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趕車人的智慧,分析夏侯嬰的一生

韓信為世人熟知,其用兵連劉邦都自愧不如,“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

“蕭何月下追韓信”被傳為佳話,蕭何被譽為慧眼識才的第一人。

其實,在蕭何之前,夏侯嬰才是韓信的貴人——發現其才能且挽救其一命。

《史記》中夏侯嬰事蹟並不壯烈,司馬遷記述了幾個看似尋常的故事,然而正是這些平淡的事蹟反映了趕車人的智慧,既有識人的智慧,又有踏實勤勞的品行,而且還不多事不多言,所以從未招致劉邦的猜忌。

一個趕車人的智慧,分析夏侯嬰的一生

刀下留人救韓信

韓信在楚軍時,被項羽任命為“郎中”(貼身侍衛)。韓信屢次出謀劃策,項羽根本不予理會。畢竟在項羽看來,打仗就是沖沖衝,動腦子玩計謀那不是他的個性。

項羽分封諸侯後,劉邦帶著項羽派給三萬人馬赴任,半道上主動歸順了一萬多人,“信亡楚歸漢”,這其中包括從楚軍逃到漢軍的韓信。

“未得知名為連敖,坐法當斬,其輩十三人皆已斬,次至信,信乃仰視,適見滕公”。——《史記·列傳第三十二 淮陰侯》

剛投奔漢軍不久的韓信,做了一名平凡的倉庫管理員,因為一次過失而觸犯了律法,論刑應當處斬。

已經斬了十三個罪犯,下一個就要輪到韓信了。

韓信心有不甘,抬頭仰望天空,長嘆一聲,“哎”。

無奈,蒼涼。

恰巧,監斬官夏侯嬰到了跟前,韓信大喊一聲:“上不欲就天下乎?何為斬壯士!”

正是這不甘挽救了韓信的性命,“漢王不想爭奪天下嗎?為何要殺慕名來投的壯士?”

“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而不斬。與語,大悅之。言於上,上拜以為治粟都尉,上未之奇也。”——《史記·列傳第三十二 淮陰侯》

滕公夏侯嬰聽韓信出言不凡,神態桀驁,就釋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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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韓信交談後,認為韓信很有才能,就將他推薦給了劉邦,劉邦讓韓信做了治粟都尉——負責管理糧餉的軍官。也就是說,此時劉邦並未看好韓信的才能。

不過,韓信的人生從此改變。夏侯嬰可以說是韓信的貴人,能慧眼識人並推薦給劉邦,彰顯了一個“專用司機”的智慧。

當然,如果此時斬了韓信,歷史可能由此改寫了。夏侯嬰與韓信後來是否有交往,是否以恩人自居對韓信,司馬遷都沒有記錄。這便是夏侯嬰的聰明之處,不以恩人自居拉幫結派、居功自傲(劉邦的妹夫樊噲曾跟韓信交往)。所以,夏侯嬰是為數不多的未被劉邦猜忌過功臣。

解除通緝保季布

夏侯嬰除了對韓信有救命之恩,對項羽麾下大將——季布也有再造恩情。

季布為人行俠仗義,本來大俠很好的職業,可季布選擇了效力軍營。“項籍使將兵,數窘漢王”,司馬遷說法比較含蓄,其實是季布多次險些結果了劉邦。

項羽死後,劉邦懸賞千金緝拿季布。

季布藏在河南濮陽一個姓周的人家。周氏擔心季布被捉,於是商量季布,將他扮作奴隸,並與十幾個奴隸一起賣給了魯國的朱家。

朱家知道季布在其中,買了回來安置在莊園,並對自己的兒子說:“田事聽此奴,必與同食。”

“朱家乃乘軺車之洛陽,見汝陰侯滕公。”朱家輕車快馬到洛陽拜見夏侯嬰,乘機探問季布所犯罪過,以及夏侯嬰對季布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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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各為其主用,季布為項籍用,職耳。項氏臣可盡誅?今上始得天下,獨以己之私慾求一人,何示天下之不廣也!君何不從容為上言邪?”——《史記·列傳第四十 季布 欒布》

朱家瞭解到夏侯嬰立場後便勸說,“臣子各為其主,季布窘迫劉邦是職責所為,畢竟此時在項羽陣營。現在皇上剛剛得了天下,為個人私怨通緝,這不是告訴天下人心胸狹窄嘛!”

