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穆王和西王母的故事

“瑤池阿母綺窗開,黃竹歌聲動地哀,八駿日行三萬裡,穆王何事不重來。”

《列子

周穆王》記載:

“穆王不恤國是,不樂臣妾,肆意遠遊,命駕八駿之乘……遂賓於西王母,觴於瑤池之上,西王母為天子瑤,王和之,其辭哀焉。”

一直都很迷中國古代神話傳說。

在我們的古老傳說中,西周天子周穆王駕駛著八匹駿馬牽引的車駕,向著遙遠的西方巡遊,與長生不老的神明西王母相會於崑崙山,又因國內動盪匆匆駕車東返,再也如約沒有回到西王母的身邊。

這個傳說千百年來反覆被傳頌。

尤其是看過唐代詩人李商隱那首《瑤池》的七絕。這首唐詩把在其他傳說裡很是強勢的西王母寫得很是幽怨,看著詩彷彿眼前就能看到西王母仙姿卓絕,依著窗戶默默而立,想著心中的那個人,為何八駿日行三萬裡,可是他卻遲遲不重來。

穆王何事不重來啊。

究竟為了何事,周穆王可以捨得下對他痴心託付的西王母呢?

寫這個故事時真的很心潮激盪,就為圓自已一個夢,圓周穆王和西王母的一個夢。

該故事幾年前發表在飛言情還是微言情雜誌了

周穆王和西王母的故事

青鳥

楓葉丹,層林染。中有湖,青翠藍。

少年在湖邊,撩起垂至腳踝的辮髮,漫不經心的抬眼。她奔跑而來闖入他的眼簾,矯健如一隻小獸,偏偏身上紅衫如火,映著身後靜靜燃燒著的楓林,光豔劇烈,

絢爛

卻溫暖。

她在他面前停住,氣息微喘,似蘭吐納,

斑駁細碎的陽光從頭頂的綠蔭縫隙內流淌進來,點點明亮的光暈染上兩人的衣裾。

我叫鳳來。她的笑裡透著甜糯。你記住了,我叫鳳來。

剎那間天際紅光大盛,和著那片楓林,她在他眼裡燃燒成一撮獵獵的火焰。

仍是夢境。醒來時眼前仍覺一片熾熱的火紅。他手指彎曲成一個握住的姿勢,似是夢裡握住了什麼。他自嘲地笑了笑,這真是一個寂寞的姿勢呢,想抓住什麼呢。他一手支額,一手撩起床幔向外喊:來人。

造父領著人進來時他已經梳洗完畢,

玄黑色的寬袍大袖垂至地面,腰纏白玉束帶,發上隨意挽著玉笄固定住。

他沒有看向造父,炯炯兩眸盯住跟在造父身後的人。那是一名少女,紅衫如火,

衣及足踝,青絲如瀑,捲曲的髮尾垂至腰際

。如工筆細細雕琢的容顏皎皎如玉。

他一個箭步趨身上前,一手握住少女的纖肩,一手撫向少女的臉,那滑潤細膩的觸感溫軟而真實。他大笑:原來,你真的是存在的!你真的是存在的!鳳來,風來,你終於出現在寡人面前了!他一把就擁住她。

少女靜靜地任他摟著,面容嫻靜猶如一幅美好的山水畫,他抬起手拂過她鴉長的睫毛時,她輕輕地眨了下眼,蟬翼一般地眨斷了一幕平靜。

他推開她的房門時聞到一股溼潤的溫香。珠簾之後水汽騰騰,蓄滿熱水的檜木桶中坐著一名女子,美人香肌,侍女正服侍著他沐浴。

他揮揮手讓侍女離開。

她眸意淡淡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撩開貼額的一綹溼發,身子緩緩在水中挪移向他靠過來,伸出藕臂擱在桶邊,毫不可意香肩裸露。

她是如此無意識,卻也美好地誘惑。他呼吸一窒,卻也輕笑,走過去拿過侍女搭在桶側的巾帕,幫她拭背。

她的烏絲沾了水氣更加捲曲,很纏綿。他一綹一綹地繞在手裡,輕輕地問她:你不怕寡人?

