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子彈飛》歌未盡,東方白

《讓子彈飛》歌未盡,東方白

(代表一個路線的三個人)

從電影開局馬拉列車(馬列主義),按照委任狀上的時間,1919年,不言而喻,“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中國送來了馬列主義”,影片的結尾與之呼應,依舊是馬拉列車,只是開往浦東。

《讓子彈飛》歌未盡,東方白

“上海就是浦東,浦東就是上海”,上海在電影中紙醉金迷的意象,與1993年,浦東新區正式成立,片中的老三所暗喻的是誰?也就顯而易見,你可以代入某個人,也可以代入某個政治路線,“走資派”這個歷史塵埃在影片中,馬拉列車向右急駛,一路歡歌改革春風吹滿地,“上海”才是他們心中的歸宿,他們不願意在“上山”,也不願意在“分錢”。

而張麻子注視著老鷹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下格外落寞,因為不知不覺中,只剩他一個人了,他一如影片開頭的打扮,騎在那匹白馬上,似乎看到了什麼,似乎堅定了什麼,義無反顧的追向了馬拉列車,不自覺地,我腦海裡浮現了那段話:“事物總是要走向反面的,吹得越高,跌得越重,我是準備跌得粉碎的,那也沒有什麼要緊,物質不滅,不過粉碎罷了”,影片亦在這裡結尾,然而“歌未盡,東方白”。

《讓子彈飛》歌未盡,東方白

(最喜歡這張圖,真正的革命者既要拿槍對準敵人,也要對準自己)

這一首尾呼應,聯想到那一著名的對話,“我生六十多年,耳聞的不說,所親眼看到的,真所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團體,一地方,乃至一國,不少單位都沒有能跳出這週期律的支配力,大凡初時聚精會神,沒有一事不用心,沒有一人不賣力,也許那時艱難困苦,只有從萬死中覓取一生。既而環境漸漸好轉了,精神也就漸漸放下了。有的因為歷時長久,自然地惰性發作,由少數演為多數,到風氣養成,雖有大力,無法扭轉,並且無法補救。也有為了區域一步步擴大了,它的擴大,有的出於自然發展,有的為功業欲所驅使,強求發展,到幹部人才漸見竭蹶,艱於應付的時候,環境倒越加複雜起來了。控制力不免趨於薄弱了。一部歷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榮取辱’的也有。總之沒有能跳出這週期律。中共諸君從過去到現在,我略略瞭解的了。就是希望找出一條新路,來跳出這週期律的支配。”

“我們已經找到新路,我們能跳出這週期律。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鬆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

電影中的影像浮現,張麻子站在“鐵血十八星旗”的徽章前,門口,一群赤膊的人在門外高喊並下跪,“青天大老爺”,全域性讓我最印象深刻的場景出現,“不準跪”,我想到天安門上那個高呼“中國人民站起來了”的雄偉身影,“皇上都沒了,沒人值得你們跪,我也不值你們跪”,有人注意到這裡張麻子的顫音嘛?我想到的還是那個高呼“人民萬歲”的身影,他是最見不得人民受苦的,這些赤膊的人又跪了下來,又是槍聲,“不準跪”,他不僅要讓中國人民在肉體上解放,還要從精神上站起來。

《讓子彈飛》歌未盡,東方白

“我來鵝城,只辦三件事”

“公平”

“還是公平”

這三個公平的背後,是壓在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讓大多數人不能站起來,他看到了這一點,他還看到,即使站起來了,還有慣性,他不僅要改造鵝城,還要改造鵝城百姓的民性,只是人有慣性,歷史也存在慣性,遺留了兩千多年的封建殘留意識,並沒有那麼容易淨化,歷史的慣性與意識的慣性像是一個巨大的彈簧,曾經有人問他,為什麼人民要受兩茬苦?他平靜的回答:鬥爭不夠罷了。

如今,他已經成了一種無害的神像,只是十年的對抗,他終究留下了一些精神烙印在我們靈魂深處。

“今日歡呼孫大聖,只緣妖霧又重來”,我們在歡呼大聖,而並非把他當作妖怪,這種意識何嘗是理所當呢?

