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英國當成救世主,斯里蘭卡最終未逃過“被殖民”命運

引言:

近代歐洲列強的興衰影響了世界上諸多國家的歷史走向,斯里蘭卡的近代史很大程度上就是這個島國分別被葡萄牙、荷蘭和英國殖民的過程。英國的殖民活動把這個程序推上高潮並最終落幕。到今天殖民雖然早已成為歷史,但去殖民化的任務遠沒有結束。

拋開上述社會表象,人們內心深處對於英國殖民仍然記憶猶新。無論將之看做餘暉還是陰影,它的影響力總是無法完全離散。從18世紀中期開始,英國人為殖民斯里蘭卡鋪墊準備了將近半個世紀。一直到1815年,作為近代斯里蘭卡封建王權最後據點的康提才被英國攻陷。從此,斯里蘭卡全境均淪為英國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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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可以看做斯里蘭卡近代史上的轉折點,既是古代王朝時期的徹底終結,也是全面殖民地時期的開始。康提的淪陷對於斯里蘭卡而言又意義深刻。它意味著島國上延續千年的歷史傳統,包括種姓制度和佛教信仰等,都將失去重要的避難所,其固有的文化發展脈絡將被擾亂。而英國人在全島建立殖民行政體系,可以說是斯里蘭卡面對的歷史上自從維傑耶登島以來的2000多年間最大的變局。

在亞洲擁有豐富殖民資產的荷蘭在18世紀中後期開始沒落。在南亞、英國和法國激烈競爭,準備填補和佔有荷蘭人留下的殖民空間。斯里蘭卡的高地王國開始嘗試和已經在次大陸站穩腳跟的英國殖民地當局建立聯絡,並希望建立一個“康提-英國東印度公司聯盟”,並藉此驅趕已經佔領斯里蘭卡沿海地區100多年的荷蘭人。1762年,英國東印度公司派遣了第一個外交使團到斯里蘭卡。這個使團的使命基本上是收集資訊並評估島上的政治形勢。這樣的姿態和康提高地王國的期待顯然有差距。但在這次訪問中,使團代表明確提出,希望在斯里蘭卡沿海地區獲得落腳點,以開展貿易活動。這樣的情形彷彿是100多年前荷蘭人取代葡萄牙殖民統治的歷史重演。雙方最終選定了亭可嘛裡。這個既遠離荷蘭人的統治中心,又方便英國人經此展開與印度、東南亞乃至中國的貿易活動。

亭可馬裡是斯里蘭卡東北部的天然良港,在葡萄牙和荷蘭殖民時期,由於整個東南和北部沿海都被佔據,這個港口是高地王國對外聯絡和物資運輸的重要通道。18世紀下半葉,這裡成為英國人進入斯里蘭卡的第一落腳點。開始的時候是一些商船軍艦停經補給或船員上岸休整。在印度洋季風輪轉的4月份和10月份,船隻還可以進港躲避印度洋風暴。後來亭可馬裡漸次成為列強爭奪次大陸殖民利益的重要軍港。印度洋上幾乎終年吹的東北季風獲西南季風使得與次大陸之間的船隻往來非常便捷。法國、英國和荷蘭都把亭可馬裡的控制權作為其南亞殖民戰略的重要一環。這個海港在18世紀下半葉在不同殖民者之間幾易其手。1782年,英國人再次派遣使團與高地王國商談,雙方在驅逐荷蘭人的立場上達成一致。至此,英國人對斯里蘭卡的殖民野心已經開始顯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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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英國人突然宣佈繼承荷蘭人的殖民資產,高地王國已經意識到寄希望於新的強權來驅趕舊有的殖民者是多麼的不現實。英國人無論是其雄霸世界的武裝力量還是拓展殖民領地的勃勃野心,都讓之前的葡萄牙人或者荷蘭人相形見絀。最初英國人並沒有立即嘗試佔領康提。沿海地區地理位置優越,既佔有了充足的香料資源,又可以控制全島的對外物資運輸。高地產出的任何物品只有透過英國人的許可才能對外出售。這種情況下英國人已經把高地王國看作“僅僅名義上的主權王國”。這樣的表述暗示了高地王國的結局,無論是慘淡地維持現狀還是被吞併,決定權都已經不掌握在王國自己手中。同時在高地王國內部,未來來臨的徵兆也頻繁出現。先是接連幾位國王都沒有子嗣,然後是幼主登基和權臣輔政,殖民者和本地政權力量顯現出的嚴重不對等。

