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文帝劉義隆即位後的第一道詔書
，
是下令恢復廬陵王義真的爵位
，
並且將他的靈柩以及母親
、
妃子迎還建康
。
從這件事裡
，
已經可以看到他
“
撥亂反正
”
的決心
。
徐羨之等如果足夠敏感
，
應該也能感受到
，
一絲危險的氣息正在靠近
。
然而緊接著
，
皇帝又宣佈
，
任代理荊州刺史謝晦為正牌刺史
，
同時將徐羨之進位司徒
，
王弘進位司空
，
傅亮加開府儀同三司
，
謝晦進號衛將軍
，
檀道濟進號徵北將軍
。
分別晉封謀劃廢立的五人
，
似乎又說明文帝對五人
“
廢昏立明
”
的行為實際上表示肯定
。
總之
，
文帝這一手
，
讓徐羨之等人感到迷惑
，
不知道到底是兇還是吉
。
聰明如謝晦
，
也為此感到茫然
。
在出發去荊州赴任前夕
，
謝晦來與老臣蔡廓話別
。
寒喧過後
，
他避開耳目
，
悄聲問蔡廓道
：
“
您看我能夠免禍嗎
？
”
蔡廓道
：
“
你等受先帝顧命
，
以社稷興衰為任
，
如果單是廢昏立明
，
倒也說得過去
。
然而你們殺了他的哥哥
，
卻又將他推上皇位
。
挾震主之威
，
據上流之重
。
以古來事例推想今日情形
，
要想自免
，
恐怕實在是難上加難
。
”
蔡廓一生經歷桓玄
、
晉安帝
、
晉恭帝
、
武帝
、
少帝
、
文帝六朝
，
對朝廷裡的權力傾軋
、
鉤心鬥角早已看得通通透透
。
他這個分析
，
實在一點不差
。
謝晦聽完
，
心裡涼了半截
，
天天擔憂
，
自己還沒走
，
禍事便會臨頭
。
直到船隊出發那天
，
他登舟回望石頭城
，
不由得暗喜道
，
總算離開了這個是
非
之地
。
按照當時的慣例
，
皇帝隔一段時間
，
便
應
駕臨苑中的華林園
，
聽取和
審
理民間的法律
糾紛，
史稱
“
華林圓聽訟
”。
文帝即位不久
，
就有
大臣
提出來
，
建議他搞一次聽訟
，
向民間展示一下新
領導
的親民形象
。劉義隆
卻說
，
我對政務刑法還很不熟
，
這種事叫司徒
、
司空二公替我幹就行了嘛
！
看樣子
，似乎
這位皇上
，
並不是個喜歡拋頭露面
、
搶風頭
、
抓權力的主兒
。
身為司徒的徐羨之剛剛鬆了一
口
氣
，
第二天便又心頭一緊
。
因為劉義隆又下詔
，
任命王
曇
首
、
王華為侍中
，
同時以
王曇首
領右衛將軍
，
王華領驍
騎
將軍
，
朱容子為右軍將軍
。
他以心腹擔任侍中也就要了
，
了不起侍中只是皇帝的資深參謀和高階顧問
，
但右衛
、
驍騎
、
右軍諸將軍
，
可都是宮中禁兵的統軍官
，
文帝這麼做
，
顯然是對外界有防範之心
。
更過分的是
，
他還要徵到彥之進京擔任中領軍
，
統領皇宮內外的全部禁軍
。
徐羨之當然不願意看到這一情況發生
，
爭說到彥之已經代理了雍州刺史
，
叫他正式履職便是
。
文帝愣是不同意
，
而另調豫州刺史劉粹為雍州刺史
。
這一交鋒結
束
後
，
徐羨之發現
，
自己再也不能像劉義符時代那樣
，
掌控皇帝的人身安全了
。
時移事異
，
既然形勢不利
，
或許急流勇退
，
才是保身全家之道
。
元嘉二年
（
公元
425
年
）
正月
，
借三年大喪之期結束
，
皇帝理應親政的機會
，
徐羨之
、
傅亮向文帝上表
，
請求歸政
，
並遜位還第
。
意思是我們已經完成了先帝交代的輔政任務
，
可以光榮引退
、
告老還鄉了
。
但人
一
旦到了權力體系的最高層
，
可不是你想退就退得了的
。
再說徐羨之那些靠他獲利的黨羽
，
也不願意失去這樣一棵經營了多年的大樹
，
徐佩之
、
王留之
、
程道惠等
，
都苦口婆心地勸徐羨之再考慮考慮
。
結果徐羨之等雖然讓出了輔政大臣的名義
，
實際的職權卻一點兒沒交
。
親政的文帝
，
要想辦點什麼事
，
還是繞不開這兩個老古董
。
自古以來
，
君權與相權
，
就有著解不開的矛盾
，
徐羨之等不是不知道
，