只要有壓迫,存在剝削,歡呼聲便不會停止,張牧之對黃四郎說,“錢和你都不重要,沒有你對我很重要,張麻子說他來鵝城只為三件事,“公平、公平、還TM公平”,怎麼實現這三個公平?一是打倒“黃四郎”,象徵著三座大山,二是徹底沒有“黃四郎”,這個黃四郎象徵著資產階級,也象徵著其對人性的異化,解決前者的辦法是“革命”,解決後者的辦法是“繼續革命”,只是前者,兄弟們幹勁十足,後者,兄弟們說,大哥跟著你不大輕鬆,因為前者,子彈是對準別人,後者,子彈是對準自己,讓子彈飛一會兒。

這,就是“讓子彈飛”這部電影體現的歷史隱喻,而另一面,姜文的“英雄史觀”,是這部電影的敗筆,“讓子彈飛”所體現的人民更多的是魯迅筆下的那種人民,而不是“人民史觀”所體現的人民。

不過姜文的“英雄史觀”與好萊塢的“個人英雄主義”是不同的,而是“英雄”是歷史的主要推動力。

《讓子彈飛》歌未盡,東方白

“槍在手,跟我走”這句口號,一是“槍桿子裡出政權”,二是“人民不會無緣無故的跟你走”,張麻子先扔錢後扔槍,就是要發動人民,激起民憤,因為革命者絕無可能自己創造革命,革命是人民中本身孕育的,然而張麻子回頭卻只有一群呆鵝,他明白,百姓,誰贏他們幫誰。

“烏合之眾”,這個詞,用來形容這群以“呆鵝”為意象的人民,在合適不過了,但是,這是“張牧之”的想法,而不是“毛潤之”,張牧之是姜文眼裡的毛潤之,如果誰勝利才幫誰,那人民只有解放戰爭的時候才能發動了,姜文只看到“英雄”創造歷史的雄偉意象,卻沒有看到人民才是歷史的全部,這兩者的顛倒,張牧之說:誰贏他們幫誰,“毛潤之”說:他們幫誰,誰贏,這兩者的轉變才是根本的立場,因為這個轉變,“劣根性”變成了“缺點”,“批判”變成了“批評”。

沒有這樣的覺悟,張牧之面對雄鷹的迷茫和不肯“進城”的堅定,只是中國文化精英階級“功成身退”意識的另類形態,而非“共產主義覺悟”的堅定與一往無前。

還有一個情節折射了這一點,就是在攻下碉堡後,那個問張牧之要椅子的中年人,“人民”,在這部電影中,如同那群“呆鵝”,姜文對歷史的解讀並非是對“共產主義”的信仰和站在人民的立場,而是自幼生長環境下的紅色英雄情結和嚮往先輩們的“英雄史觀”。

小六子在片中,有人說隱喻毛岸英,是也不是,小六子象徵的是沒有經過鬥爭,單純有共產主義信仰的年輕人,小六子說他想當縣長,張牧之糾正了他的想法,讓他既不要當縣長(官僚),也不要當土匪(革命家),讓他當學生,讀書,多聽莫扎特,因為在中國積澱了幾千年的政治厚黑學面前,小六子幼稚的和嬰兒一般,張牧之卻對小六子抱有很高的期望,這個期望不是當縣長,也不是當馬匪。

這部電影有很多隱喻,比如兩顆鑽石(雙石協議),開場的斧頭(馬列毀於“斧”),老二、老三等人代表誰或者什麼階級,師爺是誰,這裡面可能是巧合,因為主觀上認識的基調定下來,許多細節也會豐滿起來,但是不管細節上是隱喻還是巧合,在主基調上,張牧之是誰和這部影片講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卻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