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有時候很弔詭，並不完全像我們書本上學過的那樣。那麼，真相到底是怎樣的呢？
崇禎皇帝
崇禎六年，從山西開始爆發了一場席捲全國的大瘟疫——鼠疫！這場瘟疫於崇禎十四年傳到了京城。據記載，1643年8月至12月間京城死亡人數已達到全城的五分之一，九門提督（明朝也有這個官，只是職位有點低）曾經上報皇帝，一天之內，從九門抬出去的棺材竟然達到萬口之多！
也就是說，起義軍領袖李自成攻進京城的時候，恐怕見到的是一座“人鬼錯雜，日暮人不敢行”的死城！
李自成義軍
我們的故事，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發生的……
恩斷義絕，兄弟割袍！
李自成農民起義軍隊伍的另一個著名領袖——張獻忠帶領部隊轉戰在湖南、湖北一帶的時候，他的隊伍中迅速崛起了一名悍將，名字叫做馬雄飛。
大鐵錘
這個馬雄飛天生神力，左右手都能開5石的硬弓。他常常率先縱馬馳入敵軍陣中，稍遠的時候就左右開弓，弓弦響處，敵軍將領無不應弦落馬；等到近時，他便揮舞著一對碩大的鐵錘，像一股旋風一般捲過敵陣，所過之處只看到敵軍人馬翻飛，哀嚎聲、哭罵聲響成一片。久而久之，官軍送給馬雄飛一個響亮的名號“半天雲”！
馬雄飛本是河北人，二十歲以前還是一個埋頭苦讀，一心追求功名的小秀才。當戰亂興起的時候，他看到四處烽煙洶湧，就拋棄了筆墨，仰天慨嘆，“大丈夫生在亂世，就應當成為匹敵萬人的英雄豪傑，征戰四方去博取斗大的金印，又怎能整天地在這小小的毛錐上（毛筆）孜孜以求前程？”
書生
當時河北、京城一帶的讀書人都為這番話對他敬嘆不已！
馬雄飛在南方闖出一片功業之後，就修書一封，命人飛馬送到了他最要好的朋友卜大功手裡。
卜大功是北京人，生的身材魁偉、面如重棗，像極了廟裡的關老爺，因而人們送給他一個外號叫做“小云長”。大功雖然也喜歡舞刀弄槍，但是更擅長詩文。他平生最喜歡結交世上的豪爽義士，經常和他們縱談報效國家、保護黎民的事情。
大儒
自從少年的時候，卜大功和馬雄飛就已經認識了，他們曾經一起拜在當時的大儒方敏門下學習五經。雄飛頑劣，大功勤奮；方敏責罰雄飛的時候，大功經常為他求情，為此也領受了老師很多板子。馬雄飛很感激卜大功，私下裡就經常以兄弟相待。
馬雄飛的信使來見大功，他堵在門口不讓信使進自己家大門，嚴肅地對信使說，“我聽說張獻忠在南方燒殺搶掠，危害百姓。馬雄飛助紂為虐早已不是我的兄弟。今天，我不把你送官是因為要讓你回去告訴他，我卜大功已決意和他割袍斷席，再也沒有半分恩義！
大明將軍
如果再相見，恐怕就是兩軍對壘，各為其主；到那時，我卜大功一定不會手軟，必然會親手砍下這個傷害百姓的民賊的腦袋！”
說完，大功揮劍割下一角袍袖，始終也不去接馬雄飛的親筆信。信使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逃離了大功的家鄉，回去如實稟告馬雄飛。雄飛聞聽這些，沉默了半晌，長嘆一聲自此再也不提卜大功的名字。
投筆從戎，保國護民！
雄飛的信使走後，大功思忖再三，毅然放棄了溫書備考，以舉人的身份進入山東巡撫衙內效力。他因為屢立功勳，所以很快就被上司提拔，委以重任。
崇禎帝
半年以後，張獻忠義軍進犯安徽，直打到了朱元璋的老家鳳陽。滿朝的文武百官都著了慌，因為鳳陽有大明的皇陵！崇禎皇帝一天之內連下三道金牌調動鳳陽附近的兵馬將領前去迎敵。卜大功因為才能出眾，被徵調緊急渡過淮河，帶領兵馬與張獻忠人馬對戰於滁州、泗州一帶。
