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婉娘告訴我,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是皇后,皇后居住的宮殿就叫作‘坤寧宮’。我就問婉娘,坤字宮是什麼樣。”
“婉娘說,她也不知道。”
“我坐在鄉間漏雨的屋簷下,便想,如果能變作那天上飛過的鴻雁,能飛去繁平的京師,飛到那紫禁城裡,看一看坤寧宮是什麼樣,該有多好?”
“後來,我果然到了京師。老天爺跟我開了個大玩笑,給了我一顆不該有的妄心,卻讓我在鄉野田間長大,沒養出那一身京中名媛、世家淑女的氣度,還偏把我放到這繁華地、爭鬥場,僅施捨予我一副好皮囊。”
她呢喃了一聲:“若早知是今日結局,何苦一番汲汲營營?還不如去行萬里路,看那萬里河山,當我自由自在的鳥兒去。這輩子,終不過是誤入宮牆,繁華作繭……”
這坤寧宮,終成了吞她骨、葬她命的墳墓。
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只有男人能征服;而女人,只需征服男人,便也天下征服了。
太過善良的人,是當不了帝王的。
少年人的一腔赤誠,尚且不大懂得遮掩,喜歡便要護在身邊,在意便要全表現出來,恨不得時時刻刻都捧在手心裡。
須知——這天下最不講道理的,便是美貌。
裡頭越弱,越需要外在的東西來撐著。
世上多的是這般欺軟怕硬之人,皆屬‘庸人’。
這世上有兩件事最好不要做,一是欺負少年窮,二是逼瘋狗跳牆。
我在局外,你在局中。我從不覺得女子有點野心有什麼錯,想當皇后便想當皇后吧,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錯的不是你,是此間世界!
總是要去的。可去了之後,要怎麼辦呢?
她不知道。這時她想起來的,是上一世燕臨那血腥的冠禮,抄家滅族,流放千里,偌大的燕氏一族一朝覆滅,只像是烈日墜于山谷,暗得透不出一絲光來。再看眼前少年對真正成年的憧憬與嚮往,不由深覺殘酷。
她是個自私的人。可壞得不夠徹底。
“是該謝的。為了救你,我竟放棄了此生最大的依憑呢……”
明珠有裂,美玉生隙。
在沈芷衣去後,姜雪寧也曾多次問過自己:如再有一次機會,你還會在初見時為她畫上那一筆嗎?當時沒有答案。她以為自己不會。可如今,真等到沈芷衣再一次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真的有了這樣一個機會時,姜雪寧才發現,她的答案是:我會。
姜雪寧只道:“有些傷痕,若殿下在人前過於在意,則人人知道這是殿下的柔軟處,皆可手執刀槍以傷殿下;可若殿下示之人前,不在乎,或裝作不在乎,人則不知殿下之所短,莫能傷之。您的傷疤,本是王朝的榮耀,何必以之為恥?”
沈芷衣徹底愣住了。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大膽的話,明明很是直白鋒銳,卻好似一泓清風如水,拂過心田,把某些傷痕撫平了。
男子看喜歡的女子,眼神很好分辯。因為在愛意之外,總是夾雜著或多或少的慾望。可女子看喜歡的女子,不夾雜慾望,關係本質上與看一十親密的、特別喜歡的朋友,並無本大的分別。
燕臨啊,你知不知道——我不會永遠是那個被你捧在手心裡就滿足了的小姑娘。我會長大,我會變壞。
世上雖不能人人都是君子,當個小人也沒關係。對小人用小人之道無妨,可若是待君子,最好還是以君子之道。
若你有一日要最大程度地打消一個人對你的懷疑,一定要讓他先懷疑你,再讓他自己否定自己的懷疑。因為人習慣懷疑別人,卻總是很相信自己。
須知,天底下,藏在暗處的聰明人都是很難對付的。
即便只有萬一的可能,我也不願叫她白等。有些事該是論跡不論心。若是論心,世上焉有好人?
世上終無完人。聖人也不過肉體凡胎!
有的人不願碰某些東西,未必全出於畏懼,也可能是他痛恨、憎惡至極。
過於關注細節是否合理,有時難免忽略大局的重要。站在山腳下的人和站在峰頂上的人,必是後者能窺全貌。
姜雪寧,姜雪蕙。姜,是一族的姓氏;雪,不過排序的字輩;唯有一個“寧”字,屬於她自己,也將她與旁人區分。
《坤寧》語錄二已發,歡迎接著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