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厲王被國人暴動,攆到彘地,由於他未死
,太子
姬
靜也
無法即位,宗周進入
14
年的無王時代,史稱“共和行政”。
待到周厲王死去,兒子姬靜即位,史稱周宣王,為西周第十一位君主,由於周宣王經歷了國人暴動的真實場景,年幼的他差點被國人殺死洩憤,幸虧躲在召穆公家裡才倖免於難。
所以周宣王知道重登天子之位的不易,充分吸取父親的教訓,即位後馬上修復和王公貴族的關係,廣泛聽取國人的意見,在政治上採取開明寬鬆的政策,在周、召兩大家族的輔佐下,
任用
尹吉甫
、
仲山甫
、
方叔
、
召虎
等賢臣
名將共同治理
朝政
,一時間周室的政治空氣煥然一新。
周宣王像
但是周宣王身上畢竟遺傳有父親的剛猛基因,尤其是在對外關係上,對周邊的戎狄、蠻夷從不縱容,稍有忤逆事情的發生
,
就會展開凌冽的攻擊。他在位期間,周人向西
擊敗
犬戎、向東臣服淮夷、向南遠征楚國,都取得了勝利,周王室重振昔日雄風,
史稱
“
宣王中興
”
。
盛世產奇文,奇文耀千古。聞名天下的《詩經》就誕生在這個年代。
在此時《詩經》還沒有被列為儒家經典的
“五經”之一,如今我們追溯先秦的歷史,《詩經》是絕對繞不過去的經典,因為它是周王朝的社會影像和時代讚歌。
如同《荷馬史詩》在西方歷史文學當中的重要價值,《詩經》是中國歷史文化中最美麗迷人的一座寶藏,蘊藏著無數的瑰寶和傳奇,是人類社會的一筆珍貴的遺產。
詩經
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詩歌總集,收集了
西周
初年至
春秋
中葉(
公元
前
11
世紀至
公元
前
6
世紀
,
上下跨度約五六百年)的
311
首
詩歌
(其中有六首笙詩有目無詩)
,
因此也被稱為《詩三百》。
《詩經》絕大部分作者已經無從考證,但它的誕生卻和一個傳奇人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這個人就是尹吉甫,被認為是《詩經》的主要編撰者和採集者,被尊為中華詩祖。
當然對這個稱號的爭論很大,但瞭解過他的人,誰都無法否認,他是一個從《詩經》中走出的神奇男子,他的故事像一曲長笛,純淨優美、飄渺悠長。
尹吉普像
關於尹吉甫的出生地爭論有很多,成了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迷。拋開那些紛爭,我們更願意跨越那漫長時空,跟著主人公一起來到那個美麗多姿的年代,探究他像詩一樣傳奇的一生。
幼
年
時
的尹吉甫跟隨
父母遷居
到了
衛國復關
(今河南濮陽市附近),但母親不是正妻,所以註定他不會繼承家族的產業,不過家裡並非名門望族,也沒啥產業可以繼承。
因為根據西周的宗法制度,他是被
“和諧”掉的那類人,庶子的出身迫使他必須白手起家,靠自己的雙手來爭取自己的幸福。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很小的時候尹吉甫就一個人進出深山野林,捕捉野雞、野豬補貼家用,他還種桑飼蠶,精通蠶桑技術,養的蠶又肥又白,抽的絲又細又長。
蠶絲
他學會了織就五彩斑斕的精美絲品,手藝之巧,贏得了王室諸侯和眾多部落的青睞。由於他的突出成就,衛公姬
和
每年都賞賜他大量的黃金,並免除他的兵役之苦。
這就是靠技術、靠手藝吃飯,以當時的社會生產力來說,尹吉甫可以憑自己的技術、勤勞和努力,完全可以獲得相當殷實的富足生活,成為富甲一方的土豪。
然而歷史既然選中了他,那就不會再讓他如此安逸,平凡到老,燦爛如花的生命註定波瀾起伏、震盪激昂。
命運的改變正是在他第一次前往衛國都城朝歌(今河南省鶴壁市)的時候來臨了。
許多年以後尹吉普還記得第一次遇見她的情景。在通往朝歌的大路上,那個看上去
嫻雅端莊
、般彬彬有禮的少
女,
一下子就闖進了他的心裡。她
穿著
名貴的
狐裘
,發
黃
的
毛色
映襯著她白雪似的臉蛋,懸掛在腰間兩側的
絲絛
在身邊輕輕
飄
蕩
。
她
頭
上
戴
著
草笠
,脖間繫著橘紅色的
絲帶
,耳垂上戴著
晶瑩漂亮
的耳環,
稠密頭髮如絲
一樣輕柔地流淌下來。(《詩經
·都人士》)
詩經裡的女子
尹吉普忍不住
跟隨
在她
身後
向前走去,發現那個少女說話乾淨利落,聲音像玉珠落在銀盤上一樣清脆響亮。啊!這世上竟有如此高貴美麗的女子,她
引得
往來的人們踮起腳跟爭相眺
望
!