獻忠的兵馬雖然勇悍異常，打仗往往不惜性命，但卻缺少懂得兵法的將領。因此，卜大功所率的部隊經常出奇制勝，屢次以少勝多，受到朝廷的嘉獎，大功也因此產生了輕敵的念頭。
張獻忠
這一年九月份的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大功親自率領一千名輕騎鐵甲兵，在數十名夜不收（古代負責偵察的特種兵）的引導之下，摸向賊軍盤踞的城堡。在風雨的掩蓋之下，趁著夜色，大功順利地靠近了敵營。
夜不收在敵營四面突然襲擊守衛，並縱聲大喊“劫營”，義軍一時間大亂，人馬相互踐踏、死傷無數。大功分兵三路，由北向南縱馬殺進敵營，迅疾如同飆風雷電，弓弩長槍互動使用，直殺得將士們人馬都濺滿了鮮血，又很快被雨水沖刷掉。任憑大雨劈頭蓋臉地澆灌，大家反而越戰越勇！
鏖戰
這一戰持續了整整兩個時辰，眼看得義軍漸漸穩住了陣腳，大功這才收攏部隊，有序撤離。就在雙方脫離接觸的時候，義軍兵營裡突然殺出一支勁旅，這些義軍全部頭纏紅布，身披紅衣甲，每個人身上揹著數支短槍，手持破甲錐，勇悍異常。
狹路相逢，兄弟死戰！
義軍隊伍疾馳而來，緊緊追趕。大功這邊的將士人馬早已疲乏不堪，弓箭也都消耗殆盡，因此雙方一接觸，就被紅衣紅甲的義軍一陣標槍殺得大敗。大功帶領部隊且戰且退，被逼進了秋水氾濫的一條大河。
青驄馬
泅渡的過程中，大功被敵軍一支冷箭射中了左肩，他又堅持奮力往前遊了幾十丈遠，這才力竭沉溺。就在他絕望的時候，無意間一回頭，看見不遠處的岸邊，一匹神駿的青驄馬上，一名敵將，手持一對大鐵錘，正威風凜凜地躍馬而來！
數十盞罩燈的光芒之下，那張戰意鷹揚的臉龐，讓大功觸目驚心——那不是馬雄飛又是哪個？自己如今竟然被他趕盡殺絕，難道這是天意麼？一股絕望頓時瓦解了大功的求生之念，他放棄了掙扎，任憑自己沉下去，沉下去……
小云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功緩緩地睜開額眼睛，他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如同零散了一般沉重、麻木，繼之而來的是渾身劇烈的疼痛。“快看，快看，他醒過來了！竟然真的醒過來了！咱們趕緊去稟告馬將軍，他一定會高興的！”耳畔有些人在說話，大功卻感覺自己的眼皮十分沉重，竟然睜不開！
當他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鼻端傳來了陣陣雞肉的濃香，他的飢餓感頓時像潮水一般湧起來，迅速淹沒了全身。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張小几上的豐盛酒菜，冒著騰騰熱氣。香氣牽動著大功的腸胃，一陣陣劇烈收縮、蠕動。
昔日兄弟
隨著意識的漸漸明朗，大功掃視四周，頓時就發現了一個魁偉漢子的身影。他身著錦袍，滿臉絡腮短鬚，一張闊臉，眉眼粗糙，五官之間充斥著一股暴戾之氣，一眼就能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這不是馬雄飛麼？
“兄長！你可醒了！咱可是急死了……”馬雄飛那特有的嘶啞而又低沉的嗓音沉重地敲打著卜大功的神經，他感覺自己的氣血精神正一點點恢復起來；馬雄飛眼睛裡看到的卻是，大功眼神漸漸清醒，但是卻泛起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冷傲，又慢慢地閉上了，再也不肯睜開來看自己一眼！