完成對沿海殖民地的接管之後,總督諾斯的目標就投向了以康提為中心的高地王國。他先是和塔盧維談判,希望在康提派駐軍隊,以保護高地王國不受法國等其他殖民者的攻擊。斯諾還想修建一條貫穿亭可馬裡和科倫坡的道路,這樣駐紮在康提的軍隊就可以進退自如。而塔盧維則乾脆建議直接顛覆國王的統治,有他自己取而代之。對於科倫坡的殖民者而言,一個無所作為但仍然在名義上有凝聚力的王室似乎比一個略顯強勢的權臣更容易接受。雙方的談判陷入僵局,甚至發生武裝衝突和小規模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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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諾斯擔任總督後期,科倫坡與康提之間仍存在戰爭。1805年,新任總督決定停戰,因為這樣的戰爭不但對於提高殖民地財政收入沒有任何好處,還增加了軍費開支。在梅特蘭擔任總督的六年中,殖民者和高地王國的關係似乎又回到了荷蘭殖民時代。

到了1815年,僧加羅人的高地王國最終自我覆滅。末代國王被大臣拘禁,斯里蘭卡最後一名國王被流放到印度,最終客死異鄉。維修了300年的康提王國就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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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提政權瓦解後,高地地區反抗英國殖民的力量並沒有立即消失,而是以各種方式繼續抗拒著殖民勢力的滲透。1817年的康提武裝反抗就是一個例子。但是這種抵抗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無足輕重。在這段時期,英國人對沿海地區和中部高地採取了兩種不同的管理策略:前者傾向於16世紀以來就建立的西方式的行政體系,而後者則較多地保留了僧伽羅民族的傳統社會和文化模式。在康提,貴族的特權被一定程度地保留,佛教的特殊地位也被予以照顧。改變雖然在發生,但是過程是緩慢的,並非一蹴而就。一直到30年代,隨著殖民政權日趨穩固,殖民當局也採取了一系列針對高地地區的改革措施。高地地區被從行政區劃的角度予以重新分割,並劃撥給沿海各行政區;基礎設施的建設也將斯里蘭卡連線成為更易於管理的整體,殘存的高地文化特徵逐漸淡化了。

斯里蘭卡成為直屬殖民地以及康提的陷落成為英國在斯里蘭卡建立全面殖民統治的開端。“全面的統治”既反映在覆蓋全島的地理範圍之上,也表現在從行政管理到社會經濟發展的各個社會層面。尤其是與葡萄牙人及荷蘭人相比,英國人在斯里蘭卡的殖民統治影響的深度和廣度都前所未有。這種影響的一個重要方面在於,英國人在19世紀初開啟了斯里蘭卡帶有近現代特色的制度建設程序。這一時期,英國在斯里蘭卡行政、財政及司法等領域所實施的政策以及所建立的各種機構,成為王權宗法社會傳統延續2000多年之後所產生的重要變化。