她低衙娥眉,臉容幽靜。騰騰的水氣把她的兩頰染上一抹暈紅,平添幾分生氣。

他伸手撫過她細緻的臉頰,再次跟她低語:可是你為什麼不開口說話呢?你忘記寡人了是嗎?

不怕,寡人對以前的事情也不是記得很清楚。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一起來回憶。

其實,有你存在,就很好。

最後一句他貼近她身,在她輪廊秀氣的耳邊輕喃。近身之出際聞到她身上幽淡的清香。那氣味如若檀香,卻無檀香厚鬱,雅味中帶著點夜曇的飄忽,以為淡了,竟又繚繞而起。

周穆王和西王母的故事

姬發,你為什麼要伐紂呢?紅衫少女的聲音很明亮,漫天鳥語花香。

他支額抬眸看他,沉吟著:為什麼要伐紂

……紂王聽信饞言,寵幸妖妃整天淫樂不理朝政,這是自絕於天。殘忍嚴苛,暴虐天下老姓流離失所,這是自絕於民。殷有重罪,不可不伐。孤為民請命,天命所依。

姬發,這是你的本意嗎?其實,在我面前你何需偽裝?紅衫少女的聲音帶著些須悠忽。

哦?他面色變了又變,淡笑:這就是我的本意。

紅衫少女把玩著他

垂至腳踝的辮髮,說:你的心意為何我全都知道。什麼為民請命,何需拿天下萬民作藉口呢。一切不過是為了你的雄霸天下。你表面光潔明亮,只有我,看到你內心的狂燥與熾熱。

……!他輕嘆:你真是一個聰明的女子啊。他長指一伸,直接掐在她的細脖上。她的脖勁盈盈一握,不堪一折。

她仍舊是笑的,說:

姬發,你不必防我,你,真不必防我

……

她的紅衣在萬片楓紅中飄揚,衝著陽光射來的方向,她的長睫洇成一小灘光影落在小臉上。

他鬆開手細細撫過她滑膩的臉蛋,笑:鳳來,跟著我,我必許你一個清明世界。

他從夢中醒來時天已大亮。

她靜靜地窩在他懷裡,沉沉而睡。幾綹髮絲散在他脖子邊,有些微癢。

他用指勾勒著她的面容,她其實睡著與醒時一樣,都那般寂靜。真的是,寂靜。如果不是她的身體是溫熱的,她的呼吸是酣暢的,她就象

一尊玉石雕刻的神像,無悲無喜的模樣疏淡得近乎無情。她跟夢裡時何其不同。夢裡人隔著一層夢境都可讓人感受她火一般跳動的熱力,熾熱奔放。

他沉聲向外傳召:宣國師進宮見駕。

造父,你跟在寡人身邊已久,寡人想問你。寡人是不是把一些不該忘記的事情給忘記了?

眉目秀美如處子的青年靜靜跪拜,眉峰掠上一道憐憫,說:大王,不是您把不該忘記的事情忘記了,而是您把一些不該記得的事情記起了。

哦?此話怎講?他揮手讓他起身。

造父站起身,說:大王該知,凡人不過一世,死後走黃泉路,過奈何橋,飲了孟婆湯斷了痴念,方可入輪迴轉世重新為人。只是大王上一世額前日月星三光已開身分貴重,且執念頗深,於是待到此一世,仍保留了前世的隻影片斷,潛意識苦苦追尋。

孤的前一世是?

武王發。大王的前一世正是本朝開創大周基業的武王發。

孤的前一世,有鳳來這個人?他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造父沉吟許久,終於回答:是的,是有這一個“人”。造父語意飄渺,尤其在最後一個字時顯得輕忽。但他來不及留意,只顧急著追問:那,她?

他用手指向偏殿,那美麗的女子此一際仍在沉沉入睡,安靜如水:她,是鳳來?

造父淡然而笑,避重就輕:大王覺得她是,那她便是。大王覺得她不是,就不是。

她好象,有些

……異常?就象是……就象失落了某些東西一樣。

造父輕輕說:大王,每個人生下來都有三魂七魄,但也會有人天生缺竅。就象現在的

“鳳來”一樣。

有什麼法子嗎?他急急再問。有什麼法子能讓她能跟常人一樣,能跟孤日常相伴,互相溝通?

