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小吃一條街”,芙蓉街曾風雅無邊

說起濟南最著名的一條街,或許很多人都會說芙蓉街。當我們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芙蓉街,吃著小吃,看著風景,可否知道這條街究竟有著怎樣的歷史,可否知道這熱鬧背後,又隱藏著哪些風雅往事。

近日,由濟南日報社高階編輯,濟南文化學者、散文家侯林先生撰著的《芙蓉街:芳華摭拾三百載》一書出版。從芙蓉街的歷史、泉池水道、商業業態,到名士風流、文脈傳承,侯林先生在書中娓娓道來,以文字穿越時光,重現了三百年芙蓉街的無邊風雅。

不止“小吃一條街”,芙蓉街曾風雅無邊

歷史悠久,三百年前“燈如晝”

作為濟南的一條最為聲名赫赫的街道,芙蓉街的歷史資料卻極為匱乏。至今我們見到的資料,大多是它在近現代的一些商號的片斷記載,卻一直很少有關古代此街的文字記錄。然而,侯林卻在《清代詩文集彙編》中,意外地發現了兩首寫芙蓉街的古詩。“這是關於這條街的最早的文字記錄,它稀缺而珍貴。由這幾首詩可以清晰地看到:早在三百年前,芙蓉街已是簫鼓盈街,燈綵輝耀,成為了遊女、士子的遊覽場所,從而繁華、熱鬧得非同一般,用當今的流行語來說,成為了濟南的‘花燈一條街’。”

侯林找到的這兩首詩,出自清雍正年間青州府同知張文瑞的詩文集《六湖先生遺集》 。一首為《濟南元夕》:“流覽齊州九點菸,品題七十二名泉。芙蓉街上燈千碗,水面亭西笛一椽。節序每從忙裡過,月華偏向恨人圓。靴邊踏破緣何事,不負詩逋負酒錢。”另一首為《元夕後踏芙蓉街口占》:“撲燈天氣頗宜人,遊女闌珊路不塵。三五月圓二八缺,老夫來踏七橋春。”

不止“小吃一條街”,芙蓉街曾風雅無邊

芙蓉泉

侯林認為,張文瑞的這兩首芙蓉街古詩彌足珍貴,因為它事關芙蓉街的建街歷史,“芙蓉街究竟建街於何時,這是濟南學界至今尚無定論的問題。有人稱其為百年老街,有人稱其為千年老街,其實,皆是無稽之談”。侯林認為,張文瑞的兩首芙蓉街詩,當作於距今二百九十五年前的清雍正四年(1726年)前後。然而,從這兩首詩的詞義來看,如“芙蓉街上燈千碗”,又如“元夕後踏芙蓉街口占”等,當時的芙蓉街已經相當成熟且熱鬧,它業已成為與“品題七十二名泉”並列的濟南元宵節踏街觀賞燈綵的街衢,且已成為通往大明湖的通道(“老夫來踏七橋春”),因此,這條街的形成年月顯然應該更早些。那麼芙蓉街的街名是不是出現在明朝呢?然而在明代的濟南、歷城地方誌中,均見不到芙蓉街的名字。而芙蓉街左近的不少街道,如布政司街、貢院巷、茶巷等,均已耀然在目,甚至,當時的布政司街已成為“賈廛錯列”,被譽稱為“歷下之莊嶽”的繁華大街,而布政司東西的街亦煌煌亮相,西曰靈官廟街,東曰四牌坊街。這一切都說明,在明朝直至明末,芙蓉街均未形成。

透過細緻的梳理考證,侯林認為,在沒有新的資料發現的情況下,芙蓉街的建街可以表述為:“明代,主要懾於德王府的威嚴,這條街未能形成;明末,德王府的覆滅為芙蓉街的出現提供了契機,其後,經過半個世紀的平民化、市井化的過程,芙蓉街終於在康熙朝形成,其上限在康熙中期,其下限在康熙後期,距今三百年以遠。”

不止“小吃一條街”,芙蓉街曾風雅無邊

今日的芙蓉街。文中芙蓉街照片均由新黃河記者黃中明攝

風雅無邊,何止“小吃一條街”

如今行走芙蓉街,在摩肩接踵的人流和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中,我們恍然會覺得這是一條小吃街。侯林認為,如果從芙蓉街的歷史來說,這顯然是一種誤解。

歷史上的芙蓉街可不只是餐飲一條街,它的業態之豐富,花樣之繁多,足令現代人咋舌且汗顏,那麼芙蓉街究竟有多少個特色一條街呢?雍正初年,也就是芙蓉街建街不久,它是“花燈一條街”,這有雍正初年同知青州知州張文瑞的“芙蓉街上燈千碗”的詩句可以為證。乾嘉年間,它又成為“遊戲扮玩一條街”,這有嘉慶初年山東按察使王汝璧的《芙蓉街踏雪分韻得“踏”字》詩可以為證,那太平鼓與土牛的精彩表演,使得整個濟南城“一片春聲動閭闔”。前有濼源書院,後有濟南府學,芙蓉街是一以貫之的文化一條街。然而,乾嘉以降,它的其他產業也如雨後春筍般地發展起來,比方說,它是經營女性化妝品和香料的“聞香一條街”,它是經營濟南名優特產的“名產一條街”,它是敢領天下先的“時尚一條街”等等,最後,才是它的餐飲業。

