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滄海明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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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相信命運,職場不相信眼淚。
公司是打工人以自身價值換取報酬的地方,勞資雙方合作各取所需,人走茶涼不過是常態。
老闆也不是打工人的父母,不會包容你的言行過失,更不會接受你漫無邊際的索取。
對此,每一位打工人都必須保持清醒的認知。
遺憾的是,兩百多年前,一位打工人就沒能意識到風險,由此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
01
乾隆四十六年(公元1781年),乾隆皇帝剛好七十歲,已到古稀之年。
當年四月,乾隆皇帝巡幸五臺山,回京途中路過河北保定,在當地暫作憩息,這讓賦閒在家的尹嘉銓喜出望外。
尹嘉銓不是一般人,他原籍博野縣,舉人出生,先後做過山東、甘肅等省的司、道官職,後來又升調為大理寺卿,官居正三品,位居九卿。
在出任大理寺卿期間,尹嘉銓還做了件顯赫的大事,他令旗人子弟同漢人子弟一樣讀儒家入門教材《小學》,並將其彙編成一本《小學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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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尹嘉銓以當朝名儒自居,再加上他為官還算廉潔清正,因此得以安享晚年,乾隆抵達保定時,尹嘉銓離京退休還不到三個月。
也就是說,幾個月前,兩人還是魚水君臣,按照尹嘉銓的猜想,皇帝來到我家鄉,一定會召見自己敘舊,這幕可是要被載入當地縣誌裡的,這曠古榮耀想想都很激動。
一連串的接駕名單念下來,連村裡沒見過世面的土豪鄉紳都位列其中,唯獨沒有尹嘉銓的名字。
這事是不大,但侮辱性太強了!
尹嘉銓坐不住了,他懷疑皇上可能太忙了,忘記他這位勞苦功高的老臣了,於是決定寫篇奏摺讓兒子帶到保定府,呈送給乾隆皇帝。
至於奏摺裡寫啥並不重要,主要是刷一波存在感,讓皇上想起自己。
當然,要是能順便給人設增加點光環,那就更好了。
當乾隆開啟奏摺後,馬上變了臉色:“簡直狂謬至極!”
尹嘉銓任京官多年,深知乾隆的秉性,在他看來皇上向來推行孝道,如果我給故去的父親尹會一求贈個諡號,不正好顯得我孝順嗎?
於是他在奏摺裡請求皇上賜給父親一個諡號,若能如願,那將是家族莫大的榮耀,尹家世代感念皇恩浩蕩……
那麼尹會一有沒有資格被追贈諡號呢?
02
翻開其簡歷我們發現,尹會一太有資格了。
他是雍正二年進士,當朝著名的理學家,學識淵博名噪朝野,還用積蓄在家鄉購置義田賑濟災民,妥妥學者型慈善家的人設。
乾隆登基後還賜詩褒獎其賢孝,這樣的名望、履歷,得一個諡號又有何不妥?
或許,年老昏聵的尹嘉銓記得了繁雜的儒家典籍,卻記不得四個字——“天威難測”。
乾隆皇帝將尹嘉銓的兒子召來教訓了一通:“與諡乃國家定典,豈可妄求?此奏本該交部治罪,念汝為父私請,姑免之。若再不安分家居,汝罪不可逭矣!”
尹嘉銓的兒子聽罷,嚇得磕頭如搗蒜,趕緊回家將皇上的話原封不動地回稟了給了父親。
尹嘉銓卻微微一笑:“你還是不瞭解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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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求諡號不成,那就退而求次吧!尹嘉銓又上了一份奏摺,求皇上在文廟給父親安排個靈位。
尹嘉銓自認為:“以我父親的名望、以我父子的資歷,這點面子,皇上您不應該不給吧?”
事實證明,他高估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卻低估了人性的複雜。
乾隆一生虛榮,怎會因一個老臣的請求讓天下人窺見皇權的讓步?
