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左宗棠與李鴻章的第一次交往就充滿了不愉快?

本文選自《左宗棠與李鴻章》

作者:徐志頻

原文標題《左宗棠與李鴻章的最初交往》

為何左宗棠與李鴻章的第一次交往就充滿了不愉快?

《左宗棠與李鴻章》封面展開,國內大事、國際大事、左宗棠生平、李鴻章生平四條時間軸,清晰呈現兩人一生與劇變年代的互動。

世事機緣,往往就是這麼巧合,入湘軍幕

到半月,李鴻章便因湘軍公事,與左宗棠發生第一次交往。

左、李早年知識結構、所處的地域文化不同,因此個體性格存在明顯差異,這在第一次交往時便表現出來,而且不令人感到愉快。

其時,左宗棠正在湖南巡撫衙門全權代表駱秉章行使全省軍政大權,經常要跟曾國藩溝通戰事情報。

根據太平軍作戰的特點,左宗棠戰略性地提出創辦“湘軍騎兵團”(湘勇馬隊)的建議,由團練大臣曾國藩來具體負責統籌。

曾國藩當即去信與湖北巡撫胡林翼商量,胡林翼回信予以支援。曾國藩便正式上奏朝廷。

咸豐皇帝同意曾國藩編練“湘軍騎兵團”,但在批示中側面提醒他一句,須“斟酌採買”馬匹。

誰來組建“湘軍騎兵團”呢?曾國藩一時沒有想好。南方人因水路發達習慣坐船走路,而不習慣騎馬,湖南本土找不到這方面的合適人才。

曾國藩想起他的政治幕僚李鴻章,或許可以一試。中國馬產於北方,懂騎射的人才也多出於北方,李鴻章是北方人。何況,李鴻章作為自己的門生,交付這件朝廷重要差事,也能夠放心。

曾國藩將訊息及時通報左宗棠,他說:“閣下去年囑弟留心馬隊,弟以調察哈爾之馬,練淮南之勇入奏。”可以看出,曾氏言談之間,對左宗棠不無讚許,甚至還夾雜一些欣喜。

曾國藩的初步計劃是,先申請朝廷調派察哈爾馬三千匹,讓李鴻章招募亳州一帶“善馬之勇”千人,前來統帶。但因朝廷前面有“斟酌採買”的批示,曾國藩臨事而慎,修改了原先招募三千兵勇的計劃,決定先招五百人試試手,經過試行操練,如果確實可用,再行招滿三千人。

經過這樣一番前期周密細緻的佈置,曾國藩才將構想說與李鴻章。如果他答應編練“皖北馬隊”,就應該立即去北方招兵買馬。對湘軍將領而言,這種令出行隨的高效做法,已成慣例。

但李鴻章前面五年在安徽官場摸爬滾打,相繼在幾任安徽巡撫手下任職,統領體制內綠營兵,見多了官場的“套路”加“忽悠”,已經有了心理陰影。

他想當然以為,湘軍裡的情況大同小異。憑著“閱事過多,不敢輕於任事”的思維慣性,他本能地想到拒絕,加之實心辦事的能力,此時還完全沒有鍛煉出來。他哪敢貿然答應?

只是,恩師既然對自己寄予厚望,他也不方便當面直接推託。怎麼辦?他藉口事情重大,要聽取大哥李瀚章的意見,專程趕到南昌,詳細問計。

為何左宗棠與李鴻章的第一次交往就充滿了不愉快?

兄弟倆商議後一致認定,此事前無先例,操辦風險過大,不宜慷慨應諾。

心裡既然已經拒絕,李鴻章不好意思再直接答覆。李瀚章便代他給曾國藩去信,婉言辭謝。

曾國藩讀信後甚為不快。他雖然已經信奉“黃老道家”,優容待部屬,但辦事該有的擔當,還是必須要有的,他剛強的秉性並沒有改變,畢竟自由散漫辦不成任何事。曾國藩是一個“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人,遇事有一股執著的蠻勁、挺功,一經認定的事,從來不會輕言放棄。何況,他已經主動向朝廷申請承辦,不成功就等於自己打臉,哪有說不辦就不辦的道理?

《曾文正公書札》對這件事有著全面細緻的記載,今天讀來,仍能看出曾氏面對學生如何苦口婆心諄諄勸勉:

鴻章前往江西南昌,與其兄瀚章相商,瀚章亦認為不易,代為辭謝。

國藩乃函瀚章懇勉:

此次招勇五百,但試淮南勇之果能操習馬隊否耳,不

特少荃不敢自信,即僕亦茫無把握也。

當年辦水師,亦系冒昧試之。

厥後

楊(嶽斌)、彭(玉麟)諸人,徐徐成個章片。

亦初願所不及,賢昆仲不

必遽以任事之難為慮。

意思是說,我曾國藩本是朝廷的禮部侍郎,掌管國家文化教育工作,身為團練大臣幫朝廷辦軍事,事先都沒有什麼經驗。現有的一點成功經驗,都是透過實踐從不斷的嘗試與冒險中得來的。請你辦“湘軍騎兵團”,到底能不能辦成?辦成後又到底有沒有用?不說你李鴻章沒有把握,就是我曾國藩也沒有把握。但我咸豐三年(1853年)在衡陽辦湘勇水師,也是這麼嘗試著去冒險才做成功的,而且,辦成後取得的實際成效,比預想的還要好。初辦“湘軍騎兵團”這件大事,初創時期難處肯定也大,但我們辦軍事之人,不應知難而退,而應

迎難而上。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李鴻章退路已堵,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他嘗試先派專人到淮河上游一帶去招募馬勇。但兩淮的太平軍與捻軍此時已經協同作戰,共同討伐朝廷,將士心強氣壯,清軍處於被動挨打地位,加之安徽官民都人心思退,遠不像湖南那麼鬥志昂揚,民間沒有人敢站出來主動響應。

李鴻章只好垂頭喪氣地報告曾國藩,任務太難,自己沒法完成使命。李鴻章退卻,身邊別無合適之人可以替代,組建“湘軍騎兵團”的計劃,只能暫且擱置。恩師交付的第一件差事便沒有辦成,李鴻章在湘勇軍營立足難穩。畢竟,湖南人普遍是血性漢子,重然諾,看不起辱沒使命之人。

經歷這件事後,左宗棠、彭玉麟等人,看李鴻章怎麼都不順眼了。

左宗棠跟李鴻章最初的交往,因此並不算融洽。

李鴻章跟左宗棠第一次私人場合相聚,因彼此意氣而發生了情緒衝突。

為何左宗棠與李鴻章的第一次交往就充滿了不愉快?

左宗棠其人,平日裡好辯論,這可能是他早年讀孟子讀來的。孟子一生不是在教育諸侯,就是在與人辯駁。左宗棠與二哥左宗植在鄉下生活期間,業餘愛好是一起喝酒吃魚辯論學問,左宗植性情恬淡好靜,經常被三弟辯得理盡詞窮。左宗植可能有點厭倦,左宗棠卻感到大有收穫,學問長進不少。

湘勇水師統領彭玉麟生性剛直,比較文藝範兒,其人平日裡喜歡畫梅花,以懷念他稱為“梅姑”的初戀女友。這兩個湖南人個子均不高,大約在一米六五上下。李鴻章身高一米八幾,處在湖南人群中,鶴立雞群。

李鴻章性格相對含蓄、略顯陰沉,加之年齡小左宗棠十一歲,平日裡開會、聚餐,很少吭聲,大家偏都愛拿他開玩笑。多血質的湖南人,民間生活中愛好以這種方式來打發多餘的時間,消耗用不完的精力。

左宗棠曾長居鄉下,有足夠的辯論經驗,且讀過的雜書最多,過目不忘,兼對民間詩賦、掌故多有涉獵,因此說起段子來有如天女散花,令人如做智力體操。

一次飯局上,左宗棠借宋朝人沈遼一首詩引出話題,說道:我最近讀到《奉酬楊聖諮》這首詩,在琢磨“當時皖皖同朝露,何計星星向暮齡”這句話。“皖”的意思是“純白”,“皖皖”的意思是“明亮”,為什麼兩個皖字是“明亮”,一個皖字就不“明亮”了呢?

彭玉麟接過話說:這有什麼難理解的?因為安徽人心地不光明的太多了。

左、彭兩人大概對李鴻章沒有辦成“湘軍騎兵團”的事還耿耿於懷,且覺得他平時為人心事太重,有意拿這句詩做話頭,刺他一下。

李鴻章獨口難辯,選擇沉默。他知道,萬一爭論開了,自己一定贏不了。

但李鴻章骨子裡是一個爭強好勝之人。他口頭上雖然不爭,心裡其實已憋足一口氣。某次,他借跟朋友通訊之機,背地裡發牢騷,指責左宗棠“湘人胸有鱗甲”,批評彭玉麟“老彭有許多把戲”。李鴻章在信中跟朋友辯解說,我為什麼不站出來跟他倆辯駁?因為“安徽人心地不光明”並不是安徽人的錯,而是因為“光明的安徽人”都被“有鱗甲的湖南人”帶偏了。

軍營愛傳播小道訊息,尤其是背後說人的話,速度快比得上今天的網路直播。這句話很快傳了出來,彭玉麟懷疑李鴻章在暗罵自己的父親彭鳴九。彭鳴九在安徽合肥青陽地方曾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巡檢司,相當於地方主管社會治安的機構,是安徽當地名副其實的地方父母官。

中國罵人最狠的話,是直接攻擊他人父母。

是可忍,孰不可忍!彭玉麟揮起拳頭,朝李鴻章衝過去。

兩人互不相讓,扭成一團,打得熱火朝天,在一邊觀架的人都拉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