“她究竟是誰啊,這如天仙般的人兒?”嘈雜過後,人群很快安靜下來,因為很快人們就知道這是個誰都高攀不起的女子,因為她是
衛國
的
公主仲姬
。
雖然知道兩人之間如鴻溝的巨大差距,但是吉甫眼裡心裡全都是她,每天他都要跑到她住的地方痴痴守候,希望能夠再見她一面。他一遍遍地念叨著
“青青
子衿,悠悠我心。
一日不見,
如三月兮
”,像痴了一樣。
終於有一天,尹吉普眼前一亮,一個大膽新奇的計劃出現到他的腦海。
一天衛國王宮大門外來了一個
憨厚
的
農家小夥
兒
,懷
裡
抱
著精美的
布匹來換絲。
這個小夥子正是吉甫,俊美高大神采奕奕,馬上吸引了王公里面的無數靚女
。
“什麼?這布匹雖然華美,但是也不值一百匹絲的價值啊!”圍觀的美女們紛紛搖頭嘆息:“這小夥子看似憨厚,要的價格可是天價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以布換絲
“你們哪裡懂得這布匹的價值呢!它的價值只有它真正的主人才會看得到呢!”尹吉甫氣定神閒地笑著說道。
“哈哈,看哪個傻瓜能最終接受你的天價布匹吧!”美女們大笑著離去。
“哎,會有人懂得它的價值的!”
尹吉普依然充滿信心。
人群散去,寒暑易轉,很長時間過去了。終於有一天,那盼望已久的人出現在了面前,讓高興瘋了的尹吉普如痴如醉。
那如天女下凡般的女子吃驚地看著尹吉普手中的布匹,驚喜地問:
“這是你織的嗎?如此考究的布料、美麗的花色,精緻的做工,就是一百匹絲都不肯換的啊!”
像被一雙輕柔的手撥動了心裡的弦,尹吉普抑制不住滿心的喜悅對她說:
“如您所願,美麗的公主,只有您懂得它的價值,也只有您配得上擁有它,我願將它獻給您。”
仲姬
笑靨如花,她早已久聞眼前男子的大名,朗聲讚道:
“人家都說吉普善絲,想不到你的布織比絲還要精秀百倍,看來傳言有誤啊。”
聽著那銀鈴般的笑聲,彷彿什麼煩惱也沒有了,多情的少年向美麗的少女真誠地敞開他的心扉:
“其實我哪裡是來買絲的,自從那天路上見過你一面後,魂牽夢縈,就再也無法忘記你。我來的目的,只是
找個機會
再見到你,將這美麗的珍寶親手獻給你啊!
”
情投意合的倆人在
綴滿枝頭綠萋萋
的
桑樹
林外促膝長談
,
彼此墜入愛河不能自拔。
最後吉普不得不離開了,
仲姬
將他送了一程又一程,他們牽著手涉
過
清涼的
淇水,
路過開滿鮮花的田野,一直走了很遠很遠,依然深
情依依
,捨不得分開
。
眼看著太陽就要落山了,
仲姬
忍住傷心難過,對尹吉普說:
“
不是我
願意和你分開,親愛的人你可莫要氣惱啊,我們終究會再見的。你回家要準備獐和鹿啦,快快去向我哥哥提親吧
,到了
秋天你一定要
來迎娶
我啊。
”(《詩經·氓》)
帶著對未來幸福生活的憧憬,尹吉甫回去後立即帶著貴重的聘禮覲見衛公。
姬
和
雖然知道尹吉甫的才能,但是也知道他庶出的身份,心裡一百個不願意。因為周朝宗法制度規定,高官必出諸侯貴族,即使你再有錢再有本事,依然是富而不貴,無法改變自己的出身,世代都是地位低下的平民百姓,讓嫡親妹妹嫁給這樣的人,所以姬
和
堅決地反對。
但對愛情的熱烈追求,怎能輕易熄滅兩個年輕人心中的熊熊火焰?
仲姬
不顧家人的反對也要和尹吉普在一起,兩個相愛的人可以為愛出逃,天地之大何處不是幸福的家?