侯林覺得,芙蓉街歷史上的豐富業態,都是極為寶貴的歷史資源,“它對我們總結歷史經驗,改變如今業態單一的局面將是極好的借鑑。”

不止“小吃一條街”,芙蓉街曾風雅無邊

今日的芙蓉街

更重要的,還有這條街所蘊藏的風雅。侯林說,“我們經常會談到濟南的城市性格,如果想用最切近的兩個字加以概括,我想,非風雅莫屬。而芙蓉街,正是風雅濟南的一個典型。在那些泉池前、鋪面後,斑駁陳舊的街巷門洞裡,日漸褪色的風簷庭院中,留下了多少名人雅士的舊蹤遺韻與風雅過往。明代,這裡有芙蓉泉西德王府右長史許邦才的瞻泰樓,當年許右史與大詩人李攀龍、相國殷士儋,在此處敲棋煮酒、賦詩論文的風流佳話,在濟南世代相傳;清初,這裡踞院西大街的‘司馬府’近在咫尺,致仕歸來的兵部侍郎孫光祀時常拐進芙蓉街來,坐在芙蓉泉修篁疎柳的水亭上聽泉賞心,不忍離去,寫下那許多的‘蓉泉’詩以寄悠悠情懷;這裡曾有清一代詩壇盟主施閏章、王士禛、田雯的舊遊地,那與芙蓉街割不斷的情緣都以詩的形式寫進心裡,單是一個芙蓉泉與瞻泰樓,便使他們魂牽夢繞,甚至恨不得掛冠歸去;這裡有王府池子棗香居,是雍正年間人稱‘筆墨直與鬼神通’的濟南大畫師朱侖仲的池畔舊居;這裡是‘濟水之上,巷嫗街童無不知,其才出李於鱗上’的王府池子郭翊郭進士的鄉土故園;芙蓉泉上,孔尚任、杜首昌雨中小酌,極盡風雅;董香草花陰著書,文思泉湧;與芙蓉街一牆之隔的濼源書院,何紹基鑿池引來芙蓉泉水,暢飲平生;芙蓉街南首路西,有當年芙蓉街的最高建築,為山東民主革命先驅鞠思敏、王祝晨所建立山東最大最早的現代圖書發行社——濟南教育圖書社。民國時,山東四大教育家名播宇內,鞠思敏、王祝晨佔其二席。民國初年,芙蓉街上走來了國畫大師、濟南先賢俞劍華,他在這裡創畫院、辦畫展;這裡有藝術大師李可染、李苦禪、王砥如、嶽祥書、弭菊田等等,曾經駐足芙蓉街書坊畫肆的永恆身影。”

勘誤糾錯,古街“真身”在此處

風雅非自虛無,詩文皆有來處。令侯林欣慰的是,在寫作《芙蓉街:芳華摭拾三百載》一書的過程中,透過自己的考證,還糾正了濟南歷史文獻特別是府縣誌中的一些差錯:“你能想得到嗎?那王府池子邊上高高豎起的石碑‘濯纓泉’,其實是錯的,應該‘濯纓湖’才對,這錯誤是從道光《濟南府志》開始的。還有,梯云溪開鑿時間,明代葉承宗《歷城縣志》等均記載為‘萬曆庚子’(1600年),這也是錯誤的,正確的是在此前60多年前的嘉靖十五年(1536年),這有諸多的證據在。還有,原在德王府的飲馬泉,竟然被《濟南市志》《濟南泉水志》‘移植’到了原濼源書院即後來省統計局的大院裡。這使得本已迷失的飲馬泉更加永無‘翻身’之日。而在珍珠泉大院裡迷失的濯纓泉,則因王府池子張冠李戴地頂了它的名字,更是含恨九泉之下不得重見天日了。”

不止“小吃一條街”,芙蓉街曾風雅無邊

芙蓉街翔鳳巷

寫芙蓉街,當然會遭遇不少的難處,所以必須逢山開路,在浩如煙海的文獻中尋求答案。侯林說,文獻所記就是當時的歷史現場,因此,置身古人所在之“現場”,雖有求索的痛苦、無助與波折,亦有抉幽探秘之餘的歡樂與快感,“聊以自慰的是,本書在寫作過程中,不曾人云亦云,不曾拾人牙慧。芙蓉街上的那些風流人物、風雅舊事,大多為自己多年讀書的發現和發掘所得。”

侯林與芙蓉街緣分頗深。小時候家在縣學西廡街,“從家去泉城路百貨大樓購物,或是去新華電影院看電影,總是要抄近路由東西菜園子到後宰門,再由後宰門穿轆轤把子到芙蓉街的,最後由芙蓉街從北到南一氣貫穿,直達泉城路上。這一路雖則曲裡拐彎,但閉著眼也能摸了去的。”

不止“小吃一條街”,芙蓉街曾風雅無邊

侯林

小時候對於芙蓉街的瞭解,顯然更多的是感性。讀了幾十年關於濟南的古書之後,“那感覺就真的大不一樣了”,對於讀書,侯林確實多有感慨,“多讀書,讀好書。濟南,那些豐厚的歷史文化的資源,存在於那些泛黃變脆的古籍裡。一是需要人們不畏艱難,下決心深入挖掘,二是要認真研究,審慎考訂,讓歷史照亮當今,以建設美麗、文明之新濟南。”

新黃河記者:錢歡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