之所以表現得如此不識時務
，
恐怕真正是騎虎難下
、
身不由己了
。
與徐
、
傅相比
，
王弘就聰明得多了
。
靠著背後的
牽線
搭橋和秘密協議
，
王弘親身參與了徐羨之等廢少帝劉義符的陰謀
，
也一手導演了他們擁立文帝劉義隆的
劇
本
。
對於他在這一過程中的作用
，
劉義隆心知肚明
，
所以他即位後
，
才耀升王弘為司空
，
爵封建安郡公
。
要知道
，
王弘本來只是衛將軍
、
華容縣公
，
這個封賞
，
不但使他官升一品
，步入
“
人公
”
的行列
，
爵位也由縣公躍升為郡公
，
這當然不是平白無故的酬勞
。
但王弘深知
，
廢立皇帝始終是人臣大忌
，
這趟渾水能不沾就不沾
，
已經
沾
了
，
也得儘量洗白
。
所以他幾次三番上表推辭
，
口口聲聲說
，
自己真是啥也沒幹
，
無功受祿
，
寢食不安
，
堅決不接受文帝這個封賞
。
來來回回扯皮了一年多
，
文帝實在沒轍
，
只好取消了原來的封賞
，
改封王弘為侍中車騎大將軍了事
。
這時
，
劉義隆的帝位早已坐穩
，
而他從荊州任上帶來的心腹王華
、
孔寧子等
，
一方面痛恨徐
、
傅專權
，
一方面也想借機謀求個人富貴
，
整天在文帝身旁攻擊徐羨之和傅亮
。
文帝雖然也想早日清算徐
、
傅諸人
，
但顧忌謝晦
、
檀道濟領兵在外
，
一時也不願輕
舉
妄動
。
為了麻痺遠在荊州的謝晦
，
文帝利用皇室與謝晦有婚約在先的由頭
，
命謝晦即日送他的兩個女兒返京
，
分別與彭城王義康
、
新野侯義賓完婚
。
謝晦未加懷疑
，
便派妻子曹氏和長子世休護送二女東下
。
他可不知道
，
文帝已經以北伐北魏和拜謁京陵
（
劉裕父親劉翹的陵墓
）
為名
，
召集軍隊
，
整治水師
，
準備御駕親征荊州了
！
建康城裡搞出這麼大的動靜
，
徐羨之和傅亮自然不會不知道
。
傅亮派人送信給謝晦
，
說什麼
“
薄伐河朔
，
事猶未已
，
朝野之慮
，
憂懼者多
”。
意思是文帝動用軍隊
，
恐怕不是北伐那麼簡單
，
大家都擔憂有別的事情
。
還說由於朝廷裡許多大臣都反對北伐
，
皇上最近準備派太監萬幼宗去徵求你的意見
，
你要事先有所準備
。
謝晦的弟弟時任黃門侍郎
，
也得到內部訊息
，
說皇上不是北伐而是西討
，
派人快馬加鞭
，
告知了謝晦
。
謝晦一時拿不定主意
，
拿出傅亮的書信
，
給手下諮議參軍何承天看
，
說
：
“
萬幼宗大概過一兩天就會到
，
傅公怕我多生是非
，
所以先送來此信
。
”
何承天倒是旁觀者清
，
道
：
“
我在外間所聞
，
都說西討已是定計
，
若真是如此
，
萬幼宗哪裡還有要來的道理
！
”
但謝晦仍然擔心
，
萬
一
萬幼宗真的來了
，
自己卻嚴兵自衛
，
反倒會落下謀反的口實
。
於是叫何承天預先寫好一份回答詔書的草稿
，
就說北伐應該慎重
，
最好放到明年
。
這時
，
已經外放為江夏內史的徐羨之黨羽之一程道惠
，
也得悉了朝廷即將西征的訊息
，
也派人來告知謝晦
。
謝晦這才暗道不妙
，
認清了眼前現實
，
問何承天自己該如何應對
。
何承天雖然無意反對朝廷
，
但既受人之託
，
自當忠人之事
，
便替謝晦謀劃道
：
“
估量如今形
勢，
朝廷以天下之眾
，
攻我荊州一州
，
不但力量懸殊
，
順逆之勢
，
也對我不利
。
既然如此
，
將軍您若能遠赴境外以求自全
，
乃是上計
。
不然
，
也可以派心腹之人率兵屯守義陽
（
今河南信陽
），
將軍您則親率大軍赴夏口決戰
，
如果失敗
，
仍然來得及從義陽出北境
。
”
結語
何承天這兩條建議
，
其實都是委婉地告訴謝晦
，
打恐怕是打不過的
，
要想活命
，
最好的辦法就是趁早北逃
，
去投奔北魏
。
謝晦黯然不語
，
良久才道
：
“
荊州乃用武之地
，
兵精糧足
，
不如暫且一戰
。
若果真抵擋不住
，
到時再走不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