首任駐斯里蘭卡總督諾斯是開啟這個殖民新階段的最重要人物。他在殖民政府中大權獨攬,各級官員任免等行政管理職能由他負責。除擔任總督之外還是駐軍總司令,並且在立法及司法等方面都擁有相當的發言權。在殖民統治確立的早期,這樣一個權力集中的政權形式一定程度上有利於釐清矛盾和穩定秩序。所以儘管英國也希望建立制約機制來限制總督的權力,但是沒有采取措施以法律的形式來實現這種制約。在限制總督權力方面唯一的努力是成立了一個“顧問委員會”,對殖民地的重大財務和司法活動實施監管。一這樣一個由總督本人召整合立並且有權任免其成員的委員會所能發揮的作用也可以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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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諾斯,他之後的歷任駐斯里蘭卡總督都把集權作為實施殖民統治的頭等大事。一方面,總督將自己的個人權力建立在所有殖民事務之上,確保能夠干預行政管理的任何一個環節。即使在日常禮儀方面也要與其他官員保持明顯差異,以在殖民者和本地族群之中都樹立權威。另一方面,對本地族群的傳統勢力予以破壞甚至摧毀。葡萄牙和荷蘭時期的殖民活動在很大程度上透過扶植和利用本地貴族的方法實現。當時的殖民勢力範圍僅限於沿海,駐守的軍隊和外來殖民官員的數量都非常有限,沒有本地族群的配合很難開展香料貿易。而到了英國殖民時期,康提的陷落以及佛教精神號召力的進一步衰弱,都使得殖民者可以更少地依靠本地族群來建立和維持統治秩序,只保留傳統制度中有利於穩定殖民統治的因素。一個例子是建立在種姓基礎上的王役制度。儘管傳統王權社會已經被殖民統治取代,但是根據種姓服不同徭役的制度卻被保留下來。一些傳統行業,如桂皮採集和運輸,仍然像歷史上那樣由“薩拉加馬”種姓來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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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斯之後,約翰·羅德尼長期擔任駐斯里蘭卡總督,任期長達17年。這段時期也是英國在斯里蘭卡的殖民統治由初步建立走向穩固的階段。除了繼續壟斷行政權力,羅德尼還進一步加強殖民地的財政和稅收。他成立了稅務委員會,並任命稅務專員,負責全國的徵稅和財政收入事務。日原來單獨由科倫坡、高爾和賈夫納三地海關負責徵收的關稅也統一歸併至稅務委員會,並且直接對總督負責。整個殖民地被規劃成包括科倫坡、高爾、賈夫納、馬德拉和亭可馬裡等地為中心的八個收稅區,並設立稅務官,負責為殖民政府創造財政收入。稅務官雖然在名義上僅僅負責稅務收取和管理,但實際上是殖民政府派駐各地的代表,對於轄區內的各項事務都擁有相當的權力。這些稅務區也是現代斯里蘭卡九個省級行政區劃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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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財務管理方面,羅德尼還組織成立了專門的審計和會計部門,並派遣專門的審計官員和會計官員對殖民地的財政執行予以監管和核算。對於一些能夠對殖民經濟形成支柱作用的特殊產業或產品,殖民當局還有單獨的部門統一管理。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是肉桂部。肉桂在整個殖民時期都是最重要的收入來源,從葡萄牙殖民時期開始就存在專門機構對它的收穫、運輸和買賣進行管理。羅德尼繼承了這樣的機構設定。在其他方面,像珍珠採集、棉花種植、馬匹飼養以及食鹽和菸草等行業都有專門機構負責。

在司法方面,設立了殖民地最高法院以及各級地方法院。首席大法官也是上述顧問委員會的重要成員。雖然在重大事項上,大法官無法挑戰總督的權威,但是作為制度建設的一部分,司法系統已經被完整建立起來。殖民統治下的司法獨立似乎也無從談起,但至少其作為一種完善的追求並沒有完全泯滅。例如,針對本地族群和外來殖民者建立了兩套司法系統,在不涉及本地人和外來殖民者矛盾的問題時,可以儘可能做到司法公正。而各級司法機構中很多法官和法務人員都是從英國本土調動而來,諸如行政不得干預司法等民主社會理念已經深入他們的內心。

結語:

這樣的理念也多少被移植到斯里蘭卡,從而形成現代斯里蘭卡民主制度的原型。儘管在19世紀初期的斯里蘭卡,這樣的理念萌芽還弱不禁風,但對於剛剛從王權社會結構中走出來的斯里蘭卡,這仍然是一個值得提起的新制度開端。獨立後的斯里蘭卡作為發展中國家建立了相對完善並且為大部分民眾所接受的民主制度,在追本溯源的時候需要認識到,這其實是殖民統治的一個無意的副產品。這如同在驗證黑格爾所謂“歷史的狡計”。雖然殖民者的初衷並非如此,但總算在經濟掠奪之外留下了一些有益於社會進步和發展的制度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