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野蠻人》:消失的敵人

《等待野蠻人》將“文明與野蠻”作為了母題,透過象徵文明的帝國主義和象徵野蠻的原始部落之間的衝突和倒置表現其對於文明侵略和“馴化”的反思。故事講述了邊陲小鎮的一位行政長官本在自己的行政區內安居樂業,有序地協調著居民和野蠻人的彼此交流,過著和平共處的邊境生活。

《等待野蠻人》:消失的敵人

喬爾是由上級政府委派來接管這個邊陲小鎮的長官,而其突然空降而來的原因竟然是來鎮壓蟄伏在邊境的野蠻人大軍。行政長官紮根此地良久,深知什麼野蠻人大軍根本是子虛烏有,但受制於喬爾的軍權,即使再有理也只能百口莫辯,眼睜睜地看著喬爾率領士兵去突襲逮捕手無寸鐵的野蠻人並押送到了城中,城中原有的糧倉成為了監獄,野蠻人們在監獄裡經歷了嚴刑逼供,但仍然難逃一死。

行政長官對於這些慘劇的發生束手無策,但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長官帶來了一個野蠻人女孩,漸漸地他愛上了這個女孩,並和她發生了關係。不久之後,喬爾因為某些原因暫時離開了小鎮,小鎮獲得了暫時的安寧,於是行政長官決定送這個野蠻人女孩返回他的部落,並向被喬爾殺傷的野蠻人們說明情況,於是長官召集人馬,用長途跋涉的方式送回了女孩。但這樣的行為最終還是行政長官的一廂情願,長途跋涉的辛苦使得隨行人馬產生了怨言。

《等待野蠻人》:消失的敵人

在一段時間過後,喬爾還是回來了,並且聽說了行政長官千里送野蠻人的事,便以私通敵人的罪名逮捕了長官,將其關進了監獄當中,在監獄裡長官回憶起了自己過往的生活,才發現自己真正離不開的,是優越的生活,而自己做的許多事情都只是以自己為起點,根本沒有做到理解對方,就像自己對那位野蠻人女孩的愛,和喬爾去抓捕她的家人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我要說沒有誰是應該死的,”我套著滑稽可笑的罩衫和布袋、滿嘴是膽小怯懦的噁心話,“我想活,每個人都想活。想要活下去,不管是怎麼個活法。”

喬爾在逮捕長官後變本加厲,一次次地押送回野蠻人,並試圖發動掃蕩的戰爭,行政長官雖身在牢裡,心裡仍然惦記著以往和平共處的局面。

“你才是敵人,上校!”我再也控制不住了。用拳頭捶著桌子。“你是敵人,你挑起了戰爭,你給第三局找到了他們所需要的替罪羊——這事情不是從現在才開始的,是一年前你把第一批蓬頭垢面的野蠻人帶到這裡時就開始了。歷史將證明我說得沒錯!”

在離開監獄之後,長官流落到了底層的生活中,並最終隕落。

《等待野蠻人》:消失的敵人

庫切對於情節的設計足夠經典,使得這部具有荒誕色彩的小說在敘事上能夠迎合大部分讀者,這也是對於主題“野蠻與文明”的一種別樣闡述——衝突和侵略或許就無聲地發生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身邊。

在主題上,小說採用經典的對立寫法,喬爾和行政長官分別代表兩種截然不同的立場,一種代表殺伐果決與服從命令,一種代表相容幷包與和平共處,這兩個角色代表了帝國主義與普通人民之間的對立,將帝國主義為鞏固極權統治所施展的各種騙術和手腕與軟弱無力的治下人民進行對比,更加突出了帝國主義的無情和無理。

另一種則是帝國人民(包括喬爾和長官)與野蠻人的對立,在小說中,喬爾和野蠻人的對立最為尖銳,也是最容易受到抨擊的一種,以莫須有的罪名長驅直入進行暴力鎮壓,庫切將侵略者的猙獰面目集中在了喬爾的身上。

《等待野蠻人》:消失的敵人

還有一種對立則是長官代表的溫和派和野蠻人的對立,兩者雖說初看其樂融融,但兩種文明如同冷水與熱水,一旦進行了接觸就會慢慢地隱藏他們的邊界,儘管這種邊界是那些野蠻人保護自己的唯一手段,但他們也難以抵禦邊界的慢慢消融,在小說中現表示為長官對於野蠻人女孩的佔有,他自以為給了女孩最好的,但最後卻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在對立之外,庫切將文明與野蠻在小說中進行了形象地倒置,使得主題走向了一個更深處。在喬爾的口中我們得知,邊境蟄伏著一群恐怖的野蠻人軍隊,時刻準備攻打帝國,於是受到上級的命令他必須要去清除這些潛在的威脅。這樣的思想貫穿了喬爾從開頭到結尾的行動,然而讀者卻並不知道,為什麼政府會作出這樣的決斷,他們的依據是什麼?

血腥鎮壓來得如此突然和無理,是庫切對於帝國主義的控訴。在以往的印象中,野蠻人的行為往往出於獵食的本能,沒有經過理性思考,因此他們便被視為無法溝通的危險人群,甚至視為野獸。但在此刻,誰才是不講理、誰才是善用血腥手段的那一方?正是自詡為文明的帝國政府,打著文明的旗號,做著野蠻的事情。相反,安居樂業的野蠻人們過著與居民們和平共處的日子,自然沒有理由去做無謂的侵略。

因此從行為上看來,這樣的形象倒是充滿了諷刺性,如同等待戈多中永遠等不到的戈多,兩個人在等待戈多的過程中做著各種消遣的事情,卻對最初的目的無濟於事,正如同喬爾所率領的軍隊做著各種無法證明軍隊存在的事情,而他們所等待的野蠻人大軍,也像戈多一樣從未出現過,他們所要驅逐的敵人,只在他們的幻想當中,縱使他們素不相識,但是帝國所編造的故事令所有人如同真正地目睹了、擁有了這些仇恨一般。

《等待野蠻人》:消失的敵人

可憐的是,沒有等到的戈多隻是消磨了一段無所謂的時間,而等不到的野蠻人卻指向了血淋淋的栽贓和兇器。在小說中,喬爾決定鞭笞這些捉來的野蠻人,於是慫恿一個普通女孩對一個素不相識的野蠻人動手,帝國的仇恨基因從此便在這片土地上生出邪惡的果,令無法反抗政府的人民去站到自己選擇不了的隊伍。

生活在南非的白人庫切自然也免不了自己的煩惱,在南非他目睹了各種種族歧視,加害者的身份令他道德上一遍遍地自我譴責,站在了自己所厭惡的立場上,同時他也將自己對於落後文明的反思融入到了小說中,強大文明對於弱小文明的侵略難道只有硬性的嗎?所謂對落後文明的施救是鱷魚的眼淚嗎?文明的覆滅是必然的嗎?