然而尹吉普不樂意了,因為沒有親人祝福的愛,他不要。
為了實現迎娶
仲姬
的夢想,尹吉甫千里迢迢來到鎬京,他要以普通戰士的身份出征打仗。雖然可能戰死疆場,但也能為自己贏得改變身份地位的寶貴機會,讓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迎娶美麗的新娘,讓自己和仲姬的愛情更加完美。
尹吉甫先後參加了周宣王東征淮夷,南伐荊楚的一系列戰爭,讓周王朝的榮耀在
《
崧高
》、《
烝民
》、《
韓奕
》、《
江漢
》
等詩作中傳唱千年。
每次作戰尹吉普都勇往直前,最終他用性命博下赫赫戰功,身上戴滿了榮譽的花環,成為周宣王的太師,被封尹國,尹吉甫的名字從此照亮歷史。
等了一天又一天,滿樹青翠的
桑葉
變得
枯黃憔悴
,在瑟瑟秋風中飄零落地。
哎,年輕姑娘美麗的青春啊,也像這樹上的綠葉一樣轉瞬即逝吧。
秋天已經來到,仲姬怎麼也坐不住了,她每天都要爬上城郭外的那
垛
土牆,向著復關的方向久久凝望。
蒸騰的
雲霧
深處是愛人的家鄉,可是她卻看不見那期盼已久的人啊,難道他忘了當初離別的誓言嗎,想著想著眼淚忍不住簌簌掉下來。
秋天的霧靄消退的總是很突然,就在淚花花還沒有乾涸的那一瞬間,那個熟悉的身影就躍入了眼簾。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那期盼已久的人兒終於來了。
尹吉甫滿
心歡暢
,駕著馬車來接她了。
兩個年輕的戀人再次相逢,帶著絕望盡處的甜蜜,他們又說又笑喜氣洋洋,他們請來巫師,拿出龜板蓍草進行占卜,沒有不吉利的預兆,一切非常順利!
仲姬來到宗廟拜祭了祖宗父母,高興地把準備了許久的嫁妝搬上馬車。(《詩經
·氓》)
可惜父親已經去世,如果他能看到今日女兒出嫁,該是多麼幸福啊。
想著
父親臨死的
叮嚀
囑咐,而今從未離家的妹妹要遠嫁異鄉,深情的兄長難過不捨。姬
和
把妹妹送了一程又一程,擔心她的
溫和善良
會被人欺負,交待的話說了千遍萬遍。
終於不得不分別了,妹妹灑淚遽然遠去,只剩下路旁一個滿臉淚痕未乾的男子久久佇立凝望。
燕子飛翔在高空,參差的羽毛長短不齊。妹妹今日遠嫁他鄉,把她送到城郭南郊野外。遠遠地再也不見她的人影,淚如雨下流滿面。
燕子飛翔在高空,美妙的身姿忽下忽上。妹妹今日遠嫁他鄉,把她送了很遠依舊不捨。遠遠地再也不見她的人影,久久佇立淚滿面。
燕子飛翔在高空,叫聲呢喃婉轉忽尖利。妹妹今日遠嫁他鄉,往南送了很遠仍不忍別離。遠遠地再也不見她的人影,心痛傷悲柔腸斷。
《詩經·燕燕》
有情人終成眷屬,哥哥的擔心是多餘的,你看,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多麼幸福溫暖的回憶啊。
漫天的星斗悄然隱去,仲姬拍著偷懶的丈夫嗔怪
說:
“郎君啊郎君,你沒聽見
公雞已
經打鳴唱歌了嗎,你也要快快起床了哦。
”
尹吉普打著哈欠,翻了個身說
:
“
天還沒有亮
呢,
不信
夫人
推窗看
看
天上,啟明星
還
在閃光
呢
。
”
仲姬不依,繼續溫柔地誘惑道:“睡了一宿的鳥雀將要離巢翱翔,你趕快去蘆蕩裡射鴨、射雁啊。把野鴨大雁射下來,我為你烹調做一頓美味,還要釀些美酒和你舉杯同飲呢,願我們白頭偕老永相愛,我彈琴來你鼓瑟,和諧美滿不分離。”
尹吉普興奮地一躍而起,拿起陪伴自己多年的雜佩交個妻子,握著她的手說:“賢妻呀賢妻,我知道你對我的真情呢,現在將我最珍愛的雜佩送給你,報答你的愛啊。我知道知你對我的關懷和情誼,這個雜佩也代表我和你的心永遠在一起呀。”《詩經·女曰雞鳴》
幸福的生活比蜜甜,一起的光陰總是快。
婚後不久,尹吉甫又奉宣王命令出征了,這一次征伐的是西周最大的敵人犬戎(也稱獫狁),經過九死一生的決戰,尹吉甫成功將敵人擊退到太原
(今甘肅平涼附近)
。他的功勳在《詩經
·小雅·六月》中被周宣王毫不吝嗇地稱讚說:“文武吉甫,萬邦為憲”。意思是說:尹吉普啊,你真乃是文武雙全,可作為萬國效法的好榜樣啊!