造父又默默想了一下,說:大王,臣聽聞,崑崙蓬萊仙山西王母,有三千年結一次果的蟠桃,食之可使人神靈開竅,心志清朗。

崑崙蓬萊仙山?如何去得?他驚訝。

大王,湖水出桃林塞之夸父山,其中多野馬。其中八駿尤其靈秀。臣偶得此八龍之駿,行天入地,可助大王尋到崑崙蓬萊仙山。

他大喜過望,內心深處莫名一陣熱切的激動。他捉住造父的袖子有些忘形地道:如此甚好,汝明天就隨孤一同出發,去尋那蓬萊仙山!

造父靜靜跪倒稱是,然後退了出去。出了殿門後他停住,望了望西方天際,悠悠地嘆了一聲,喃喃地說:吾如此所為,是對,抑或錯呢?

隔天,朝堂之上,文武大臣齊聲抗爭:大王萬萬不可啊。如此不恤國是,不樂後宮,肆意遠遊,實乃有違國本

……

他於金階之上佇立,一襲玄服,看向殿外高天淡雲,久久不言。

周穆王和西王母的故事

兩頭大鳥在蓬萊仙山曬著太陽閒嗑牙。

小黎,青鳥走了多少天啦?大白鳥啄著身上的細毛,隨口問著。

未料聲一落,某隻大紅鳥就爆跳而起:問問問,你每天都要問同樣的問題你煩不煩啊?你就不會自已算啊!昨天都跟你說過了是六六三十六天了!今天就是三七了!還問!就幾個眨眼,就幾個瞬間,有啥好問的!某紅鳥恨恨然騰起數丈,落地時揚下幾根火紅的羽毛。

某白鳥閒閒然地繼續修理著身上的羽毛,慢條斯理地說:我每天都問同樣的問題都不會煩,你每天一聽到我問這個問題就爆跳如雷你才真的煩不煩哪。你不該早聽習慣了嘛。還是,我這個問題觸動了小黎你哪根脆弱的神經呀?它一面說著,一邊蓄勢,翅羽躍躍。

你!你!果然,紅鳥撲翅揚首就向大白鳥猛衝過去。

人間仙景的蓬萊仙山再次上演第

N

場轟轟烈烈的

“憤怒的小鳥”劇段。一紅一白兩頭大鳥撞在一起互相啄著毛,一時絨毛紛紛。

正在嘶鬧著,眼尖的大白鳥不小心撇到天際,立刻喝停。小黎小黎,你看,誰來了,那是誰來了?好熟悉的氣息。

遙遙天際,彩霞滿天,八匹渾身雪白無瑕翩如游龍的駿馬,拉著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騰雲駕霧而來!

他一踏出馬車就被周圍的景色吸引。

只見周圍,

靈山屏列,峰石出沒雪霧中,溪流曲折,山徑遷回,林木交陰,蔚然深秀都是鬱郁蒼蒼的桃林,桃英繽粉,煙煙霞霞燦燦點點,籠得四周如夢如幻,滿眼盡染花色。他不覺嘆道:真洵造物之奧區也。

然後他就給眼前站立住的兩頭大鳥嚇到了。白鳥欺霜賽雪,紅鳥色豔如火,兩頭大鳥虎視眈眈,看的不是他,卻是他扶住的面容沉靜的鳳來,與青衫如碧的造父。兩雙圓溜溜的鳥眼來來回回在紅衫鳳來與青衣造父中打轉著,似是十分困惑。

紅鳥疑惑地揚起一翅指著鳳來:她的容顏

……?

青鳥疑惑地揚起一翅指著造父:他的氣息

……?