從此以後，每隔一兩天，馬雄飛就來這個封閉的牢房裡坐上一會，絮絮叨叨地說起一些兩人曾經的往事。而卜大功卻始終不肯睜開眼睛看他一眼，更不肯哼出半聲。漸漸地，雄飛來得越來越少。
夜不收
絕地待死，離奇營救！
十月的天氣，金風漸涼，入夜之後，氣溫更加寒冷。大功倚牆靜坐，聆聽著鐵門外傳來的陣陣秋蟲鳴叫之聲，慨嘆家國路遠，可能自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家鄉和親友了，一股悲憤之氣頓時塞滿了胸膛！大功思忖良久，淚水不禁順著臉頰潸然滑落。
慢慢地，他轉而又記起了詩書上千古傳頌的那些仁人志士，遙想他們舍家衛國、慷慨赴難，雖九死而未悔的英雄氣概，胸中又一點點地升起了熾熱的豪情。
俠女相救
“去國離鄉事鼓鼙，滿拚頸血染虹霓。“大功用竹筷奮力敲擊著粗陶大碗，慷慨而歌，洶湧的豪氣讓他感覺自己的鬚髮都震顫著，似乎要直豎起來！
“江流不葬英雄骨，好逐青鸞過越西。“門外一個婉轉的嬌音應聲相和，聲音聽上去恰如黃鶯般委婉、清澈，詩意卻是迴盪著一股男兒氣概！卜大功感到十分驚異，沒想到這群草莽之輩裡，竟然還有如此人物？聽這聲音似乎卻是……？
“站住！什麼人敢夜闖死囚牢？“”咄！大膽！我是馬將軍派來送斷頭飯的！這裡有將軍的令牌，還不趕緊開門！“門外一陣嘈雜，大功聞聽”斷頭飯“三個字，心下一片黯然，這個日子果然還是來了！
俠女
鐵門嘩啦啦一陣亂響，“咣噹“一聲被推開來，一盞罩燈反射著刺眼的光芒出現在屋子中間。大功下意識地緊閉雙眼，轉頭向壁，不想理會這些螻蟻之輩。“良馬一躍，終致千里，大丈夫何不振奮，難道要作無益之死？“那個婉轉如黃鶯的聲音如此之近，大功甚至感到了一陣溫熱氣息。
猛地睜開眼睛，大功扭頭一看：來人竟然是個剛剛及笄的妙齡少女，她一身月白色的短衣打扮，更顯得嬌俏之中透露著幹練，一張俏臉似乎籠罩著一股冰霜之氣，兩隻斜飛的鳳目朦朧中又暗含著靈動的熱情。
”將軍幸毋懷疑，妾仰慕將軍的蓋世忠義，特來相救，請將軍隨妾身先脫離這虎口再敘！“姑娘的口氣堅決，不容置疑。大功匆忙之間雖然有些疑惑，但身處絕境，再也沒有別的計較，只得聽她安排。
駕舟而去
在出牢門的時候，大功眼角掃見，那姑娘似乎在牆上急速的揮動了幾下，轉瞬就跟了上來。再看門口的守衛，四五個人早已東倒西歪躺在地上人事不醒。容不得卜大功疑惑、慨嘆，少女已經在前面一陣風似地疾馳而去，大功慌忙緊隨。
江邊大霧瀰漫，兩人一頭扎進濃霧之中，大功更是不敢怠慢，緊緊跟隨姑娘的腳步。罩燈的光明在這濃霧中也不過就像是一隻小小的螢火蟲一般渺小，恍惚之間，卜大功感覺到一陣強烈的不真實。自己似乎在飄浮，又像是騰雲駕霧一般，他不禁定睛仔細地打量一下少女的背影，只可惜朦朦朧朧、始終也看不清楚……
腳步一抬、一跨，兩人已經處身在一艘快船之中。驟然而來的幾下劇烈顛簸，嚇得他趕忙扶住艙裡的欄杆。緊接著，輕微的晃動中，大功聽見水聲激盪，顯然這小船駛得飛快。
江霧迷濛
恍然一夢，遠隔紅塵！
這時候，卜大功才有空得以藉著燈光去瞧船工，竟然只有一個嬌小的身形，看那身材，怕不是比眼前的姑娘年紀還小？正當他滿腹狐疑之時，鼻端突然傳過來一陣濃香，自己的救命恩人正端過來幾碟小菜，一壺美酒。
“將軍恐怕餓了吧？請先用飯。“姑娘說著隨手一拂，大功雙手上十幾斤重的手銬鐵鏈已經嘩啦一聲掉到船板上。大功又被震驚地張大了嘴巴，一時竟然合不攏。