然而一個帝國有多偉大輝煌,背後就有多少委屈的血淚,每一次的功成名就,無不是由萬千血肉枯骨堆積而成。每次大戰後,尹吉普都會看到無邊的荒野中,一座座新起的墳冢綿延到大地盡頭,天地間久久迴響著生離死別的笙歌:
葛藤覆蓋了一叢叢的牡荊,蘞草蔓延在荒涼野土。我
的愛人
在這裡
長眠啊
,
今後漫長的日子裡,誰來陪伴孤獨的你呢
?
而我
獨守
餘生
!
葛藤覆蓋了一叢叢的
荊棘
,蘞草蔓延在荒涼
原野
。我
的愛人
在這裡
長眠啊
,
今後漫長的日子裡,誰來陪伴孤獨的你呢
?
而我
獨自
苟活
!
他枕著
光鮮
的
角枕,
穿著
燦爛
的
錦衾!我
的愛人
在這裡
長眠啊
,
今後漫長的日子裡,誰來陪伴孤獨的你呢
?
而我獨待黎明
!
沒有你的日子,
夏天
烈日
煎熬
,
冬夜漫長孤寒。
再見吧,我的愛人,等到百年之後,
我
再來這裡陪你一起入眠吧
!
沒有你的日子,
冬夜漫長孤寒
,
夏天
烈日
煎熬
。再見吧,我的愛人,等到百年之後,
我
也
化
作
泥土
和你在一起吧!
《詩經
·葛生》
“君埋泉下泥銷骨
,
我寄人間雪滿頭”,人們憎恨戰爭,厭惡死亡,可是從古至今,它卻是人類逃不脫的宿命。
相傳周代
在民間設
有
採集詩歌的
官
職
,把
各地的民謠
收集
起來
,整理後交給太師譜曲,
然後
演唱給周天子聽
,作為施政的參考。而尹吉甫正是周宣王的太師,他親手創作的這些歌樂,出自民口,反映民心,他的這些諫言獻策,為
“宣王中興”做出了突出貢獻,《詩經》也正是在這種背景下獲得了真正的生命。
在這一過程中,尹吉普接觸了社會的方方面面,看過太多的人生悲喜。也正因此,作為《詩經》的採風者、編纂者,
尹吉甫晚年
更加
憂國憂民,屢屢直言進諫規勸
,
但
不被周王
納諫思改,反而任用奸侫之人,做倒行逆施之事。
尹吉甫氣憤絕望之餘,被迫辭職還鄉
,而陪伴他一生的摯愛也在這個時候永遠離他而去
。
在鄉下的一間小屋內,
尹吉甫細心
撫摸著
衣服上的一針一線
,那
每一針都
是
妻子
留給他
深切的關心和愛。
如今
天氣
已經很冷了可尹吉普
還穿著夏天的衣服
,要是
妻子活著的時候,四季
換洗都是她來
操心,
如今
妻子去世
,這世上再也沒有對自己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照顧的人了。直到此時,他才知道自己的一生早已和那人融為一體,妻子在他心中是
任何人也代替不了的
。
而
他對妻子的思念是無窮盡的。
《詩經
·綠衣》
尹吉普的隱退也代表著
“宣王中興”的落幕,晚年的周宣王姬靜在邊境發動了對犬戎的“千畝之戰”。
由於年代久遠史料欠缺,對於這場戰爭的真相眾說紛紜,人們甚至搞不清這場大戰發生的時間、地點和指揮者、參與者都是誰。就目前的資料來看,應該是周宣王為了對付犬戎,在西北區域推行每千畝駐紮一支軍隊的鐵箍政策,想透過步步為營的紮實推進,以期逐步壓縮和蠶食犬戎的生存空間,取得最終的勝利。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結果卻慘遭失敗,犬戎在邊境對西周的各個軍事據點發動襲擊,造成周軍四處被動防禦,最終被犬戎各個擊破,全軍失利。或許這也是史書中記載的千畝之戰的時間地點飄忽不定,牽涉人物眾多,令人困惑不解的真正原因吧。
“千畝之戰”最終給周王朝以沉重打擊,也讓周宣王的復興大業成了夢幻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