朱家勸夏侯嬰向皇帝進言。“汝陰侯滕公心知朱家大俠,意季布匿其所”,夏侯嬰瞭解朱家俠肝義膽,也猜測到季布藏在朱家,便答應了他。果然,劉邦赦免了季布,並封為“郎中”。

所以,司馬遷借用了百姓看法表達自己的觀點,不僅讚歎朱家的俠義心腸,也讚賞季布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當然,我們讀到此處,不能忽略了夏侯嬰俠義。

無論是韓信還是季布,夏侯嬰只是推薦,對劉邦如何使用,夏侯嬰從不干涉,不提供個人的意見。不逾越雷池這便是夏侯嬰的高明,而聰明的蕭何卻對劉邦使用韓信指手畫腳。所以,才有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悲哀。

慧眼獨具識劉邦

夏侯嬰年輕時,便慧眼獨具。

夏侯嬰跟劉邦是老鄉,都是沛縣人。夏侯嬰“為沛廄司御”,沛縣官府馬房的管理員;劉邦是亭長,負責治安管理,緝拿罪犯。

“每送使客還,過沛泗上亭,與高祖語,未嘗不移日也。”——《史記·列傳第三十五 夏侯嬰》

夏侯嬰養馬駕車,經常迎來送往接待客人。每次送客回來路過泗水亭,就要跟劉邦暢談人生。“移日”用來形容時間,說明兩人相談甚歡,交談中不知不覺已日落西山。

不久,夏侯嬰做了縣裡的試用官吏,與劉邦仍友好親近。一次劉邦開玩笑,無意中傷了夏侯嬰,被人揭發了。劉邦是亭長,官吏傷人,屬於明知故犯,加重治罪。劉邦就申訴沒有傷害夏侯嬰,夏侯嬰也為此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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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獄覆,嬰坐高祖歲餘,掠笞數百,終以是脫高祖。”——《史記·列傳第三十五 夏侯嬰》

後來這個案子又翻了過來,夏侯嬰因為替劉邦(作偽證)的牽連,坐牢一年多,捱了幾百板。但是這樣子讓劉邦逃脫了罪責。

劉邦在發跡前,充其量是一個街頭混混、流氓地痞,認識到劉邦才華的沒有幾個人,司馬遷明確的大概有蕭何、呂公和張良等等。就連劉邦的父親劉太公,始終認為劉邦不成器,是無所依賴的老男孩。

此時,劉邦雖是亭長,不過是秦朝縣衙的一個小吏,但夏侯嬰卻能慧眼識珠,從眾多人中唯獨發現了劉邦,並忠心耿耿追隨劉邦。

這份忠心,除了夏侯嬰眼光獨到之外,還有劉邦自身所附有的領導魅力。

劉邦起兵攻打沛縣時,“嬰時以縣令史為高祖使”,夏侯嬰以縣令屬官的身份投降劉邦。攻下沛縣劉邦成為沛公,夏侯嬰便成為了“太僕”——劉邦的“專用司機”。

實際上,劉邦稱帝前的歷次作戰,幾乎均以失敗告終,落荒而逃。在每次逃命過程中,絕不能忽視了夏侯嬰的作用,如果不是駕車技術過硬,劉邦豈能從敗亡中逃脫。

逃命途中救太子

公元前205年冬,項羽用兵攻打齊國。劉邦趁機統領56萬人攻打彭城。項羽聽說“老窩”被端了,安排其他將領繼續攻齊,“自以精兵三萬人”,項羽僅帶領3萬人回軍徐州。

四月,劉邦帶領大軍攻入徐州,金銀珠寶、美女都收為己有,每日裡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司馬遷如此描寫,一來劉邦疏於防範,二來沒有意識到項羽回援。

