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份來自公元前的漢廷詔書，上面不僅有各級“行政長官”的名字，還有漢宣帝劉詢的批示；

這份詔書從國都長安出發，跋涉千里來到豫章郡和海昏侯國，海昏侯國從此被廢除；

這份詔書裝入木質漆盒，作為海昏侯劉賀墓陪葬品被深埋於地下，漸漸殘碎……

2021年12月30日，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海昏侯墓考古隊公佈了編號為1506、993、1799木牘的解讀成果：它就是劉賀死後朝廷下發的海昏侯國“除國詔書”。

這份來自漢廷最高層的文書，當時如何形成，為什麼會在劉賀墓室中？1月3日，本報記者獨家專訪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海昏侯墓考古隊領隊楊軍，請他解答深埋於地下兩千多年的謎團。

◎謎一：這份詔書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楊軍】“除國詔書”早在2017年10月，由文保人員在編號為1506的漆盒內發現。考古隊經過仔細研究和分析，最後確認編號為993、1799的殘碎木牘均為“除國詔書”的一部分，它們是從編號為1506的漆盒內散落出來的。

“除國詔書”出土位置在墓主槨室的西室，即“堂”或書房，它的北面放置有床榻、孔子屏風和用漆盒裝好的一盒盒的馬蹄金、麟趾金、金餅。

◎謎二：詔書長啥樣？

【楊軍】“除國詔書”大約25釐米，為漢代一尺一寸的長度，這就和傳世文獻相印證，即文獻記載的“尺一詔”。這份“除國詔書”的書寫格式為兩（豎）行，書寫文字為隸書。

◎謎三：釋讀“除國詔書”花了多長時間？

【楊軍】“除國詔書”木牘經過兩千多年後不僅缺失殘碎，順序也被打亂。為保險起見，考古隊先由文保人員進行室內清理和保護，同時對殘碎木牘進行拍照和紅外掃描，然後由專門的研究人員透過計算機進行拼對和綴合，最後再由釋讀團隊對木牘內容進行釋讀。經過4年多時間的分析研究，證實這批殘碎木牘就是海昏侯國被廢除的“最高等級文書”，距今已有2081年曆史。

◎謎四：“除國詔書”為何放在劉賀墓室？

【楊軍】按照漢代成例，海昏侯劉賀去世後，朝廷會委派官員參與葬禮。當時，從國都長安城（今西安）跋涉千里來到南昌海昏侯國的官方“弔唁團”，帶來了海昏侯家族歷年來上書朝廷的奏牘正本，它們都被裝入漆盒，作為海昏侯陪葬品放置在墓室的“文書檔案庫”之中。我們推測，這份“除國詔書”同樣是作為陪葬品被放置在墓室的“書房”中。

◎謎五：“除國詔書”為什麼是無價之寶？

【楊軍】現存較完整的西漢詔書，還是20世紀30年代在“漢代烽燧遺址”出土的一萬餘支簡牘中發現的《永始三年詔書》和《元康五年詔書》。“除國詔書”是目前發現的第三份較完整的西漢詔書，它詳細記錄了墓主劉賀去世後朝廷對其處置情況，與《漢書》記載相印證。詔書內容涉及漢代的公卿會議制度、官員情況、公文流程等，是西漢最高等級官方文書的實物。

◎謎六：詔書說了啥？

【楊軍】詔書的大致意思是，劉賀死後，當時豫章太守上奏說，劉賀侯爵的指定繼承人劉賀之子劉充國、劉奉親均在劉賀生前已去世，證明這是“上天要斷絕他的祭祀”，因此請求朝廷不再為海昏侯國確立繼承人，把其“除國”。隨後，漢宣帝召開公卿會議，經大臣討論研究、皇帝批示，海昏侯國被廢除。

◎謎七：劉賀墓葬財物豐厚與“除國”有關嗎？

【楊軍】漢代諸侯王與列侯，於生前即需確認嗣子（繼承人）。我們透過對“除國詔書”的分析和研究，認為嗣子劉充國、劉奉親應該是先於劉賀去世。

由於海昏侯國被除國，因此劉賀生前所有享受的如馬蹄金、韘形佩等王侯等級的財物，全部都依照禮制隨葬劉賀墓……這1萬餘件（套）珍貴文物隨著海昏侯國“除國”而深藏於地下，如今又被我們發現、發掘、保護，對研究漢代政治、經濟、文化具有重要意義。

◎謎八：漢代的最高等級文書是怎麼形成的？

【楊軍】這份“除國詔書”流程清晰，轉發記錄確切，大致有以下5個步驟：

一是豫章太守上《除國奏》，提議“除國”；二是漢宣帝劉詢認為茲事體大，要求百官開會討論研究；三是參會百官討論後一致贊同將海昏侯國“除國”（我們在《除國奏》可以看到百官的名字）；四是漢宣帝劉詢在這份《除國奏》上批示“制曰可”（意思是批准同意）；五是漢廷將“除國詔書”下發豫章郡、海昏侯國，正式除國。

值得一提的是，署名的百官大部分是中二千石、二千石的高官，其中可能有漢宣帝時期“麒麟閣十一功臣”的丞相丙吉、御史大夫蕭望之及掌宗廟禮儀的太常蘇昌等漢代中央行政長官。

◎謎九：劉賀死亡的確切時間是怎麼推斷的？

【楊軍】海昏侯劉賀的死亡確切時間一直是謎。透過釋讀“除國詔書”，發現上面記錄劉賀於“九月乙巳死”，推斷出他的準確死亡時間——漢宣帝神爵三年九月初八（陰曆，按漢武帝“太初曆”計算），公曆即為公元前59年10月6日。

另外，10月6日正是南昌的夏秋之際，時令水果就是香瓜。而我們在劉賀遺骸內發現的未消化的香瓜子，也可以從側面證明他的死亡時間。

◎謎十：“除國”是啥時候？

【楊軍】劉賀病逝一個多月後，即公元前59年11月14日，“除國詔書”下發豫章郡。同月22日，“除國詔書”下發海昏侯國……從日期可以推算，除去詔書傳遞時間，劉賀病逝到海昏侯國除國，前後不到40天。

文/江南都市報全媒體記者李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