四眼相對,啊的一聲兩鳥騰起,

跟著迅速向身後退去,尖叫著:快快通知神君。

半空中,悠悠地蕩下幾根紅色的,白色的,鳥毛

……

他也疑惑,轉頭想跟造父問個端倪,卻見身後一片虛空。造父已不知去向。

他扶住鳳來,在一株桃花下尋了排石凳讓她坐下,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從鼻尖至肺腑全是清甜的桃花香氣。他轉首就朝鳳來笑,說:鳳來鳳來,你聞到了嗎?真香呢。

他起身壓下一柄桃枝伸到鳳來鼻下,說:鳳來,你聞聞。

鳳來無悲無喜,仍如一尊潔白無瑕的神像。他悄無聲息地嘆了一口氣,撫了撫鳳來黑鴉的青絲,說:鳳來,等你清醒了就可以同孤一同欣賞這個世間了。鳳來,孤必許你一個光華美景,盛世人間。

嗒的一聲輕響,他一抬頭,不遠處粉紅桃英帶過一道雪白的身影。

誰?他輕喝一聲,人跟著縱身追掠過去。

那裡一片落英,除了溫甜的桃花香外,多了另一股清冷的香氣。

這股冷香將他引至桃林深處,瑤池之前。

周穆王和西王母的故事

有個女子面向池水,背向而立。

雪白袍子委地,鴉亮的青絲鬆鬆滑滑垂至足踝,身形十分曼妙。

他有禮了作了一揖,說:仙姑,孤家有禮了。他沒忘記此處乃是蓬萊仙景,非人間天地。

那女子慢慢迴轉身,白紗裙一旋,畫開如雪色蓮葉的圓弧。高聳的飛天髻,額間一個金色蓮花的印記。臉如青瓷,睫似黑鴉,娥眉低衙,臉容幽靜,一抹白紗自眸下遮過臉頰。

其時瑤池千頃,芙蕖灼灼,池邊桃花全盛,水面金光瀲灩,襯得她一襲雪白紡衣,映入眼中時分外絕塵聖潔。如是靜謐。清極雅極。獨有一種修仙者所特有的滄然模糊感

……

他突然有些恍惚,眼前人面目未清,可那雙剪水雙眸他卻似曾相識。彷彿曾在模糊的夢裡,也如此凝眸於他。真是莫名奇妙。他突然有些口乾,欲語忘言。

那雙眼睛似一汪秋泓凝住他,半晌淡淡落落一笑,清風中似帶起一聲輕嘆,說:穆王不必多禮。此處千鳥過而解羽,你一介凡身卻能來此處,自是你我,尚有緣份未盡。但凡你有所求,本尊可為你盡力而為。

他驚訝:你,莫不就是

……

她蜯首輕點:本尊便是,蓬萊崑崙西王母。

此一際桃花繽紛,自他眼前飄落,他看到她白衣上沾染著幾瓣粉紅,卻顯得更加悠遠,衣袂飄飄,似欲歸去。

這一世浮屠,

終將被看個半透。

周穆王和西王母的故事

他在桃花樹下作了個夢。

鳳來仍是一身紅衣,坐在一方營帳中,把挽了一半的發又拆掉,髮簪隨意擱在桌上。

如工筆細細雕琢的容顏皎皎如玉。她望了望營帳外晴郎的夜空,繁星點點。突然悠悠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姬發,雖則你起周伐紂乃天命所歸。但萬事皆有軌道造化,半點輕忽不得。爾今進度太快,本尊說不得,便要阻你一阻了!

她起身,手裡捏了個

,攸忽一道蓮花模樣的金光直衝出帳外,竄上雲宵,下一刻便狂風大作,電閃雷鳴,跟著轟然大雨就於那迷離的夜色傾盆而下。

其時他大軍已至邢丘,素月來斬荊披棘,破殷商如入無人之景,仗仗得勢。可這場大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都未止,硬生生將大軍困在邢丘,絲毫不能動彈。而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簡直就如一場天災,不單淹死沖走了數千士兵,

並且還發現戰士們用的盾無故折為三段的怪現象。

那時姜相父剛好在數天前外出沒在營中。一時軍心渙散,紛紛都傳聞是否

殷商氣數未盡,伐紂尚得不到上天允許,於是才天降如此百年難遇的大雨。

眾將臣集中於正帳中商議著,忽有一小婢怯怯來報:此場大雨非是上天懲罰周國,分明是軍中有妖人作法,助紂為虐。

那小婢,正是一路服侍鳳來的隨從。她說:三天之前天且晴好,就見鳳來夫人在帳中作法,金光萬道沖天而起,跟著大雨就傾盆而下了。

鳳來被帶上來時臉色有些蒼白,神情十分倦怠。卻分明仍是一臉燦然的笑意。此時營外大雨仍舊傾盆,營帳雖然堅固,卻已有些受挫。

他立於階上,皺著眉,那惹眼逼人的姿容被歲月打磨得圓潤,他垂眼看她,長睫掩闔,從她的視角看到他頭上的白玉簪子穿過髮髻定住頭冠,背對著夜明珠,淡粉的薄唇透著水色。她突然就笑了,說:姬發,你不相信我?我曾經跟你說過,你不必防我

