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以前上色彩課的時候，老師給我們看了一套法國印象派大師莫奈的《魯昂大教堂》，當時我就深深地被震撼到了——同一個場景，在不同的時間居然有那麼大的色彩變化，畫家能精確捕捉到這些色彩，真是太牛了！
《魯昂大教堂》部分組畫
後來我就產生了一個問題：如果去掉色彩，我們還能準確地反映出同一場景不同時間的特點嗎？
這個問題在表現一些小的物件的時候可以解決，例如早晨我可以畫點露水，中午加強光影對比，但如果是大場景呢？
——直到我看見了郭熙的《早春圖》，這個問題才得到瞭解答。
《早春圖》
郭熙是誰？
郭熙，字淳夫，溫縣（今河南溫縣）人，北宋山水畫家。
他師承李成，被宋神宗趙頊 ［xū］（就是任用王安石變法的那位）召入畫院，任畫院藝學。
由於宋神宗太喜歡郭熙的畫了，所以把他升到“翰林待詔直長”，這是當時畫家能做的最大的官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喜歡的東西，臣子們也跟著追捧。蘇軾、黃庭堅、司馬光都極愛郭熙的山水畫，多次賦詩讚美。
當時宮廷殿堂牆壁、屏障的裝飾不少都出自郭熙之手。郭熙也確實很厲害，他能在廳堂的大幅素壁上信筆畫出“長松巨木，回溪斷崖，巖岫巉絕，峰巒秀起。雲煙變滅，醃霧之間，千態萬狀”，被當時的人稱之為“獨步一時”。
《早春圖》就是郭熙晚年的作品。
所謂早春，就是指一二月份，那個時候北方的水剛化凍。於是郭熙就在山間山凹處畫了一泓細細的瀑布形成三疊式傾瀉而下，緩緩匯入山腳谷底。——春來山頂冰雪初融，瀑布自然是涓涓細流，水紋也是略畫幾筆，把那種溫柔的流速都準確地表現了出來。
《早春圖》區域性01
再看看樹木，上面沒有畫花——因為要表現的是早春，經歷了一個冬天，樹得先發芽，有了葉子提供養分才能有花的綻放——郭熙雖然用的是李成的“蟹爪枝”，但用筆更輕快，還加了一些墨點，給人以嫩芽噴薄欲出之感。
李成蟹爪枝（左）與郭熙蟹爪枝（右）的
還有那些巨大的山石，郭熙用了“捲雲皴”，即用水分很多的淡墨輕輕掃，讓每一塊石頭都像雲一樣翻滾起來，整座山都感覺肉肉的，彷彿有股力量在山石之下要拱出來一樣，反映出了早春萬物復甦的生命之力。
如果你在春天爬過山的話，就會知道那時的山峰高處會有一層朦朧的薄霧，郭熙也把它畫出來了——你看遠山用墨極淡，山色空靈，可不就是“雲山霧罩”的感覺麼？
《早春圖》區域性02
再細看畫中那些小小的人物。瀑布下面的水潭邊，兩個漁夫正準備登岸。右邊的漁夫低頭擺弄漁網，船上依稀可辨魚簍等物，莫不是趁著水剛化凍捕上了一些鮮魚打打牙祭？
《早春圖》區域性03
……
種種細節、技法，都抓住了早春的特點，畫出了冬去春來、大地復甦的細緻變化，哪怕只是水墨，沒有豐富的色彩，也能準確地表現出時間，對於我國古代畫家的功力，我是服了，你呢？
這幅《早春圖》畫於1072年，比莫奈的《魯昂大教堂》（1892-1893年）還早了800多年，而且郭熙自己還總結了不同時間山水的不同“樣子”：“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淨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可謂十分形象了。
下面我再把郭熙畫的另外幾個季節的作品放出來，大家可以體會一下他對不同時節的表現力。
《山村圖》，畫的是初夏。
《山村圖》
《窠石平遠圖》，畫的是深秋。
《窠石平遠圖》
就問你服不服？
在郭熙兒子郭思編寫的《林泉高致》裡面，對各種時期自然景色的特點還說得更細，例如春天的景色，又列出了一大串：
春有早春雲景、早春雨景、殘雪早春、雪霽早春、雨霽早春、煙雨早春、寒雲欲雨春、早春晚景、曉日春山、春雲欲雨、早春煙靄、春雲出谷、滿溪春溜、春雨春風作斜風細雨、春山明麗、春雲如白鶴，皆春題也。
——好吧，關於《林泉高致》這本書和郭熙父子好有很多值得說的，咱們下回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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