項羽攻打漢軍,僅半天大敗劉邦。彭城之戰,要不是突然颳起了一陣西北風,可能劉邦命喪此役;如果沒有夏侯嬰,劉邦也可能埋葬於此。

於是,“漢王乃得數十騎遁去”,劉邦發揮了最擅長的特技——逃跑,夏侯嬰在此次逃命中功不可沒。

“欲過沛,收家室而西”,劉邦原本打算經過沛縣,帶領一家老小逃命,豈料楚軍早一步趕到了沛縣,家人都四散逃命去了,沒有見到劉邦。

半路上碰見了劉盈和姐姐,於是拉上車一起逃命。劉邦著急了,後有楚軍追兵,馬兒有些疲憊。在此情形下,劉邦“常蹶兩兒欲棄之”,將兩個孩子踢下車去。

“嬰常收,竟載之,徐行面雍樹乃馳。”夏侯嬰義無反顧的救孩子,面對面的抱著兩個孩子,一是不讓劉邦再踢下去,二是追兵傷害不到。最終,劉邦得以逃脫,孩子安全送達豐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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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王之敗彭城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亦亡,不相得。敗後乃獨得孝惠,六月,立為太子,大赦罪人。”——《史記·本紀第八 漢高祖》

劉邦在彭城兵敗向西撤退的時候,途中派人去尋找家人,家人都已逃走,沒有找到他們。六月,立孝惠為太子,大赦罪犯。

“行欲斬嬰者十餘”,劉邦在逃命中真是著急了,十餘次危急時刻都要斬殺夏侯嬰,但是夏侯嬰仍然沒有放棄救孩子。這畢竟是劉邦的一雙兒女,夏侯嬰豈能不出手相救。不救,劉邦日後必後悔,不救等於得罪了呂后,不救等於得罪了劉盈。

夏侯嬰是對自己“御”術的堅信,更是對忠誠信念的堅定,當然還有對劉邦、呂后的瞭解。

白登山解圍救駕

“七年,匈奴攻韓王信馬邑,信因與謀反太原。”公元前199年,韓王信在匈奴的進攻之下倒戈,兵鋒直指太原。

《漢高祖本紀》中對韓王信反叛記錄過於簡單,前後參考來看這一戰兇險異常。

劉邦派兵救援馬邑,卻發現韓王信多次與匈奴求和,懷疑他有貳心,於是派人責罵韓王信。

“信恐誅,因與匈奴約共攻漢,反,以馬邑降胡,擊太原。”韓王信恐懼之下以馬邑降匈奴,並做了帶路先鋒進攻太原。

“高祖自往擊之。會天寒,士卒墮指者什二三,遂至平城。”劉邦親自率兵攻打韓王信以及匈奴,正巧趕上了天寒地凍,十分之二三計程車兵手指都被凍掉了,最後駐紮在山西大同東。

“匈奴圍我平城,七日而後罷去。”其實,這中間的過程絕對沒有這麼簡單,劉邦被匈奴包圍在白登山,“七日不得通”,內外聯絡中斷,糧草缺乏,命懸一線沒有記錄。

“高帝使使厚遺閼氏”,劉邦採用了陳平的計策,派人收買了匈奴單于的王后,“冒頓開圍一角”,匈奴包圍圈開了一條縫隙,劉邦才得以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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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逃過程中再次顯現了夏侯嬰的智慧和沉著。“高帝出欲馳,嬰固徐行,弩皆持滿外向”,逃離包圍圈,劉邦恨不得插翅急飛,但是夏侯嬰在車周圍讓士兵護衛,箭上弦,拉滿弓,引而不發,慢慢地向外撤退。

夏侯嬰勇敢和智慧再次得到封賞,“益食嬰細陽千戶”,這可是劉邦兵敗之後的獎賞!