……我不會傷害你的,可是,你終究是不相信我……

他深深地凝視她,緩慢地問:是不是你?這場大雨,是不是你弄出來的?

她紅衣如火,昂首道:是,是我弄出來的!

……!

滿營戰將紛紛怒喝:

殺了這個妖女!

一定要殺了這個妖女!

她肯定是殷商的奸細!殺了她這場大雨才能停!殺了她周軍才能重振軍心!

看她一臉居心叵測,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殺了她!

……

他薄薄的唇那一刻淺淡得毫無血色,握在身側的兩手骨節分明,伴隨著長劍出殼嘩的一聲,她只覺得左胸一涼,觸目便見那隻修長的手握著斷劍的一端,另一端,刺入自己的左胸

……

……。她嗆然地咳出一口血,淚就那樣子薄然落下,她仍禁不住地輕笑,說:……你終歸還是不信我……

捂住左胸,指縫間汩汩盛放著觸目驚心的紅。

下一刻,

萬道金光激射而出,朵朵紅蓮光華盛開,那個一身紅衫滿身血跡的女子就這樣子沒了蹤影。從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而同一刻,營外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驟止,圓滿的明月當空而出。

不知是否跟身處仙景有關,此一際他知道他是在夢中,可是靈臺卻分外清明,不單憶起前一世那與鳳來有關的點點滴滴,還記得起那段分外晦暗的歲月。

他其實當時並不想置鳳來於死地,他只是,當時群情激昂,假若不對她稍示懲戒,難定軍心。他劍走偏鋒,並沒有對準她的要害心臟。可是仍然重創了她。她並不知道她滿身血跡染溼了紅衣搖搖欲墜時,他痛得神魂都是顫抖地。可是他想,傷終歸可以治癒的。他仍然要將她留在身邊的。不曾想,受傷的她就那樣子消失了,在他面前,消失得無蹤無影,仿似不曾在他面前出現過,不曾在他生命中出現過。

周穆王和西王母的故事

鳳來消失後,姜相父趕了回來,對上他的失魂落魄,姜子牙說:每個人到這人世走這一遭,都是來歷劫的。劫過了,緣斷了,於是情也就散了,重新再入世為人時也就記不起這許多的恩怨糾葛。所以,大可不必介懷。

可是他怎能不介懷。在一年之後他攻入朝歌,紂王自焚於摘星樓。他平定天下,創大周萬世基業,終於是得償所願,成了君臨天下的大周之主。

歸馬華山之陽,放牛桃林之野,天下安定,他的功業彪柄千古。

可是,有關那個紅衣女子的記憶,卻是愈來愈清晰明亮。那種失落的疼痛也越來越深刻。在其後歲月裡,他拼盡權勢,整個天下都知道周王在苦苦尋一個叫鳳來的紅衣女子。

在位不過七年,他鬱郁而逝。將那抹紅衣身影,將所有苦痛追尋,凝成心頭不願放下的念想,待至隔世,再苦苦繼續。

誰還會說,轉一世投新生,就忘記當初那些從前是如何刻骨苦痛。

那些片段被時光與輪迴碾碎,卻始終靜靜地躺在了記憶裡,被越來越厚的紅塵悄悄掩埋。

周穆王和西王母的故事

神君,他,落淚了

……。

你這

孽畜

,如此大膽妄為!還不前來服罪?