少女屢次催促，大功這才急匆匆地用過了酒飯。艙外的風聲和浪濤聲越來越猛烈，漸起漸落，就像沉沉的悶雷，風聲夾雜著波浪拍打著船身，尖嘯聲如同響箭一般。卜大功聽得有些驚心動魄，也不知道此時船速有多快！
波濤
看到大功面色驚恐，少女臉上微帶不屑，走出艙門，和船工並肩而立，身影綽約，風濤中衣袖獵獵疾飛，毫不畏懼。
顛簸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有兩三個時辰吧，船速漸漸慢下來。大功從朦朧的睡意中清醒過來，卻見少女早已站立在自己身前，見他醒來，連連招手，示意隨她出艙。卜大功急忙起身追隨。
棄舟登岸，四下裡天光早已大亮，只是濃霧還沒有散盡。遠近幾十丈方圓，只看得到沙灘細細，遠處隱隱有翠綠的山巒陡峭，幾隻白鷺腦袋瑟縮在翅膀下，凝立沙洲。好不容易重新找到真實的感覺，又見到了天地山川，大功心裡一陣輕鬆，不由得深深呼吸，暢然如同再生之人。
江邊白鷺
回頭再看那少女和小船，大功驚訝地發現，小船竟然早已離岸而去，就在這幾個呼吸之間居然已經遠逝在水雲之間！
看著大功驚愕的樣子，少女微微一笑，緩步向山巒攀登，卜大功滿心的疑惑，趕忙緊隨其後。
“此處名為翠微峰，是人間隱秘的福地之一。此刻你我已經遠離滁州三千里，再也沒有性命之憂，將軍毋憂。”姑娘說著回頭看了一眼大功，見他滿臉驚疑，似乎並不相信，就放慢了腳步，緩聲娓娓道來。
翠微險峰
解釋前緣，匪夷所思！
“將軍別怕，聽我慢慢道來。妾本是廬州參將於桐之女，小字青鸞。三年前，張獻忠進犯廬州，老父親為國盡忠，血戰而死。妾當時年幼未能殺敵，被馬雄飛那惡賊擄掠，他貪慕妾身姿色，欲行不軌。我本忠良之後，怎能蒙羞？所以，妾身趁其不備，跳崖身亡。”
卜大功緊隨在姑娘身邊，聽到這裡，猛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將軍是世間的百戰英雄，難道還怕一個孤弱的鬼魂麼？”少女不動聲色，繼續緩步而行。大功心裡一陣慚愧，趕忙加緊腳步追了上來。
姑娘繼續說道，“跳崖之後，幸而遇見了恩師孤山小姑，她可憐我身世飄零，又見我天賦異稟，便收留了我，並傳授我秘法，使我得窺鬼仙的門牆。只可惜，我臨死之時，怨氣不散，難以消弭，再加上師父算到我與將軍還有宿世的姻緣未了，因此就命我出山前去報仇並搭救將軍。”
出世
卜大功聽完這一席話，直驚得心裡波濤洶湧。呆立良久，這才慚愧地說，“姑娘神仙中人，卜某一介武夫，又蒙姑娘活命之恩，未曾回報，哪敢還有非分之想？況且，卜某家裡還有糟糠之妻，堂上更有老母，這……？
“將軍，你我既然來到這世外福地，便是累世的緣分所致。君是烈士，妾乃貞姬，正合為佳偶。怎能效仿世俗兒女斤斤計較於年貌？實不相瞞，恩師早已推算出當下的這場浩劫還遠遠未曾結束！將軍所顧慮的家園、老母、妻兒此時恐怕早已……”
聽到這裡，卜大功渾身劇振，他急忙回身向著身後的蒼茫大地久久眺望。雲海翻騰，霧氣沉沉繚繞之下，天地一片混沌。瘟疫戰亂，殺戮恐懼，血腥絕望……一時間齊齊奔赴眼前，鬱結在胸中，他不禁淚如泉湧……
大明盛世
鼠疫橫行！
迷霧重重的結局！
二十年之後，大清立國日久，吳越一帶的人曾在錢塘江上驚遇了一對身著前朝衣冠的年輕夫婦，他們向漁民打聽戰亂停否？大明安否？瘟疫可有治療之法？……（本文改編自清代長白浩哥子的《螢窗異草》）
江山照月志怪故事有話說：
迷霧重重
縱觀歷史煙雲浩渺，興亡聚散無常，個人的悲歡離合竟不如落花飄葉，裹挾在滾滾的時代大潮中，幾曾浮沉？一茶，一酒，一嘆隨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