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行走|槐蔭廣場

近20年來,因為工作的關係,經常要坐一條甩著大辮子的公交——102,在西部城區和單位之間來回往返。

不管颳風下雨還是風和日麗,車廂或閒適空曠或擁擠不堪,102啟動時電流總會“嗡——”的一聲,平平穩穩地駛向了下一站,正如濟南人、濟南城溫溫吞吞的性格。

但今天,我們不說102,而是說說它要經過的一個站點——槐蔭廣場,這個站點現在叫經七緯八。

最早認識槐蔭廣場,是在1999年。那時剛到濟南,因為採訪的關係,第一次到振興街辦事處,當時騎一輛借來的腳踏車,快走到槐蔭廣場的時候,有點兒拿不準,便推著腳踏車問路邊一位大娘,到辦事處還有多遠?沒承想這位大娘一看問路的是外地人,非要看著我走到辦事處,她熱情地將我一路“押送”,直到看我進了辦事處的大門才放心離開。

當時就想,山東人這麼熱情啊!那將來一定要來這個地方工作。謝過這位不知名的大娘,順利完成了採訪。

採訪結束之後,天色尚早,便想到這個廣場上去看看。那時的槐蔭廣場,剛修建完成,廣場正中有一個大圓形的舞臺,東側是兩餘藤廊,還有兩株銀杏樹,北側有一座紀念碑,是四五烈士紀念碑。

那時的槐蔭廣場,還是很有文化氣息的,在圓形大舞臺周圍,有隱形的音響,音質還真不錯,放著很舒緩的音樂,那天正好是中午時分,便在在藤廊的石凳上睡了一覺。一覺醒來,舒緩的音樂在廣場上飄蕩著,聲音不高也不低,正是初春,空氣微醺。

此時的廣場上,只有一位微胖的中年婦女,在圓形臺上起舞,也不知道是什麼舞蹈,但總是踮腳尖,後來也知道踮腳尖是比較有功底的舞蹈了。那時濟南的大客廳泉城廣場還沒修建好,被圍擋圈在裡面正在施工,於是槐蔭廣場便是濟南市區比較大的廣場了。它和我生活過的蘭州的東方紅廣場很不一樣,當時就挺羨慕,到底是山東的省會的廣場呀,就是好。

上面說的還是二十年前的槐蔭廣場。相對於現在的大嗓門的、張牙舞爪的廣場舞,在二十年前那真是頗具小資情調了。後來再看到到那些廣場上張牙舞爪的廣場舞和俗得耳朵要嘔吐的音樂,我就一直在想,為什麼當年的廣場建設是那樣的有文化氣息,而後來的改造,又為何抹殺了這些美好呢?

後來,聽說要經營城市了,報紙上連篇累牘地報道說,濟南市拿出了幾塊廣場和道路,要拍賣冠名權,而只有槐萌廣場和槐苑廣場拍出了冠名權,槐蔭廣場被當時的博遠物流公司拍走,改名為“博遠廣場”。改名“博遠”之後,公交站名就莫名其妙地改成“經七緯八“了,博遠物流給廣場冠名了,不知道前面還有公交站牌也在那裡等著,這是沒再往前走一步,沒給公交公司繳納站牌冠名費的緣故罷。博遠廣場冠名權到期之後,又有一個什麼公司競得了冠名權,但因為冠名費與主管部門起了糾紛,你告我我告你,官司來來回回纏訴好久。

這也不奇怪,經營城市嘛,道路廣場冠名比比皆是,比如有佳寶路將軍路之類,在旅遊路和千佛山西路交口向西,還有一條小斜道,叫百替路,不知這路名和一家搞房地產的公司有沒有關係,總之讓人感覺很沒有文化!

槐蔭廣場的冠名,在一地雞毛中落下帷幕,於是槐蔭廣場又回來了,只不過那公交站名,自打改成了“經七緯八”以後,再沒有改回來,盡在不言中,頗值得玩味。

參加工作那些來,一直跑槐蔭區,上午採訪加下午採訪,跑的片區離單位遠,為節省時間,有時候中午就不回單位了,便習慣性地去槐蔭廣場上度過中午,總是頭枕採訪包,在藤廊下的長凳上午休,習慣了這樣的休息方式,對槐蔭廣場便有了更加特殊的感情。

還記得前幾年,因為要去省立醫院探望一位生病住院的校友,坐102路公交在槐蔭廣場下車,探視結束後,照例到廣場上去轉轉坐坐。這次發現經過再次改造後的廣場,模樣全變了,好像是曾經熟悉的樣子,又好像不是了。

底層行走|槐蔭廣場

那個圓形的大舞臺的模樣依稀還在,可廣場上的音樂早就沒有了,又修了好些花壇,廣場上的人,大多是一些來休閒的老人,那個藤廊還在,但此時是深秋初冬,廊下有幾攤打牌的,還有兩個農民工不怕涼,他們的睡姿也和我當年的一樣:屁股向外平沙落雁式,曲肱而枕之。

深秋的風挺涼的,找了一條石椅,坐下來,看看景,看看人。

時不時有人經過,我盯著他們的臉看看,他們也盯著我的臉看看,有時長久地對視。有的老人提看一小布袋子菜、蔥杆兒長長的蔥葉耷拉著,還拴著一把焉頭焉腦的芹米。

有一位老頭慢悠悠地走過,腰直不起來了,他走著,可一直盯著我的臉,我也就盯看他的臉,然後他就從我面前走過去了,快到花壇那兒時,他在使勁地咳,喉喉裡好像卡了一堆破棉絮,絲絲拉拉,又像卡了沙棗核,咕隆咕隆,他還是努力地吐出一口痰來,他已用盡力氣了,他吐在自己胸前。

再後來,一位穿著病號服的老人,拖著個拖鞋,在家人(或護工)的攙扶下走過,他腦袋偏架在肩膀上,看著我就一直地笑,我也就對他笑笑,不知他在笑什麼。我後來發現他的眼神不對,眼神一直斜著向這邊看,眼神兒不會拐彎。他一直在自個兒笑,他的病號服皺皺巴巴,其實醫院的病號服都是這樣皺皺巴巴,即使扣對了紐扣,可前襟總是對不齊,病號服也瘸著。他就這樣一直保持著僵硬的笑容走過去了。

看到他們的背影,我突然好奇地冒了一句:“老爺子咋啦?”那個家人(或護工)模樣的人回過臉來說:“這不,栓住了嘛!”

“這還能走了,不錯啊。”

“可不咋滴(可不咋滴在山東話的某些極特殊的語境中,是很好、挺好的意思),命大呀!”

底層行走|槐蔭廣場

後來,又有兩個老頭從廣場走過,看上去有點兒鬼鬼祟祟的,看著他們的拖鞋我好像明白了什麼,果然從他們的大褂下面,露出了病號服的衣角,倆老頭兒鬼鬼祟祟地盯著我的臉,向醫院的方向走去了,又回過頭來看看。

一個半老的下棋的閒漢,從藤廊那冒出頭來,點了一支菸,在後面喊了一嗓子:“滾!傻 x ,瞎逛蕩麼,傳染病,不會下棋還瞎指揮。 X !”

這時太陽又向西邊的城市樓頂線挪了幾寸,地上的樹影又向東拉長了幾尺。該回家了,便起身,拍拍屁股,向馬路對面的102路的經七緯八站牌走去。

遠處幾個孩子騎著玩具車,還在廣場上快樂地轉圈。

底層行走|槐蔭廣場

壹點號底層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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