薄霧淡淡,籠著四周煙煙霞霞十里桃花,那個白衣如雪的身影嫋娜婷婷,蒙面白紗已然取下,姣姣容顏如玉。卻自帶出一股修仙者清冷滄然模糊的氣息。她所面向者,正是一襲青衣如洗的造父。

造父

匍匐在地,一陣青煙過處,幻成一個綠衫少女

,切切說:神君,青鳥自知逃離崑崙,私入凡間,罪孽深重,但青鳥所為,也有根源。這與神君自有關係。

哦?本尊倒想知道你這孽障想編排什麼名目。白衣女子眉梢自有一種憐憫的慈悲。

青鳥抬頭,眉目華美。此一刻可以看出,他與面前白衣女子在容貌上雖然盡有不同,可是眉角眼梢,卻自有一種微妙的神似。

青鳥朝地叩了三個頭,說:幾百年前,神君你用月光割開手腕,滴下三滴血液才化作我。我的肌體血脈神識都是得之你恩賜。可是我到後來才知道,我是你那一世入凡的情劫所化,你下世歷劫,與周武王愛恨纏綿。及至終了,你迴歸天庭,卻放不開那段記憶。於是你硬生生用月光劃開手腕,將這段記憶滴血清除,這才形成了我。我承了你的愛恨情仇,我自水鏡中日日看轉世後的他仍苦苦追尋著你,你讓我如何不動心牽念?

白衣女子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天意,天意啊。造化就是如此弄人。本尊其時只想清除不該有的凡世雜念,繼續修仙修行。誰曾想,

一切卻由你來繼續。你如此日日痴心,已然入了魔障。

她轉首,望向桃花樹下青石板上兀自沉睡的玄服男子,他昏昏而睡,眉峰卻微擰,似乎在他心底鬱結了許多年的那東西,正在竭力衝破而出。桃花紛紛落在他身上,染得如是夢幻。

她紅唇輕掀,心緒抑了再抑,終是淡淡苦笑:情是苦,愛是錯。你等,何苦如此執著呢?

青鳥

匍匐跪拜,說:神君,青鳥終是辜負了你一方苦心,青鳥自知神君對他斷情絕念,無了前世牽引。但青鳥不忍他這一世如此苦苦追尋卻絲毫無果。

她似笑非笑:那你當如何?給他一個木偶作成的鳳來,就能償他這一世的痴願?

是的,前一世沒有鳳來這個凡胎,此一世如何能再有鳳來轉世?此一世紅衫鳳來,只不過是造父用木偶造出來的一個傀伶,所以,無心無意,無悲無喜。

青鳥

嘴邊含著一抹倔強但曲傲的苦笑:青鳥願毀仙籍,只求神君一事。

周穆王和西王母的故事

他於一陣悠揚的琴聲中清醒,伸手抹過臉頰時撫到一手的溼意。

斑駁的視線中,飄飄渺渺的,只有一襲白衣。

輕輕裙裷不沾塵。

她盤腿坐於另一塊青石板上,高聳的飛天髻,與額間那個金色蓮花的印記,絕俗於那條委延遮面的白紗。曼天的琴音,紛紛落落,珠圓玉潤般飛濺下來。似乎那桃花繽紛,都落得慢了。他突然感覺內心無比的安寧,似乎一路苦苦的跋涉,至今終於找到一個心甘情願的停歇。

她按下最後一個琴音時,天地突然就靜了。花落無聲,歲月無痕。那抹雪白無塵的身影,在那一刻,溫柔整個世界。

半晌,她轉頭,看著他,似有輕嘆,終是含笑,說:你醒了?

他氤氳輕布的眸子驀地一湛,

看著她,答:我醒了。

然後他就聽到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一個女子朝他奔來,矯健如一隻小獸,偏偏身上紅衫如火,奔跑起來如一簇獵獵的火焰,熾熱了他的眼簾。

那是鳳來,光豔劇烈的紅衣鳳來。跟夢裡一模一樣的鳳來。前世明亮而今世沉睡的鳳來。

……。他愣住,卻一瞬。跟著靜靜地扶住貼到他懷裡的溫軟嬌軀,說:鳳來,你也醒了。他語調輕忽,帶著若有若無的嘆氣。

鳳來抬頭,明亮的笑容十分甜糯,說:我好象睡了好長好長的一覺,現在終於醒了。

她眼波如水,凝視著他,低低說:我不怎麼記得我們之前的事情了

……但我記得造父把我接進宮後,你對我很好,很好。我當時真的是知道的……你相信我,我現在醒了,我以後,以後會好好對你的……。

他凝住那張熟悉姣美的臉,薄嘆:鳳來,你等一下。

他走到她身邊,從懷裡掏出一塊白玉圭壁,垂首斂目,看不清臉色:你,看過燎原上的春草嗎?看見過螻蟻背食嗎?這個世間,什麼都是渺小的。卻總有一種堅持,執著得悽苦。一直苦苦追尋,以為得到了,卻依然是失去;以為失去了,原來卻還在原地。我