他將尹嘉銓召來就是一頓痛罵:“尹嘉銓你為父親求諡已屬狂妄,免治你罪已是寬大至極,現又不知天高地厚,為父請求從祀文廟,真是肆無忌憚,喪心病狂,大家都像你這樣,國家還不亂套?”
罵完還覺得不夠,隨後又下旨:“將尹嘉銓拿交刑部審訊,從重治罪!”
轉念一想,尹會一、尹嘉銓父子都是有名望的儒臣,為官清廉沒什麼經濟問題,若是刑部官員查不出罪名,豈不顯得皇上氣量狹小?
我是當朝天子,說你有罪就有罪,沒罪也得捏造個罪名出來!
於是乾隆又下令大學士英廉查抄尹嘉銓在京師和原籍的家產著述,務必尋章摘句一一查實。
“倘查辦不實,致有隱漏,別經發覺,必將原辦督撫治罪。”
總之,爾等一定要把這樁案子變成不容辯駁的鐵案!
03
這般嚴令,誰敢怠慢?
英廉在尹嘉銓在京城的家產中,搜查出其家藏書大小311套,散書1539本、未裝訂書籍一櫃、法帖冊頁65本、破字畫58卷、書信一包計113封、書板1200塊。
直隸總督袁守侗在保定查沒尹嘉銓之父尹會一祠堂1所、除祭器之外有隨祀田84畝之多、又有義學田1頃。
尹嘉銓代其岳父贈送祠堂一所共52間,另外,還搜出大小46箱書籍,派員封送北京,交英廉一併檢閱。
如此多的證物,找出幾個悖逆的言論出來,豈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兒?
半個月後,一份關於尹嘉銓悖逆的調查報告書就出來了,共列舉了131處事實描述,譬如:
其一:尹嘉銓將父親尹會一與張伯行等人並稱為“孔門四子”,實屬狂妄。尹會一的功德,怎可與顏回、曾參相提並論?
其二:尹嘉銓將父母死稱為“薨”,你家並非皇室貴族,有什麼資格用這個字?
其三:在尹嘉銓編著的《名臣言行錄》中有“
天下之治亂系宰相”
的觀點,這置康乾盛世於何地?
莫非聖祖皇帝、當朝天子都是擺設不成?
如此這般構陷,尹嘉銓早已大汗淋漓,不再作任何辯解:“我罪該萬死,我糊塗,我不知廉恥……”
所有的罪名中,最扎眼的一條,更是令他百口莫辯。
在《名臣言行錄》中,尹嘉銓自稱古稀老人,而乾隆在去年七十歲壽誕之日時就作御製詩稱自己是“古稀老人”(古人過生日按虛歲算),還刻有“古稀老人”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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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尹嘉銓吃了熊心豹子膽,一個退休官員竟敢和天子並稱?
這條罪名純屬扯淡,尹嘉銓著述《名臣言行錄》時,乾隆皇帝還沒寫御製詩,明擺著是尹嘉銓這“古稀老人”在前啊!
但此時,尹嘉銓似乎想明白了,不敢再作無謂的抗爭。
最終,刑部官員經過審訊,給尹嘉銓擬定個“古稀罪”,判處
“尹嘉銓凌遲處死,滿門抄斬,家產充公!”
奏摺呈報後,就等著皇帝作最後的裁決了。
04
致命關頭,乾隆皇帝沒有斬盡殺絕,他下旨將尹嘉銓改判絞刑,餘者不予追究,以顯皇恩浩蕩。
尹嘉銓的家人得以活命,而他本人落得個囫圇屍首,尹嘉銓伏法後,各省督撫將收繳到的尹嘉銓著述、書信、碑文全部封存送至北京集中銷燬。
他本人也被乾隆皇帝視為“大肆狂吠”的“瘋狗”,成為大小官員們引以為戒的反面典型。
受文字獄的迫害,乾隆年間人人自危,文化停滯思想禁錮,當大洋彼岸的瓦特已經研製出蒸汽機時,大清國的腐儒們還在故紙堆裡給同僚們捏造罪名。
如此大清,焉能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