《夏侯嬰列傳》中司馬遷用“從”字多達十三次,也就是說夏侯嬰追隨劉邦,沒有獨立作戰的機會,獨立獲得軍功的機會自然較少。“以兵車趣攻戰疾”,但夏侯嬰作戰勇猛,獲得軍功不是沒有可能。

然而,夏侯嬰好像並不貪圖軍功,甘心默默無聞地做趕車人。耐得住寂寞,這品質值得信賴和託付,所以“太僕”地位無人能替。

當然,夏侯嬰屢立奇功,仍被封為汝陰侯,食邑達六千九百戶。

迎代王擁立為帝

呂后死後,在陳平和周勃帶領下平定了諸呂叛亂,代王劉恆受群臣擁立為帝。

“誅呂氏吾無功,請得除宮”,這是東牟侯劉興居所說的話,平叛呂氏作亂的時候,我沒有機會立功,請讓我清理宮室。劉興居說完就幹,“乃與太僕汝陰侯滕公入宮”,夏侯嬰為自保主動與劉興居聯合行動。

清除那些妨礙漢文帝劉恆登基的人,夏侯嬰表現得挺及時、積極。對於諸臣廢帝的行為,夏侯嬰控制不了局勢,為了自保他只能順勢而行。

夏侯嬰在廢少帝中所作所為多少讓人感到遺憾,類似於晚節不保。

前謂少帝曰:“足下非劉氏,不當立。”乃顧麾左右執戟者掊兵罷去。有數人不肯去兵,宦者令張澤諭告,亦去兵。滕公乃召乘輿車載少帝出。少帝曰:“欲將我安之乎?”滕公曰:“出就舍。”舍少府。——《史記·本紀第九 呂太后》

東牟侯劉興居與夏侯嬰一同帶兵入宮,並且對年幼的漢少帝劉弘說,你並不是劉氏子孫,所以你不能繼續當皇帝了。並且命令少帝身邊的侍衛放下武器離開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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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嬰讓人把漢少帝放入自己的專車上拉出去,沒想到漢少帝劉宏突然問了一句,“要將我安置到哪裡去?”

這無異於當頭一棒,夏侯嬰根本不知道該那裡安置少帝,按劉興居的意思估計就殺了。

夏侯嬰無奈回覆了一句,“出就舍”,也就是拉到宮外去。“舍少府”,少府是為皇室管理私財和生活事務的職能機構。

“乃奉天子法駕,迎代王於邸”,把少帝扔下之後,夏侯嬰立馬調頭到代王府邸迎接劉恆入宮。積極向新任皇帝覆命,“宮謹除”。

當晚,夏侯嬰的專車拉著劉恆住進了未央宮。

“夜,有司分部誅滅梁、淮陽、常山王及少帝於邸。”當晚“有司”將漢惠帝劉盈“名下”的幾個孩子都殺掉了。這結局是必然,至於這個命令出自誰之口只能靠猜測了。

不過,在這之後,夏侯嬰“復為太僕”,老本行無人可替。

一個趕車人的智慧,分析夏侯嬰的一生

“嬰自上初起沛,常為太僕,竟高祖崩”,從攻打下沛縣開始一直到劉邦死去,夏侯嬰就是劉邦“專用司機”;“以太僕事孝惠”,劉盈為帝時繼續受到信賴,因為劉盈和呂后感激之情;“孝惠帝崩,以太僕事高後”,孝惠帝死後,高後時又繼續幹呂后“太僕”。

帝王的專用司機,地位何其重要。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在君王身邊,事無大小了如指掌,與榮寵、猜忌相鄰,與危險、榮耀並行。夏侯嬰竟接連四朝,“太僕”地位無人替代,足見其智慧過人。

當然,從夏侯嬰剛開始死心塌地的追隨劉邦,也證明了劉邦身上的領導氣質,所以能夠吸引各方面優秀人才,打造最強悍的“創業”團隊。諸如,後勤蕭何,將軍韓信,謀士張良,哪怕是專用司機都這麼忠誠、勇敢、智慧,劉邦從平民到皇帝難道還奇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