……本以為不服輸的心,就可以得償所願。未想,仍是,天真了。

他抬頭,眸意沉沉:神君,你我相逢此處,自是有緣。就以此物,聊表

……寸心吧。

他把白玉圭壁放到她手裡,轉身,牽起鳳來,離開。

把那一道白衣如雪的身影,狠狠地拋在了身後。

曼天的桃花在那一刻落得異常燦爛,灑灑落落間似乎是誰的透明的香淚。

周穆王和西王母的故事

神君,我們就這麼讓青鳥離開嗎?

兩頭大鳥圍在白衣女子兩邊,一起目送著那雙身影坐上馬車,任那八匹天龍駿馬騰雲駕霧而去,消失在天際。

白衣女子沒有出聲。

白鳥悲傷:好好的青鳥,自毀仙籍,卻這一世註定要躲在那個木偶的軀殼裡面,作那個木偶的靈魂。而且每逢深夜必定要全身麻木僵硬,不能動彈,永不跟常人相同。她這又是何必呢?神君,您怎麼就答應了她了呢?

是啊。黑鳥接上:而且,她這一世再如何付出,那個男人,喜歡的人又不是她,她只是作了別人的影子而已

……。

黑鳥越說聲音越小,望著自家神君愈加蒼白剔透的面容,不敢再出聲。

這是她的劫數,是她自已的選擇。白衣女子淡然:青鳥其實是鳳凰的前身,只有經歷了劫難,她才能沐火重身,化成鳳凰,再歷仙班。

她揮揮衣袖,聲音有些疲憊:你們先下去吧。本尊想清靜一下。

漫天的桃紅似要將她淹沒般,落得如脂如血。

一把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青鳥如此自毀仙籍,當了你一世的替身,你是否有些嫉妒她的勇氣與痴念呢?

她迴轉身,桃林深處,那高大偉岸的白衣男子遙遙於天際而立,唇角微揚,似笑非笑。眼底一片薄薄的殺戮之氣。可是他的四周,祥雲重重環繞。

她笑意淡淡,帶起明麗婉轉:天帝言重了。

一念起,碧波青天,一念滅,滄海桑田。本尊乃修仙之人,前世情緣不過凡塵一劫,早已化作雲煙了。

男子攸忽近前,用手撫摸她的臉,低低地笑:如此甚好,真不愧是本帝命定的眷侶。如此,本帝就許那凡人,再多一甲子的壽命吧。

他衣袖一拂,身影已然消失。

後記

周穆王

我曾經,用了一輩子的時間去苦苦追尋一個女子。現在,我再用另一輩子的時間去默默懷念她。我只是她凡世歷過的一個劫,在她萬年修仙的歷程中我不過是她路過的一抹不起眼的風景。

其實我知道醒過來的,只不過是青鳥的靈魂。但是,她用一輩子的束縛與羈絆去作賭注,我,怎麼忍心讓她輸。

鳳來。我仍許你一個清明世界,讓你,繼續你的修仙之路吧。我用我的餘生,繼續眷戀。

西王母

青鳥很傻,甘願作我的替身困絆在一個木偶裡面陪伴他這一世。青鳥知道,凡間一世不過短暫一瞬,可是她仍執意自毀仙籍跟隨。我能說,她不比前世的我更傻麼?

前一世贈我的白玉圭壁又回我手中,那裡有他拈唸了兩生兩世的溫度。我想,他是明白的。可是,我是那個四海八荒九洲之帝命定的女人,我前一世無能為力,此一世,我也註定,做不了什麼。

海倒過來是天

我多想歷盡輪迴,再次聽你說,你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