意承歡,理想難以實現,雖遠遣巴蜀,但猶慮中原外憂內患之愁,此一聯也是抒發自己憂國憂民的拳拳之情。
“
侷促
”是受約束不得舒展之意,“
楚囚
”是用典,借指處於困境而不忘故國的人,“
遷流”
即遷徙、流放,指被遠遣到巴蜀任職,“
齊優
”即齊國的優伶。
“
江聲不盡英雄恨,天意無私草木秋。
”,頷聯寫歲月蹉跎、人生老大、理想難竟之愁,江水東流,浪花淘不盡失意之悲,天意無私,自己白白虛度華年。
“
萬里羈愁添白髮,一帆寒日過黃州
。”,頸聯承頷聯,寫羈旅之愁,抒壯志難酬之意,由江陰入蜀萬里之遙,秋風蕭瑟之時,舟過黃州城外,觸景生情,更添新愁。
“
君看赤壁終陳跡,生子何須似仲謀!
”,尾聯是全詩情感的昇華,此詩中的赤壁並非三國爭雄之地,不過藉此抒懷罷了。
仲謀即孫權,字仲謀,三國時吳國的開國皇帝,政治家、軍事統帥,18歲接管父兄打下的江東基業,26歲聯合劉備赤壁大敗曹操,獨霸江東。
建安十八年(213年)正月,曹操臨江飲馬攻打東吳,濡須口相持一月有餘,除了損兵折將白白地被孫權騙去許多箭羽外,在軍事上沒有取得絲毫進展。
兩軍抗衡,曹操見識了孫權的智勇雙全,由衷地發出了:“
生子當如孫仲謀
”的讚歎,而孫權也親眼目睹了曹操的治軍有方,因此在長江水漲時寫信給曹操:“
春水方生,君宜速去
”的忠告。
《三國志》的編者陳壽說其有勾踐之才,辛棄疾在《南鄉子 登京口北固亭有懷》中贊其曰:“
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
陸游在此詩中反用其意,意思是既然朝廷不準備收復失地,任由外族欺辱,那還要如自己這般有仲謀之才的人幹什麼呢?不如不生!
這即是怨其不爭的激憤之語,也是自己懷才不遇報國無門的深沉慨嘆,所以說,此詩題目雖是《黃州》,但卻並非懷古,而是觸景生情的感懷之作。
寫在後面:
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
吟詩填詞,寫文作賦,並不是陸游的終極目標,他的人生理想是做一名戰略家,驅除異族入侵,統一中原。
可是,際遇堪傷,仕途坎坷,他空有滿腹經綸和一腔報國熱情,卻沒有發揮軍事才能的機會,萬里赴蜀,為微官所縛,北伐更是無望。
所以,面對滔滔江水,想起偏安一隅不思振發的南宋朝堂,以及當權者對主戰人士的打擊,不由得發出了“
生子何須似仲謀
”的無奈之嘆。
“
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陸游也曾有過親臨前線的經歷,分別是鎮江前線和南鄭前線,那些抵抗金兵入侵的時光,是他此生最引以為傲的光輝歲月。
“
平生萬里心,執戈王前驅
。”,陸游心心念唸的都是中原一統,遺憾的是,曲高和寡,終其一生,他都未能實現自己的理想。
“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雖然屢遇挫折和打擊,但陸游的愛國熱情卻從未減少,可以說是至死不渝。
所以說,此詩中的“
生子何須似仲謀
”之句不過是一時的激憤之語罷了,他又何曾放下過報國之念和憂時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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